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甄时》风铃彩FLC

6、第 6 章

　　吴帷当天晚上什么也没解释，还是用的老方法，床上把人收拾服帖了，自然没精力再去说话，再顺顺毛哄两句，甄时就累得直接睡着，靠在他怀里，呼吸一点点打在他胸口。
　　但他自己是睡不着的。甄时是他风月场里一眼看出来的难得纯良之人，他的血亲却个顶个透着见不得人的诡异。赵玉成喜怒无常，唐娟懦弱无能，两个儿子虽然成绩优异，看着也英俊潇洒，然而就那一顿饭的功夫，他就凭借自己生意场上的直觉体察到了些微的失衡：这两个孩子没有他们看上去那么健康，他们的家庭也没有看上去那么和谐。
　　真正和谐友爱的家不需要依靠排挤一个外人来彰显自己的对内一致，甄时初来乍到，他们态度冷漠点也正常，但是目前为止的表现都不像是一个富贵人家该有的姿态。尤其是赵毅成，不知从哪学来的流氓路数，要是吴帷自己亲儿子这样，他早就亲自清理门户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难道赵玉成背地里真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甄时突然感觉有点冷，把他当成热水袋抱了抱，就没放开。吴帷心下放松，反正甄时现在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再搞什么花样他也能见招拆招，就暂且丢下这事睡觉。
　　第二天他一早就出门了，佣人等到甄时睡醒，热了早饭，就无声无息地退回卧室。甄时本来就不习惯陌生人时时看顾自己，这下倒是松了口气。他不聪明，但也知道勤能补拙，吴帷的家固然很好，但太安逸就不适合坐下来看书，于是收拾了东西，准备去找个地方自习。
　　图书馆离这里有点远，他去佣人的房间门口，告诉她自己中午十二点不回来就不必等他吃饭，得到对方的答复后才出门。

　　眼看着到了秋老虎的时候，此时的热是不同于盛夏的另一种热，太阳虽不如三伏时那么晒人，走走路却很容易冒出满头汗。甄时算好洁的人，但这种天气，不管怎么收拾干净，难免要汗流浃背，头发也湿漉漉地黏到一起。
　　他在图书馆吹了一上午空调，好不容易身上清爽了点，中午又不得不顶着大太阳出来吃饭。回去一趟太浪费时间，附近正好有个小馆子，他进去点了个炒饭，就坐在座位上等。
　　对面坐了个小女孩，大概十五六岁左右，正在饭馆桌上写作业，旁边放了碗面汤。甄时估摸着是饭馆老板的孩子，正想着孩子长得挺水灵，老板就端着炒饭放在甄时面前，不耐烦道：“你都在这儿待一上午了，家里没人管你吗？”
　　小女孩头也不抬地指了指对面的甄时，老板便看向他，甄时愣住，他根本不认识这小女孩，但他看这女孩年纪不大，穿得也干净，这么说大概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能是想让自己帮忙，就点点头：“我是他哥。”
　　“小孩儿写作业回家写，别占座位。我们小本生意也难做。”
　　“好，我吃完饭就带她回去。”
　　甄时心里盘算着，大概是离家出走的叛逆孩子，等会儿自己带去警局让警察帮忙找就好。小女孩突然道：“哥，我饿了。”
　　她说得理直气壮，作为一个陌生人实在有点冒犯。甄时觉得她应该是脸皮薄，钱没带够又不好意思说，就对她道：“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女孩要了一份鸡丝凉面。甄时看了一上午书，很缺碳水，埋头苦吃那盘炒饭。女孩心不在焉挑了两根黄瓜丝就放了筷子，往甄时面前一推，甄时也不嫌弃，顺便就帮她一起消灭，吃得干干净净。
　　付账后他带着女孩出了店门，尽量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和颜悦色道：“你家在哪里，知道父母的电话吗，我送你回去。”
　　女孩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眯着眼看了看他，显然不太适应这么大的太阳：“你的饮食结构不好，碳水太多，蛋白质摄入不够，难怪长得不高。”
　　甄时没想到她会说这个，解释道：“碳水管饱。”
　　“吃这么多会晕碳的，你下午怎么看书？”
　　甄时道：“我可以在桌上趴会儿。”随即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下午要看书？”
　　女孩还是不回答他，自顾自指了指附近的一家星巴克：“去那里坐会儿，我请你喝咖啡。”
　　甄时一惊，他以前路过星巴克，见过价格表，一杯最便宜的饮料都比他请女孩吃的东西要贵很多，忙摇头：“这不好，你才多大，我怎么能占你便宜。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家吧。”
　　“妹妹请哥哥喝咖啡不是很正常？”
　　甄时好脾气道：“我是乱说的，我怕那个店主赶你走。”
　　“我又不是乱说的。”女孩一把抓过他的手，“本来你就是我哥，只不过才找回来而已。”

