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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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余林就为自己对萧然自以为是的了解而后悔不迭。
原以为顶多不过挨一顿打，他和萧然之间就能简单地翻篇，彼此再无交集。
余林盛出炒好的最后一道菜，摆上桌，又到厨房盛了两碗米饭，多的那碗放在对座，然后坐下来，偏头朝客厅里轻声喊了一句，“吃饭了。”
椅子刮擦地板的声音刺耳异常，余林忍不住拧了拧眉。一抹蓝影在眼前晃了晃，接着是棕褐色的长筷。余林垂着头，默默往嘴里扒饭。
整个餐厅静得出奇。余林连咀嚼的动作都放得极轻。那双筷子在眼前动来动去，握住筷子的那只手臂也不时闯入视线。和十年后总是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臂相似却又有着极大的不同，鼓动的血脉中充满了少年青春的张力。
余林想得出神，丝毫没有察觉到萧然望着他的目光是多么专注和深邃，仿如月色照拂下的湖泊，沉静的表象下潜藏着涌动的暗流。等到碗里忽然多出来一只剥好壳的虾肉，余林才从记忆的泥潭中回过神。他诧异地看向萧然，少年的唇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漆墨般的黑色瞳仁闪着莫名的光。
“这么多菜，自己怎么一口也不吃？”
语气竟然十分温柔。
余林惊诧更甚，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即使是和萧然在一起的那十年，也极少听到萧然如此温柔的声音。只有在他疲累至极，不愿意和他同房时，为了达到目的，萧然才会放软声音，温言温语地和他说话，哄他就范。
碗里堆叠的菜越来越多，余林手足无措，垂下头，小声道，“够了。”
似乎是觉得余林的反应十分有趣，萧然并没有停下为他夹菜的动作，反而愈演愈烈，甚至于要亲手喂余林吃饭。
余林慌张不已，连连推拒，不明白为什么在自己揍了萧然一顿后，他会是这样的态度。
看着因为自己不配合而陡然间沉下脸的萧然，余林松了口气，充盈在心间的不安也随之消弭。
“我会遵守约定的，你能不能……”余林顿了一下，“……能不能不要这样。”这种背后藏匿着可怕动机而显得捉摸不透的行为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为了赔罪，余林答应为萧然做一个月的饭。说是一个月，仔细算下来，其实只有八天。
周一到周五，因为上课，所以都在学校食堂用餐，只有周末两天才需要履行约定。一个月不过四周，四周不过八天。余林想着，就忍耐过这八天，他和萧然就可以做回从前一样的陌路人。
明明同样是十五岁，在面对其他人时，余林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可在面对萧然时，即使身体里装着三十五岁的灵魂，却不由自主变得畏缩。
萧然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威压，这威压来自于他身上那层自己所织就的受害者的外衣，来自于他那青春期嚣狂暴烈的性格，更来自于那十年间他作为自己债主的上位者的身份。
余林深吸了一口气，在萧然似笑非笑的表情威慑下，一口一口将碗里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只是八天而已。
吃完饭，余林又在萧然的要求下，陪着他看电视。
余林双腿并拢，双手平放在腿上，拘谨地坐在沙发上面，并刻意和萧然拉开了距离。萧然坐在沙发的一头，余林就坐在沙发另一头，两个人中间留出的空隙甚至能轻松挤进去七八个人。
为了省钱，余林放弃了做完饭就打车回学校的想法，顺水推舟答应了和萧然同吃同住八天。只是这样的八天，对余林来说无异于一种酷刑。萧然存在的空间里，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余林觉得呼吸有些困难。
过于沉闷的氛围逼得余林偏过头，在他张开嘴想要询问萧然能不能拿本书来看的时候，却看到靠着沙发已经睡着的萧然。
少年额前的碎发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轻闭的眼睫勾勒出好看的弧度，俊美的五官收敛起所有的张扬，显出一种无辜的沉静，午间炽盛的阳光穿透窗纱，落在萧然身上，绘出温柔的光影。余林愣了下，一瞬间，恍惚有种萧然在发光的错觉。
余林收回目光，回过头，心想，十五岁的萧然，好像也没有同学说得那么可怕的。
液晶光屏里人影晃动不停，墙上的时针慢悠悠转着，滴答的声音兀自回响在时光长廊中。
