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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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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赵兰辞不好意思地上前两步,遮住身前一团凌乱的杂物,“我今日与太阳约好,记录一整天日升日落,东西不能随便移动,还望仙官见谅。”
赵兰辞观察着这人,长得好精致,他在心里暗叹道,几乎和应雪晴不相上下的美貌,如果说玉尘子是精巧得如同天然的雪花冰晶,令人感叹自然之鬼斧神工,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那么眼前这位令人感叹的就是五官和脸型的绝妙相配。
他长得极为标准,五官都按照最讨喜、最标致的样板去长出来,再拼凑成一张美人面。每一寸肌肉、皮肤乃至一根睫毛、一缕鬓角,都宛如长在最细致的工匠精心制作出的雕像上,那人身量很高,肩宽背阔,白裳黑裙,垂坠地面,墨色长发绑成马尾长及脚踝,头顶一顶金冠横插一对金步摇,最显眼的还是额头上那只眼睛。
像是用手指沾了红墨汁画出来的,占据整个额头,笔画还深浅不一,左边浓,右边没墨了,只能画出空心,勉强凑一个弧线出来,眼睛中间的眼珠也只画了不规整的一个圈,总体能看出是只眼就得了。
这人长得如此好看,顶着这么个花纹还能笑脸迎人,可见其性格应当十分不拘小节,那人笑道:“小神不打扰,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赵兰辞告诉了他名字,却没告诉他自己仙职。
“兰辞……敢问是哪两个字?”那人笑道,在掌心作写字状。
“兰花的兰,告辞的辞。”
“兰辞……”那人在口中念了一遍,“当真是好名字啊。”
“敢问阁下是……”赵兰辞心想,我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至少也要和我说一声你的吧?
“无名之辈罢了,你忙你忙。”那人笑着冲他摆手,赵兰辞回头一看,金乌的光正在在绘制的纸上缓缓移动,他连忙要拿笔去记,等一回头才发现,那人竟已经不见了。
“好奇怪的人。”赵兰辞嘀咕着说,继续着他手上忙的事。
自从做了执墨使,他要面对的可和他捉鬼逗猫的山神职责实在太不一样了,他自认半生都在凡间生活,却鲜少从天上俯视整个世界,现在的人间在他眼中就像一个美丽的山水宝境,操控这个宝境的秘诀就在他自己口中。
赵兰辞有太多想要问应雪晴的事,知识都不成体系,不过他很快就能上手,毕竟——
他可是从修真大战中一阶一阶从筑基到元婴闯出来的,背经书、练题海都是他最擅长的事,只要让他上手应付实际难题,就没有解决不了的!
最难的反而是,千年来许多事情应雪晴自己亲力亲为,根本没留下多少书面资料,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去问应雪晴,这一去,免不了又……
赵兰辞想到这捂着嘴,脸色绯红,好像太阳身畔的殷红云霞也飞到了他的脸上。自从那日他情难自抑,应雪晴像是开了窍一般,时不时就要亲一口,哪里还有原来那个冷漠上神的样子,本来好好地坐着,突然就扯手腕过去吻了他的手臂,可谓是把从心所欲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赵兰辞今日又和金乌同时回来,摸了摸它的羽毛,整理自己今日的心得,软靴踏在水晶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知道那是应雪晴,头也没回。一只微凉的手揽住他的脖子,赵兰辞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坐了下来,温热的吐息喷在他耳侧。
“今日可有难题要问我?”应雪晴和他亲昵着问道。
“今日……姑且没有。”赵兰辞回了他一个浅吻。
“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应雪晴说,指引他看向楼台对岸与月亮相反的方向。
那里只有一片漫无边际的苍穹,赵兰辞正欲问他要给自己看什么,一座玉台从二人身旁的水晶柱中浮了上来,上面有一个机关样的东西,散发着莹莹冷光。
“这是……”
“扳动它。”应雪晴说道。
赵兰辞试着拉了一下,阻力竟然不大,他顺着应雪晴指给他的那片浩瀚苍穹望去,那里隐隐浮现一幅水墨绘制的画卷,此画卷无墨无纸,浮在空中,山川河流竟栩栩如生。
他认出来了,这是凡间的大地图!他认出了终南的海,风清弟子引以为傲的连绵群山,还有临水城所依靠的平江,还有那小小的一个起伏,他的——不,他曾经待过的——栖灵山。
赵兰辞睁大了眼睛,一时之间竟什么也顾不得,摆脱应雪晴的怀抱,走向那副巨大的空中画,光晕渐渐凝固,光影交错,时而山川起伏,江河奔涌,时而星辰运转,日月更替,赵兰辞一挥手,那副画从空中飘下来,落在他周围,水墨色的光影笼罩着他,如烟如雾,他像是站在缩小山川中的巨人,一呼一吸之间,就能得见人间风过松林,湖若明镜。
“这是乾坤照影。”应雪晴站在他身后说道,“根据千禾图所创,可以照见人世万物,你若是需要就用吧,不过只能在天外开启,此物下放到神界就会紊乱。”
赵兰辞惊喜地揽住他的脖子,几乎要跳进他怀里:“谢谢!谢谢你!应雪晴,你是全天下最好的神!”
