《始乱终弃天界上神后》银龙金鱼

84、第 84 章

　　“这一窝就是你说的族亲？”赵兰辞看着马车上的……狗兄狗弟。

　　信风怀里抱着几个弟妹，他的族亲和他很像，灰或花的毛色，吻部和四蹄一般细长。

　　“虽然早就知道化形不佳，可这怎么看都是狗啊……”赵兰辞怀里也被塞了两只小狗，化形术还不太熟练，变成了人类小孩的样子，却还是喜欢吐舌头。

　　“赵公子，你和他们说话，都听得懂的。我们犬妖于修炼一道不如仙鹤灵狐一族，可也不是不劳而获之辈。”信风信誓旦旦地说。

　　赵兰辞叹了口气，自然明白：“那就让他们去试试吧，先去问问阿来他们愿不愿意带小狗进山，或者从简单的看家护院开始。化形术好些的，暂且留在我这里，前些日子炽姐带回来的多是草药，还未经碾磨蒸制，手灵巧、鼻子灵敏能分辨的小妖，正好帮我。”

　　“那仙家那边……”信风犹豫着说，“妖物未曾允许，不得进入人间乡镇……”

　　“我们未曾涉足人间，在山野间度日，只是有人自愿相助，与神界何干。”赵兰辞说。

　　信风抱着弟妹释然地咧开嘴，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我先替族中小辈，多谢赵公子照拂。”

　　此时他还不知道，这一句话，如何预见了犬妖族与凡人相伴相生千年的未来。

　　罗红药回来的时候，春分才歇了歇脚出门，信风早已带着子侄寻到了去处，只有三两个小妖怪正在赵兰辞指导下学着用药碾子和竹刀，抬着药帘走来走去，赵兰辞看见了红药，也不用招呼她，她就和小春一样，嘴里衔了根草，撑着膝盖在檐下看了一会，坐在了赵兰辞身边。

　　“你们是商量好了的吗？轮流来，我身边都没空过。”赵兰辞筛灰土，也不抬头，笑着说。

　　“……也不全是。”罗红药嘟哝着说。

　　赵兰辞觉得红药隐隐知道些什么，他们似乎背着他商量过一些他的事情，比如……尽量不让他一个人待着，要多和他说话，他不知道这群“商量”的人的范畴里，到底都包含了谁，现在看来，至少春分、信风和红药都算在内。

　　赵兰辞觉得红药有话和他说，果然，没过一会罗红药就沉不住气了：“赵公子，你和……姓林的，是怎么一回事啊？”

　　赵兰辞筛灰的动作顿了顿：“你……从哪听说的？”

　　“你不想说就算了。”

　　“红药，”赵兰辞叫住了她，“我和他现在算是……合作关系。你若觉得我们是在互相利用，也说得过去。”

　　红药坐在他身边双手握拳：“我只是觉得……我们明明是一起在栖灵山认识的，为什么现在却好像，我被你们丢下了一样！”

　　赵兰辞低头对两人中间磨药碾的小妖怪说：“累了就去歇一会吧……红药，是我不好，我没有顾及到你们的感受。”

　　小妖怪懵懵懂懂地站起来跑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本来也无需顾及谁！我只是想知道……你真的很喜欢他吗？”

　　赵兰辞垂眸，良久才说道：“我说不清。”

　　“那应公子呢？”罗红药坐正了一些，脸冲着他，“我本来以为，只要有你们两个在，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一切都会有法子。可是后来，后来……”

　　“我们分开了。”赵兰辞终于说出了这句话，在一个平凡的、有着太阳的下午，他终于直接面对了这件事，“以后也永远不会再相遇，永远都不会再站在一起。”

　　“我开始弄不明白了。”罗红药说，“做人真开心，可是真奇怪。”

　　“有一件事还是不会变的。”赵兰辞看着眼前的地面说，“一切还是会有法子，我们依然什么都不用怕。不就是活着吗，无论怎样的世道，都得活下去的。”

　　罗红药笑了一下。

　　“我又怎么可能与你生分，除非有一日，青灵诸神、夏姑娘、信风、阿来……你们嫌我德行有亏，主动离我而去。自从飞升之后，在这个世上能让我牵挂的也就只剩你们几个，你和我的亲人也没什么分别了。”赵兰辞也笑，只是那笑实在太苦涩。

　　罗红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谁也没说话，小妖怪们在院中忙碌着，只有药碾与脚爪走来走去的声音沙沙作响，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栖灵山中，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一切都不会发生，可是谁也不敢说，那样就一切都会好。

　　田地里那个稻草人“赵兰辞”于驱赶鸟雀一道上卓有成效，第一日，它的肩膀上落了一群麻雀，第二日落满了喜鹊，第三日落了一群深蓝色的报喜鸟，后来……后来什么也没有了，日子在不同的鸟雀啁啾里流水一样滑过去。

