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度》度江

20、长安迷童

　　晨鼓方歇，长安城坊门未启。裴文德立在中庭整肃衣冠，抬手扶正幞头，暗绣云纹随衣袍起伏。见小厮阿青疾步而来，他沉声道：“阿青，备些古楼子作朝食，顾渚紫笋若煨过了火候，便换蒙顶石花。“

　　“诺。“阿青叉手应命，压低嗓音道：“那小儿昨夜惊悸，可要请医署...“

　　“先着人去西市药肆抓两剂安神汤。“裴文德摸出鱼袋，将银鱼符递过去，“持此符前往，休得惊动坊正。“话落时，远处巳时更鼓传来。

　　西市绢行内，胡商们正理货。裴文德抱着昏睡小儿穿行，换了胡语问道：“萨宝，可曾见坊中张贴寻儿榜文？“

　　粟特商人抚须摇头：“近日不闻坊丁敲钲寻人。“忽压低声音，盯着小儿腕间金钏，“这小郎君腕上金钏，倒像是...“

　　话音未毕，小儿突然抽搐，口吐白沫，双眼上翻。裴文德神色骤变：“不会是高热惊厥吧？，会不会是癫痫病？”不容细想急忙掐住小儿人中、虎口。商贾见状顿时闭口，连连倒退着躲进铺中。

　　待小儿恹恹转醒，裴文德长舒口气。此时长安晨雾未散，他靴底已沾满四市露水。从西市到东市、逢人便问：“可曾见谁家走失四岁孩童？若有消息，请到悦来茶室报信。“卖蒸饼老妪摇头，波斯珠宝商摆手，坊正捋须道：“近日并无孩童走失的报官文书。“

　　日头高悬时，裴文德抱着熟睡孩童返回茶室。心理翻来覆去想着：长安城分为皇城、宫城和郭城，看来这孩是郭城概率大些，整个郭城，100多个“坊，坊中百姓多达百万。郭城中还有东西两个市，其内商铺林立，商贾云集。尤其是西市集中了许多外国商人和少数民族商人，孩子，你的爸爸妈妈一定急坏了！

　　裴文德心中隐隐不安。

　　若交给官府，以这世道的凉薄，这孩子多半会被扔进哪个暗无天日的育婴堂，甚至……更糟。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决定先带回茶室再做打算

　　远远见阿青在门口踱步，一见他便小跑上前：“郎君可算回来了！郓王殿下正在里头...“

　　茶室内银铃声清脆。裴文德将孩子交予阿青：“带去后院安置。“整了整藏蓝色外袍，推门而入。李景焕背身把玩茶案新茶具，红衣如血垂落，银冠夜明珠在雅阁包间中流转。红色发带坠着的银铃铛叮叮铃铃作响油亮的皮靴套在黑裤腿上，靴口一圈银铃铛十分抢眼

　　“裴翰林这新制的柱子，怎生像个歪脖子葫芦？“李景焕嗤笑。阿青抱着孩子抖若筛糠，见裴文德进来，忙投去求救目光。

　　“景焕。“裴文德落座煮茶，神色如常。

　　李景焕转身，眉眼慵懒：“裴翰林这是何处捡的孩童？莫不是...“凑近压低声音，“私生子？“

　　“正是！与汝所生。“裴文德翻了个白眼，重重推过茶盏，茶汤晃出盏沿。

　　李景焕修长手指摩挲茶盏，忽然倾身逼近，银冠夜明珠几乎要擦过裴文德鼻尖，银铃轻响：“裴二郎这话，倒让某想起醉仙楼，我等是不是拜过...“话音未落，指尖已挑落裴文德幞头，勾住束发丝带一扯，墨发散落。

　　裴文德偏头避开，湘妃竹玉骨扇横在中间：“郓王殿下再这般戏谑，休怪文德下逐客令。“嘴上强硬，耳尖却泛起薄红。

　　李景焕绕过茶案，长腿一跨坐在胡床畔，单手撑住裴文德身后：“逐客？方才还说与本王有子嗣，这般无情？“

　　裴文德正要反驳，忽想起一事，侧身问道：“对了，可知景昭近日在忙何事？“

　　李景焕周身气息一冷，猛地倾身，夜明珠险险撞上裴文德额角，龙脑香扑面而来：“裴二郎好狠的心，才与本王说了情话，转眼便惦记旁人？“指尖勾住裴文德腰间绦带一扯，外袍歪斜。

　　裴文德后仰避开，玉骨扇抵住对方胸口：“休要胡言！“

　　“景昭？“李景焕冷笑，银铃作响。长腿跨过胡床，红色衣摆扫翻茶盏，茶汤泼洒。他捏住裴文德下颌，目光锐利：“何时与四弟这般相熟了，日思夜想的？“

　　裴文德皱眉挣扎，强作镇定：“《世界图鉴》哦！不是，《海内图鉴》你还看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