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度》度江

35、景昭，好久不见

　　炎夏午后，姚州城热浪翻涌，行人皆寻荫避暑。忽有一阵急促马蹄声破空而来，一匹矫健的枣红马踏着蒸腾暑气疾驰而至。马上之人身姿挺拔，即使端坐马背，亦如苍松般卓然不群，颀长身形在日光下投下修长的影子。

　　待骏马停驻，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他身着一袭月白色骑装，衣袂随风轻扬，衣角处绣着淡雅的云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那张白皙的脸庞线条流畅，剑眉斜飞入鬓，眉下一双丹凤眼含情却又透着清冷，眼波流转间，深邃与疏离交织，令人捉摸不透。挺直的鼻梁下，轻薄的唇轻抿着，神色间自然流露出与生俱来的金贵之气。举手投足间，既有翩翩公子的优雅风姿，又隐隐透着沙场良将的英武之气，周身萦绕着冷冽而高雅的气质，仿佛与这喧嚣燥热的尘世格格不入。

　　小厮弓着背，双手发颤地接过缰绳，牵马的动作都比往常迟缓几分。他喉结滚动，一边偷偷瞥向李滋沉凝的侧脸，一边颤声道：“王爷，有一远道而来的法师，说是您的故友，非要见您。小的回禀‘王爷公务在身，不便引荐’，可那人竟说‘不见夔王，贫僧不走’......”话音未落，他慌忙低头噤声，余光却不住打量李滋眉间是否笼上怒意，攥着缰绳的手也跟着不住颤抖。

　　李滋浓眉微蹙，望着小厮局促的模样，心中满是疑惑，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大步朝着厅内走去。烈日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靴底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沉稳有力的声响。

　　刚至厅门前，一道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僧袍，身形单薄却笔直如孤松，肩头还沾着几片枯叶，想来是长途跋涉而来。李滋目光一滞，莫名觉得这人周身萦绕的气息似曾相识，让他心里莫名绞痛。

　　那人脊背挺得笔直，却掩不住清瘦轮廓里透出的孤寂，肩胛骨微微凸起，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他单薄的脊背挺如修竹，褪色僧袍在穿堂风里轻轻鼓荡，勾勒出嶙峋却不失清逸的轮廓。日光透过窗棂的雕花斜斜洒落，将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朦胧光晕，明明是尘世中瘦弱的躯壳，却无端生出种不沾烟火的疏离感，恰似遗落人间的谪仙，明明近在咫尺，周身却萦绕着令人不敢亵渎的圣洁与孤高，一双眸子盛满破碎与落寞。李滋看着这道身影，心弦莫名一颤，一股怜惜又爱慕之意自心底翻涌而起。

　　还未等他开口询问，那人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沙哑却又带着几分温柔：“景昭，好久不见。”这一声呼唤，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李滋记忆的闸门，让他呆立当场，万千思绪翻涌而起。

　　裴文德话音刚落，袍角尚未旋起，一道带着灼热气息的臂膀猛然从身后环住他。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他揉进骨血里，清瘦的脊背被迫贴上一片滚烫。还未等他反应，耳畔传来剧烈的抽气声，带着哭腔的“哥哥”二字，裹挟着滚烫的泪滴砸在颈侧：“好久不见......”颤抖的尾音像断了线的风筝，在空荡荡的廊下飘成不成调的呜咽，箍着他的手臂不住发颤，连带着两人交叠的影子都在光影里晃成破碎的残影，恰似他们重逢时翻涌却又凌乱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