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瘦》析木ma

30、第30章

　　边塞的夜色皎洁得很彻底，透过那，能抵达遥远的地方，任何想去的地方。

　　徐粟瘫倒在地上，他无法原谅自己。他狼狈不堪地爬起，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敞开的胸口，毫不犹豫对准自己的脸打了数个耳光。眼泪再次流了出来，他很清楚那不是因为痛。直到看到鼻子里流出的血才放下手，躺在地上，大喘着气。

　　他在脑海中一遍遍反思，可还是觉得自己没有错。不，不是因为这件事……他无法对自己撒谎。

　　第二天一早，宁王就叫走了常离。看一路急急忙忙的士兵们，不是小事。常离回来的时候，只是径直走向榻旁，叠了叠被子。好像不久前的事没有发生。

　　然后淡淡地说：“我们要搬营地了。现在就动身。”叠完被子坐下喝了口水，“尽量简装。”

　　徐粟并没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于是干脆帮常离一起收拾了。

　　“我们要往后方撤退，朝廷把沙漠一带送给了蛮族。”常离面不改色。朝廷能干出这种事常离并不意外。

　　对他们来说，如果牺牲一块土地能得到“伙伴”的支持，成功坐上皇位，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毕竟，如今的皇室也是蛮族的后代，只不过为了正统，假称是汉人罢了。

　　“为何要沙漠？寸草不生的地方要来有什么用？”既然常离装作无事发生，那么徐粟也不需要再为那件事而感到不自在了。

　　徐粟觉得很不对劲，主君定是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决定。他都快忘了，他还要回灵城一趟，不然主君要派人来砍他了。必须趁队伍没走远的时候悄悄回去。

　　“没讨论出什么有用的结果。”

　　“殿下……”徐粟还没说出口就被帐外的人打断了。

　　外头那人说：“殿下，可以出发了。”

　　“知道了。”随后转向徐粟说：“走吧。”

　　徐粟打算找个理由单独行动，但时机不对，也就跟常离一起走了。

　　中途加入的队伍越来越多，看来所有营地都要转移，消息不像是假的。徐粟起先还有些质疑。庞大的队伍犹如沙漠上的蚂蚁，有秩序地前进着，然后隐没在黑暗中，变成了地上的星光点点。

　　众人和衣而睡，卧于天地之间。

　　徐粟身上是常离的风衣，他让徐粟帮忙看着，宁王找他有事。过了许久没动静，徐粟干脆就躺下等了。

　　宁王坐在山坡上，身下是杂着青草气味的泥土，眼前是辽阔的天地和纷纷憩睡着的人。他不能放弃那份事业，即使等到面容苍老，身心枯槁，看不清也听不清的时候，也无法放得下。

　　“皇兄，这么晚，有急事？”常离也随宁王坐在土地上。

　　“我们落了一张地形图，应该在出发前商议的帐篷里。”

　　“我去吧。”常离直接起身。

　　“你不行，这种时候你怎么能离开。”

　　找他来不就是让他去吗。常离理所当然这么想。

　　虽然事情简单，但也要找一个靠谱的人。宁王找的是他，要的人却是他的侍读。

　　“我看徐侍读最合适，你身边的人我信得过。”

　　常离并不愿意。

　　“怎么，有什么问题？”

　　常离承认宁王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不会轻易妥协。

　　“皇兄究竟是信得过还是信不过？”

　　按理说，宁王并没有见过徐粟，也不可能知晓两人之间超出常理的交流。常离身边的人说不上多，但为何偏偏对他如此上心？

　　莫非宁王也发现了徐粟的另一重身份？常离难免忧心，这样下去和宁王慢慢砌成的桥梁不等人站上去就会坍塌，消失在河中不见踪影。

　　“哈哈，何出此言？”宁王的笑被此起彼伏的土地阻挡了原本的色彩，虚幻若无。

　　“没过脑子的话罢了，皇兄不必在意。”常离起身拍了拍身后的灰尘，说道:“放心交给我吧。”

　　夜晚的星空残留着白日的光，寄托在星星身上了。那柔和的光是上天的慰籍，慷慨地献出了一整片天空。徐粟无法闭上眼睛，望着被星星拥挤着的黑夜。悄悄闪动的光芒，总是躲在无法兼顾的地方。

　　余光正好瞥到常离的身影，他看着常离走过来。徐粟没起身，虽然他觉得常离有话要说。

　　常离俯下身，掀开他盖在身上的衣物，示意去别处说话。

　　远离熟睡的士兵们，俩人站在小小山坡上。看不见煽动的杂草，看不见高低不一的山丘，看不见遥远的夜色。常离的印象里是这样的。

　　常离无法忽视他红肿的脸，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何必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刚刚触碰到就被徐粟推开。片刻的落寞让常离抱紧了他。

　　“我不怪你了，以后别再用这种方式了。”常离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烦请殿下忘记昨晚的事。”

　　“我不会再提了。”

　　他松开了拥抱，说：“殿下放心，我不会节外生枝的。”常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他弄不明白徐粟为什么会哭。

　　常离低下目光：“现在有一件只有你才能完成的事。夜里隐蔽，这次我也不能陪你。”

　　“殿下是什么意思？”徐粟对他的话匪夷所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常离才发觉自己没将话说明白。他从胸前掏出几个小小药瓶，说道：“你去主帐找找有没有落下的地图。”

　　“很重要吗?”徐粟随口一问。

　　“尽量快些。别受伤了。”说完便将药瓶递给徐粟。

　　“行，我知道了。”徐粟牵起身旁的马，迅速翻上马背。

　　“拿到就赶紧回来，我会在这等你。”常离的眼神并没有放他走的意思。他想告诉徐粟，不要节外生枝，按照他说的去做。但是，常离没法说出这句话。

　　徐粟拉紧手中的缰绳，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完成不了常离的期待。

　　“我会完成任务的，但……”徐粟的内心堵塞着。“我会小心的。”

　　宁王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最近刺客在附近频繁出没，而且看上去不像是一伙人。时机该到了，宁王决定不再隐藏。

　　“如果徐粟真的和他们有关，也不算是一件很坏的事。”宁王暗自猜测。“不论他是什么人，都是一颗很好的棋子。”

　　常离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他踏入的是模糊的边界线下的深渊，没有人愿意施舍眷顾的地方。常离还不知道他会走向何处，只是默念着：

　　这次是我放你走了，有什么不尽意的就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