萧然醒过来的时候，沙发上已经没有了余林的身影，他转了转僵疼的脖子，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习惯性地接了杯水喝，萧然端着水杯在楼上几间卧房里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余林。他下楼走到门口，余林那双网面已经洗到泛黄的运动鞋仍规规矩矩地摆在地上，他回转身，朝阳台的方向走去。
掀开隔绝客厅与阳台的纱帘，一下子就看到背对着他，斜靠在休闲椅上看书的余林。
这是余林看书的习惯。相较于正坐的姿势，余林看书时总喜欢歪斜着靠在身下的支撑物上。对余林来说，这是一种很有安全感的姿势，也是一种更容易集中注意力的姿势。
因为看书看得投入，余林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萧然就这样倚靠在余林身后的墙上，肆无忌惮地注视着余林看书的模样。
书页翻动的声音从余林指尖逸出，风带着余林轻缓的呼吸声，一起飘入萧然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极低的叹息响起，很快被风卷往不知名的远方。余林合上书页，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起身抱着书回到书房，静悄悄将书归还到了书架上。
客厅沙发上，萧然还在睡，电视屏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去，余林放轻脚步，做贼似的走到门口，换鞋准备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可以打工赚钱的地方。
拧动门把手的时候，即使动作再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发出了难以忽视的声音。
“去哪儿？”
耳后突兀响起的声音，猛地吓了余林一跳。握住把手的手跟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他转过头，萧然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正目光沉沉地盯着他。
微抿的唇角显示着主人心情的不虞，深黑的眼睛因为逆光陷在阴影里，看起来阴鸷无比。余林有些心惊，这种感觉……
那似乎能穿透一切的深沉目光，竟然出现在十五岁的萧然身上。
在这样目光的逼视下，余林不由想起了十年后那个将他牢牢掌控在手中的萧然。
那时候的萧然，也常常在他出门时，默不作声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亦是用如此骇人的目光逼问他要去哪里。
两个人何其相似，不，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脑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抓住，余林便被萧然再一次出声打断了思绪。
“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忽然柔和下来的语气，让余林的思绪变得混乱，找不到借口，于是只能实话实说。
“我出去看看有没有能打工的地方。”
“打工？”萧然稍微提高了音量，“你要打工赚钱？”
余林点了点头。
一阵沉默过后，萧然开始换鞋。
“我跟你一起去。”
余林惊讶地看向萧然。
“你去干什么？”
“跟你一样，打工赚钱。”
余林更惊讶了。
萧然的家世是出了名的好，也因为这样，不论他在学校里混蛋成什么样，都没有被老师叫出去批评教育过，更不要提被学校怎么样的话。
余林虽然不怎么关注别人的事，可偶尔也从同学口中听说过，他们学校的教学楼，有几栋是萧然父母捐赠的。也正因为听说过萧然家不是一般的有钱，余林才会在后来妈妈生病时想到去和萧然借钱。
在还债的那十年，余林更是因为萧然的缘故，切身体会了有钱人生活的精致与奢靡。
可是现在，萧然却说他要跟自己一样去打工赚钱。余林侧过头看了一眼萧然装潢精美的客厅以及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各色家具，又看了一眼表情认真丝毫没有玩笑成分的萧然，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虚幻感。
萧然后续的行动，更是加强了这种虚幻感。余林跟在萧然身后，看着他自信大方地向店老板推销两人的能力，久久无法言语。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萧然和自己一起工作的话，那么离自己实现跟他从此陌路愿望的时期岂不是又要往后拖延了？
余林开始无比后悔自己挥出去的那一拳。
那一拳引发的蝴蝶效应，像一股飓风，将高中时期原本并无交集的两个人卷入同一个世界。余林的世界和萧然的世界由此发生重叠，慢慢变成余林和萧然共同经历，共同拥有的同一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