　　等到赵兰辞习惯了每日从窗口望见那个稻草人空荡荡的肩头，地里的禾苗也已经从青色转成了温暖的金黄，惊蛰把沉甸甸的稻穗举到他眼前：“执墨使，你看，夏天就能收获的稻子，有用灵力生发过，真的可以一年三熟。”

　　赵兰辞手里的抱着的稻子险些滑落到地上，他才想起和红药谈起应雪晴已经是近半年前的事，他家原本的两亩薄田已经变成了小春的试验田，经历过数次失败后，放眼望去，像一片金色的海，簇拥着那个破破烂烂微笑着的稻草人，贴着符咒的水车吱嘎吱嘎地转个不停。

　　他抱着一大捧收获来的稻穗，光想着要收种子、要告知许多人、要……身子却一点没动，坐在清晨的日光里发着呆，惊蛰转而去拉信风，要信风变成狗陪她出去兜风，信风的耳朵甩来甩去的：“神官阁下，我可是条老狗了……”

　　说归这么说，信风还是和惊蛰一起跑出去了，段无秋靠在一根屋柱下，看着赵兰辞：“你不跟他们一块去闹？”

　　赵兰辞摇摇头，说着就要站起来：“让他们去玩吧，我去把剩余的活干了。”他晃晃手里的一把稻穗，地里还有那么多没收呢。

　　段无秋笑着看向远方，喊道：“信风，接着！”他从身后抄起惊蛰日常戴的斗笠，扔了过去。

　　信风愣了一刻，忽然反应过来，瞬间化成鸭蛋青色的一条细犬，身体细长四肢如飞，像一支箭一样射向了目标，后腿一蹬便像飞了起来，细长的吻精准无误地叼住了那顶斗笠。

　　“接得真好。”连赵兰辞也忍不住感叹。

　　段无秋坐下来，沉默地看着他的侧脸。

　　赵兰辞直看见信风和惊蛰的身影消失在稻穗后面，才意识到段无秋一直在盯着他看，转脸过去：“怎么了？”

　　“没什么，”段无秋说，“只是我忽然也觉得，活着挺好的。”

　　“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

　　段无秋还只是看，看得赵兰辞微微仰起脸，以为他要吻他，可是段无秋仍旧只是看，赵兰辞意识到他没有要吻自己的意思，尴尬地把头低了回去，段无秋注意到了，发出低低的笑声，挑起他的下巴，嘴唇轻轻地凑过来，压在他的唇上，没有碾磨也没有厮缠，就只是轻轻地压着，一个不带任何情欲味道的吻。

　　段无秋松开他的脸，坐了回去，把一条腿搭在他腿上：“你有没有想过建立一个门派。”

　　赵兰辞脸色有些莫名：“不。”

　　“你应该有一个。你觉得叫洞天福地怎么样？”段无秋说。

　　“那样我和所谓的仙人有什么区别。”赵兰辞垂眸。

　　“你是你，他们是他们。”段无秋说，重音放在那个“你”字上，“我给你建。”

　　赵兰辞惊讶地抬起眼来，见他脸上竟一丝笑也没有，眉眼间飞扬的神采都收敛了，那张总是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了认真的神色，他太过放浪形骸，赵兰辞有时候会忘记，眼前这个人曾是终南府不世出的天才，他的大师兄。

　　“我给你建。”他将这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坚定而清晰地，送给赵兰辞。

　　“愿风调雨顺，今年丰收。”一个细细轻轻的声音钻进赵兰辞耳朵里。

　　怎么回事？他移开视线，似乎这样就能忽略心中异样的激荡，段无秋自然是没说话也没用幻术的，他听见的声音是从哪来的？

　　赵兰辞还在做神时倒是偶尔会听见，有人对着他的神像许愿的声音，只是那时灵台清明，他总能选着倾听，可是……他现在早就不是神仙了，哪里还有什么神像。

　　可能只是他听错了，是他面对段无秋太过紧张，他选择忘记了这件事，只有田里那个蓝衣服的稻草人在风里微微笑着。

　　等到惊蛰和信风从外面玩耍归来，小春也跟着回来了，赵兰辞还在想那件事，以至于小春和他说话都没听见。

　　“赵公子，那是什么？”小春问。

　　“什么？”赵兰辞问。

　　“你在院子里种的这个。”

　　“不过就是那些……你是农神，你怎么倒问起我来？”赵兰辞心下觉得好笑，走过去一看，小春指的正是他原先给自己当坟墓挖的那个土坑。

　　一株银白色的嫩芽，从土里钻了出来，非木非妖，似有盈盈月辉洒在其上，细看下来根部又有一般的灵植特征，牢牢地扎根在土中。

　　“我没有见过这个。”小春说，“不过既然也是作物，就种着吧。”

　　赵兰辞想了起来，那个地方埋着的是梦叶书，是太玄掷向人间的一片苍穹梦叶木叶子，原来那个被他咬在嘴里的铜疙瘩，是一枚树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