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甄时》风铃彩FLC

9、第 9 章

　　“所以，赵玉成一直引以为傲那俩儿子，其实也是草包？”
　　吴帷回家又一头扎进阳台打电话，这个时候吴猷一般在玩手游，打pvp打得咬牙切齿时吴帷一个电话进来，他再咬牙切齿地接了，牙花子都撮出令人发麻的摩擦声:“哥，你不能以偏概全，就像你这么英俊潇洒，也不妨碍我是山洞里的哥布林啊。”
　　吴帷听不懂他那些网络用语，但能理解他的意思:“赵毅恒成绩不错？”
　　“肯定没法跟赵毅勤比，那小姑娘是真厉害。”吴猷说，“不过也挺好的，没听说走什么特殊渠道，就是正经考上的。”
　　“会不会是走了渠道你打听不到？”
　　“哥，你这也太不把教育局当回事儿了。”吴猷说，“再嚣张也没办法瞒天过海啊，赵毅成就算造假，至少也得档案上过得去。赵毅恒没有任何特长生或者加分信息，就是实打实考进去的，他那个家庭，给他堆点补习班又不是不行。”
　　没听到吴帷回话，吴猷又道:“哥，所以你是不是看他们家不顺眼啊，你那个小……嫂子，跟你吵架了？”
　　“别问这么多。挂了。”
　　吴帷放下手机回书房。甄时虽然已经不备考了，但也不是那种闲暇时间只会抱着手机刷视频的贪玩孩子，这会儿正在书房看他书架上的书，连他进屋也没发觉。吴帷说:“看完了去卧室，试下新到的礼服。”
　　甄时疑惑道:“礼服？”
　　“不是说好一起出席海冰工业园成立的发布会吗？这种正式场合还是要穿礼服的。”
　　甄时显然已经把这事忘了，看起来有些呆滞。吴帷也不怪他:“我上次提的时候你还在打电话，你可能没听清。时间还早，先试试礼服，不合身再改。”
　　他订的礼服是按自己平时喜欢的风格来的，尽量修身，颜色偏深一些，肩膀也没有刻意垫平，而是顺着人体曲线自然下滑。甄时是削肩膀，穿了还有点撑不起来，吴帷拿粉笔做了两处标记，道:“让他们把肩线重做一下。”
　　“会不会很难看？”甄时不安，“我的肩膀不好看，不是直角肩……”
　　“你是说那种把肩膀垫平的礼服？”吴帷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甄时对西装礼服的理解都是电视上看来的，自然以为所有西装都应该把肩膀垫起来，“没必要。”
　　“在国外，垫肩膀一开始是体力劳动者的象征，有的时尚设计师大概是觉得这种裁剪能彰显体魄，所以开始设计这种西装。但高奢的品牌一般不会跟风，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跟体力劳动者区分开来，怎么可能模仿他们的身材特征去做衣服。”
　　甄时应该是懂了，但没完全懂，点点头，小心翼翼把衣服脱下来，挂回衣架，又套上防尘膜。吴帷已经走到书房，问了一句：“你看《史记》？”
　　“以前在孤儿院的小图书室看过。”甄时回答，“不过是漫画版的，主要是一堆画，下面配几行字。”
　　吴帷知道这种书，小孩子上来就之乎者也肯定看不下去，做成连环画当故事讲，更有利于孩子接受。甄时继续说：“我也不是很懂，就随便看看。”
　　“你害怕别人笑话你。”吴帷敏锐地抓住了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所以你先自我贬低，你以为这样能让别人的嘲笑来得轻一点。”
　　甄时也不恼，自嘲地笑笑：“我确实也不懂，上来还要查字典。”
　　吴帷知道，给小孩纠正问题要慢慢来，但是眼下很快就要有个正式场合，他倒是不怕人背后议论，甄时可不能当着父母的面再出洋相。于是他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对甄时道：“把我当成发布会上你要认识的陌生人，自我介绍一下。”
　　甄时立刻挺直腰板：“您好，我是——”
　　“不要说您，除非对方年纪很大，你们是平等的。”
　　甄时只得从头开始：“你好，我是观缘集团吴总的未婚妻，我叫甄时。”
　　“不用说那么多，在场没有第二个吴总。”吴帷道，“如果对方夸你长得好看，说我真有福气，你怎么回？”
　　甄时长得确实不差，这是经过KTV夜场经理和吴帷这个金主共同验证过的。杏眼细眉，鼻梁高挺，末端微微翘起，侧面就是个完美的小三角。皮肤白皙干净，住进他家后饮食比以前好了些，看上去气色更健康，笑起来嘴角浮现两个俏皮的小括号，算得上出色的淡颜。听到这个问题，他犹豫了一下，回答：“谢谢。”
　　吴帷又气又想笑：“谢什么？听不出来这是开黄腔？你长得好看，跟我有福气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甄时犹豫道：“但他这是在夸您……”
　　“我不需要这种夸奖，我娶到你只能说明我们你情我愿，如果全归于福气好，我难道是靠福气走到今天的吗？”
　　“那我应该说——”
　　“你可以不理他，甩个脸色让他自己去反思，也可以告诉他说话注意点，随你。”吴帷问，“我真的很奇怪，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生过气？”
　　甄时陷入回忆的时间很短，短得几乎让吴帷以为他在敷衍自己，但回话却是真诚的：“成年以后就没有了。”
　　“离开孤儿院前一天，院长给我们办了个小仪式，算是庆祝我们成年。她跟我们每个人都说了一些话，轮到我的时候，她说，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特殊的孩子，遇到的困难可能比别的孩子更多，遇到什么事，能忍就忍，别让自己受伤。”
　　吴帷知道他所在的孤儿院，院长是个快退休的妇人。她本身文化程度也不高，能当院长，是因为大多数人不愿意接下这个烂摊子。她没能力保全每个从这里走出去的孩子，只能从自己有限的视野里提供几句建议，帮助他们走得平稳一些。
　　然而，甄时的路本就是最难走的。他身体怪异，是被抛弃的孩子，很可能一辈子都不能认回父母，偏偏长一张容易引来觊觎的脸，又缺乏自保的智慧。妇人思来想去，恐怕是自己摊上这把烂牌也不知如何处理，只能告诉他，再忍忍。
　　这话与其说是建议，不如说是期待。她期待甄时的忍耐能让他得以低调安稳地度日，但她其实也很清楚，社会的丛林里呼吸声都会暴露猎物的所在，猎物再隐忍，只不过是延长被抓住之前的时间。就像甄时在夜场里，哪怕只是像木头一样坐下去，终究会被吴帷发现。
　　吴帷突然明白，甄时其实很聪明，他读懂了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为了保护自己的身体，所以需要提升学历离开现在的环境；为了暂时维持生活，所以选择好说话的金主吴帷；为了不在被抛弃后伤心，所以和吴帷始终保持距离，把自己当个随时可以脱身的局外人。他想给甄时安全感的想法本身就是错的，因为甄时安全感的来源从来不是某个人或物，而是他自己这套能够勉强周转起来的处事逻辑。
　　打破这套逻辑很简单，但是必须找个合适的机会。
　　吴帷揉了揉眉心：“你继续看书吧，我出去有点事。”

