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枇杷瘦》析木ma

29、第29章

　　“你一路来的不容易，应该让你休息的，但事关紧要，只好找此机会与你坦白。想必你也看到了这一带条件的艰难，仅凭我一人的力量是不够的。”

　　徐粟已经猜到他的目的了，只是没想到初次见面就如此直接。

　　还是说宁王已经摸清他的底细了。没这个可能。

　　“听随行回来的人说，遇刺时是你救了他们。”宁王看着前方偶尔有灌木点缀的干枯的沙漠，走在徐粟斜前方，说两句便递给徐粟一个眼神。

　　徐粟该怎么去解读，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不过就是自己背后默默生长着的黄沙。

　　其实，对每一个和他说话的人，徐粟都想认真聆听。每一个愿意将自己披露在他面前的人，都是一份交易的筹码，用来交换他传达感情的眼睛。

　　“我只是做了和他们一样的事，没有什么救不救的。况且……”徐粟在心里埋怨那时来得太晚，错失了挽救更多生命的机会。

　　他从没有像那时一样渴望生命，渴望他们变成活生生的人站在他面前。特别是面对常离时……

　　活的死的都穿着一样的衣服，都是一样的人，像路边的杂草，根本不值得留下目光。但徐粟该放下这样的想法了。

　　“你做的没什么不对的。”宁王打断了他的话。

　　徐粟尽可能不把感情显露出来，没了面具这对他似乎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不太清楚现在的他是什么样子，脑中闪现的画面会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吗？他不希望有人会察觉到他奇怪的想法。

　　他不再去接宁王刻意的目光，只是望向日归之处……那里会有草原吧，或者会有森林。他的思维飘忽忽的，但他并不介意。

　　“如果你能和我站在一起……”宁王直言不讳。

　　“宁王殿下，我将一直待在五殿下身边，殿下用得上徐粟的尽管吩咐。”

　　“知道了。”宁王不再往前走，该说的都说完了。“常离明天才回，你去负责巡逻吧。”

　　“是。在下告退。”

　　宁王急切地寻找着同盟，尽管只是一个人。他需要一个武功高强，身手敏捷，忠贞不二的人，但宁王直到现在也没找到合适的人。他等待着那个人撬开他口中的秘密。所以，宁王并不在意那人的身份。

　　看着徐粟离开的背影，宁王才觉得是自己太急了，他怎么会接受呢。又不是一日就能解决的事，徐粟没理由为自己赴命。

　　灵琼选的人是常离，所以徐粟拒绝宁王的要求情有可原。

　　宁王不是他选择的人。徐粟从没有要站在他身边的打算。虽然不全是如此，宁王最初来边疆就有许多疑点，现在又大方地对他伸出橄榄枝，是为了什么。

　　现实的问题不像徐粟眼前的天地这般纯粹，那是脚下盘根错节的根，愈究愈复杂。

　　【京城】

　　谢朗山正为宫里的纠纷闹得焦头烂额，手中的信更是火上浇油。

　　李誓的死对他来说少了一个得力干将，殿下那边少了一份保障，徐粟身边少了一可靠的监督者。没有谁能顶替李誓的位置。

　　手中的纸揪成了一团，指节嘎嘎作响。他无法在这焦急地等着，但更无法冲动地策马北上。他只能在心里妄想这是一场意外。如果只是一场意外，也许就不会牵扯出太多麻烦。他无法改变上天执意的决定,但避免不了事情真的发展到了他无法扭转的局面。

　　看着手头上一推破事，谢朗山真想一把火烧了桌上堆成山的文书情报。

　　窗外日益葱绿，已然嗅到了炽热的气息。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才能过去，还要走多少个四季才能走向完结。

　　【北部边疆】

　　徐粟累了一天瘫在榻上。不得不说，他真是太久没干巡逻的活了，现在就累成这副样子。原来巡逻是这么巡的，怎么还和灵琼里不一样。

　　徐粟懒得怨来怨去，打算洗漱洗漱睡觉去。刚起身，帐帘被拉开。

　　除了常离，没人会这个时候来找他。

　　“怎么干站在那？”常离这时身着常服。

　　和之前一样的衣服，却有着不一样的感觉。是太久没见了，有些东西模糊了，又变得清晰了。

　　“没有，准备休息了。”

　　常离不知道徐粟是不是在赶他走，但常离只听他想听的话，于是径直走向徐粟，说：“在这边还习惯吗？入了夜会降温，记得添件风衣。”

　　“劳烦殿下挂念。”

　　徐粟觉得离得有些近了，便往后退了退。谁知一步退倒在榻上。这样的氛围让徐粟感到不安，他安安稳稳地坐在榻上，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你不打算再解释解释今天的事吗？”

　　“事实就如殿下想的那般，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我总不能欺骗殿下说李誓其实没死……”

　　常离走到帐正中间，对徐粟说：“过来。”

　　他没意识到常离心中的怒气……所以徐粟的反应更让常离生气了。

　　徐粟拿起外袍想穿上再过去，但被常离制止了：“先过来。待会儿再穿。”他身着单衣走到常离面前。

　　“跪下。”他照做了。“我的话你并没有听进去，或者是说，他们就应该为你牺牲？”

　　他抓住了常离的衣摆，急忙解释：“不是的，殿下！我已经尽力在救他们了……”

　　“我之前说过，擅自跟来就打断你的腿，但是，如果你的腿废了又要托人照顾你。你自己想怎么办吧。”

　　常离站在徐粟面前，俯视着他。他沉默不语。

　　“想不出来吗？那就一直跪着吧。”常离坐在一旁的案边，打算一直等着。

　　但他一直不说话。帐外已渐渐有了些光亮。

　　“回去再找你算账。先起来吧。”徐粟起身径直走向床榻，没有什么谢恩的话。常离跨上台阶，掀开窗幔，揪住了他的衣领，说：“你对我的做法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殿下。”

　　他的身体冰冷，脸色也不太好。常离也只是解开身上的披风，扔向他，说道：“我不会因此宽恕你的。”

　　“殿下，我想好了。我不求殿下宽慰，就按照军纪来吧。”

　　“按照军纪你现在就不会活着了。你不求求情吗？”常离按住他的下巴，说：“怎么，你不想死？”

　　他强硬地别过头，正欲张口又被常离牢牢地锁住了下巴。他的脸别过来的时候常离发现他哭了，泪水流到了手上。他突然变得异常激动，扯开常离的手，侧着身藏在床幔后。

　　让常离愣在原地的是他的抽泣声，哭泣的声音让他难堪，他将脸埋在被褥里。

　　“殿下快走吧……能不能明天再议？”

　　常离无法离开，也不能上前为他擦去眼泪。他们之间隔着一层窗幔。

　　“我走了你也会在哭，对吗？”

　　他还躲在床幔后。

　　“你还年轻，现在死了确实可惜。可也不必如此害怕……你是在求情吗？”

　　他停止了抽泣，跪在常离面前。酸胀的腿踉踉跄跄地嗑在台阶上。他说了一句常离永远都无法忘记的话。

　　“求殿下放过我吧，求殿下隐瞒我的罪行，我不想死……”

　　常离记得他还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