应雪晴反手搂住他的腰,向背上爱抚:“你这几日究竟在做什么?”
整天和太阳那些禽鸟厮混在一起,都不怎么回到天外当值,天外还有一只赤冠白羽的巨型禽鸟要不高兴了。虽然应雪晴也不在意这些,他作为执墨使的当值时间可以是任何时候,反正玉尘子都在勤恳督工。
“正好,我才弄了些雏形出来,才刚刚可以给你看。”赵兰辞笑道,“有了这个,我想我能做的事更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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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数日,赵兰辞又一次造访了司辰鼓楼,这一次,他是带了东西来的。
而且不许任何一个小司辰逃跑。
九、十、十一……除了正在当值的一个,其余十一个都在这里了。
一大群长着兔耳朵、小牛角、小羊耳朵的小道童凑成一团,却没人敢在赵兰辞面前吱声,看来子时传话的功力不是很好,剩余的几个小可怜还以为执墨使是会拿着小拂尘抽他们的一个坏老头形象。
两只今日不觅食的星鸥放下包裹的布料一角,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是一个半圆形,上面刻着字,司辰小神官们喜欢圆,踮起脚尖探着头去看,终于有一个胆子大的,头上画着王字的寅时叫了出来:“这不是凡间的日晷嘛!”
“没错,正是日晷。”赵兰辞站在司辰鼓楼一楼大厅的正中央,拍了拍手,“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日晷……”
小孩们看见认识的东西,瞬间就忘了这个在幻想中“会用小拂尘抽他们的”执墨使,叽叽喳喳地讲起了小话,竟把赵兰辞忘了,还偷偷说带这个东西来做什么,难道觉得他们活了几百年,连这也不懂吗?
赵兰辞深呼吸一口,强迫自己微笑,回忆起做为山神时,对付不小心看到自己的人类小孩的法子,敲击那面日晷,朗声喊道:“小手都背到后面去!”
这招果然有效,小道童们注意力都集中了,静静地盯着他瞧。
“它看起来就是凡间的日晷,实际上……它是特别测量定制过的,极为精确的……”他故意卖个关子,紧接着说,“……日晷。”
那不还是日晷嘛!
“有什么用呢?”一个司辰神官乖乖举手问。
“我知道你们每日校时,是为了对准让诸多天象运转时刻,也就是以时辰定太阳,但现在我要做的,是用太阳定时辰。”赵兰辞扶住那面日晷,继续说,“你们日日在自己当值时分观测天外,可知太阳飞行规律?”
“我们每日都做这些,自然最是清楚本职的,”长着牛角的小童拱手说道,“太阳匀速飞过神界及人间即为一天,共有十二时辰。但是执墨使刚刚上任,可能有所不知,太阳冬夏时日,人间观测各有不同,日出日落也并非一年到头都是同一时刻,凡间以日晷计时,神界却不能如此,所以执墨使所言,怕是不成。”
赵兰辞默默听他说完,点头道:“多谢丑时神官,司辰如此心细,在下敬佩。”
那丑时神官还没来得及欣喜,赵兰辞竟认得他,知道他的名字,就听赵兰辞说道:“凡间以太阳在日晷面上画刻度计时,我姑且称其为真太阳时刻,但是神界观测到的太阳,是不受季节影响的,我们每日观测到的太阳,速度和位置,都是恒定的,如果诸位愿意,可暂且称谓平太阳,只因在神界观测,太阳如一道平直长线,穿过天边。月亮也随即同理。”
“而这面日晷,正是我在三十三重天上,测量太阳巡游所得刻度,与凡间受诸多元素影响得出的时间刻度,完全不同,同时这面日晷还经过乾坤机杼的模拟测试,小神可担保其准确,是标准的时辰。”
小童们这次再也忍不住了,窃窃私语起来,刚才的丑时问道:“执墨使……您的意思是,我们或许以后可参考此平太阳钟报时?”
“正是如此,”赵兰辞说,“由此,你们可免去每日十二次向玉尘子参报领事牌,免去每日十二时定省,只需专注本职,不必多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