　　好在，发布会当天，没这么不识眼色的人来跟甄时贫嘴。大多数人都是客气地握握手，有的递一张名片，有的寒暄几句。只有赵玉成，趾高气昂地走到甄时面前，看着甄时规规矩矩对他点头，从鼻孔里喷了句：“来了？”
　　甄时说：“吴先生带我来的。”
　　赵玉成身边是挽着他胳膊的唐娟，女人有些担忧地在父子俩身上看来看去，好像她缺一眼没看，两人就会当众打起来。他上下打量甄时，实在挑不出错，只能憋了句：“总算打扮得像个样子，以前那副寒酸相，不知道还以为赵家亏待了你。”
　　这话其实说得很没道理，赵家认回甄时一分钱没给过，请吃饭还要甄时自己坐地铁过来，更不要说置办衣服。何况甄时平时穿着也很体面，至少干净整齐，绝对谈不上寒酸。但甄时自然懂得公共场合不能吵架的道理，谦卑道：“您说的是。”他抽了抽鼻子，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问：“妈妈今天涂了香水吗，什么牌子的，闻起来很特别。”
　　他就是随便一提，顺便找点话，让唐娟参与进来缓和气氛。谁知唐娟还没应，赵玉成突兀地冷下脸：“别胡说八道，管好你的嘴。”
　　甄时愣了愣，正想着自己哪里说错了话，赵玉成就带着唐娟转身离开。他看到时间也快开始了，就坐到发布席上吴帷身边的位置。
　　这场发布会来的人一半是记者，一半是业内人士。工业园刚建设完毕，不少科技公司已经提前确定入驻，这对相关产业的发展和就业都至关重要。如果能够在其中选中潜力股进行投资，未来的发展势必领先一步。
　　吴帷率先发言，介绍了园区的分布和入驻企业。工业园以化工材料为主，他说话不可避免带了很多专业用语，甄时听得一知半解，但能看出来赵玉成很满意，边听边频频点头。致辞环节结束后，开始记者提问，第一个就上了重磅炸弹：“请问吴总，作为工业园的主要出资方之一，您对项目部的主要人手安排有没有话语权呢？”
　　吴帷扶住话筒：“有话语权不代表我吴某的一言堂，人手安排自然是几位老总共同商议再做决定。”
　　“您们会分工合作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价值。”吴帷礼貌一笑，“分工合作，看似是省时省力，但背后的问题也很明显。怎么分？有人分到了项目部经理的决定权，有人分到了后勤部，这二者权重自然不同。何况工业园的创办，拿着国家拨下来的创业激励资金，事关本市创新高地未来的发展，用简单的分饼方式进行切割，极易滋生腐败与权力滥用。”
　　他瞟了眼赵玉成，发现对方的脸色逐渐阴沉，注视着台下的记者把话说完：“所以园区的负责人，每一位都将会经过几位老总共同的选拔与确认，确保在其位谋其事。请各位一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