　　星巴克里放着悠扬的爵士乐，甄时不会点单，女孩也没指望他，轻车熟路刷卡买了两杯星冰乐，推给对面的甄时，动作跟刚才把凉面推给他的时候如出一辙。甄时想明白了，问：“你是琴琴？”
　　“正是本尊。”她到底是孩子，脸上一团天真稚气，得意地拍拍胸口，甄时看到她还佩戴着校徽，“我叫赵毅勤，勤能补拙的勤。”
　　这自我介绍未免谦虚，甄时都知道赵毅勤是天才，自幼成绩出色，竞赛金牌都拿了好几个。赵毅勤好像很喜欢甜的，一口气喝了小半杯：“咱俩还是在这儿说话吧，回去了那两个傻哔肯定要找不痛快，烦得很。”
　　甄时不好说别的，问：“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赵毅勤很忙，上次家庭聚餐都没来，这么聪明的一个忙人，似乎不太可能因为自己特地跑一趟。然而赵毅勤肯定道：“对啊。我知道从我爸妈和那两个二货嘴里听不到实话，所以只能自己跑一趟啦。”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你不回赵家也是好事，就你这不设防的样子，赵毅恒把你卖了你都得给他数钱。”
　　甄时欲言又止，本想反驳，想到自己已经心甘情愿被“卖”给了吴帷，觉得赵毅勤说得倒也没错。赵毅勤继续道：“下次碰到这种情况要装看不见，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坏人？”
　　“你一个小女孩，万一出什么事......”
　　“如果我是人贩子的诱饵，故意骗你呢？或者跟你玩仙人跳，污蔑你欺负我，找人把你抓起来讹钱，你怎么办？”
　　甄时有些好笑：“这个社会上没那么多坏人的。”
　　“也没几个好人吧，不过我觉得你算。”赵毅勤搅和着杯子里的冰沙，“唉，好不容易遇见个好人，还不能经常见面。”
　　甄时想了想，觉得这个妹妹可以多说两句：“我过段时间会结婚，等安定下来了，你可以来我......丈夫家，找我。”
　　“你丈夫家不就是你家？非得分开说。”赵毅勤再聪明也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过了会儿突然叫道，“你丈夫？你跟男人结婚？”

　　吴帷淡淡道：“你就多余送她回去，她那么大人总会打车吧。”
　　甄时今晚回来得比平时晚，不免解释了原因。吴帷话虽这么说，对赵毅勤倒是没什么恶感：“这小姑娘可能知道点什么，下次有机会你跟她套点话。”
　　他发现甄时指着自己，一脸“我打宿傩？”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个提法也不现实，只得摆手：“算了算了，当我没说。你不是有她联系方式吗，告诉她，想过来玩随时都可以，我会让菲佣接待。”
　　吴帷在办公室坐了一天，回家自然不想再坐着。他比很多同龄男性自律，不会下了班就放纵自己做沙发土豆，或者抱着手机看没完，而是去阳台上走动走动，放松视线，再去跑步机上出点汗。
　　甄时坐在饭桌前，坚持等到他结束才动筷子。他还是保留被人包养的自觉，把吴帷当金主而不是丈夫。不过这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明白的事，吴帷就不再坚持，随便问了句：“复习得还好吗？”
　　“现在时间比以前多很多。”甄时一贯缺少自信，不愿意说正面的话，“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
　　“你不用紧张，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才能帮你解决。”
　　“没有问题。”甄时停了下筷子，“就是以前从来没人问过我这些事，我不知道怎么说比较好。”
　　“你父母把你找回来，没有问过吗？”
　　甄时摇摇头，吴帷不解：“失散多年的孩子找回来总得说点什么吧，他们什么都没跟你说？”
　　“妈妈说。”甄时想起自己第一天进赵家门后如芒刺背的遭遇，“她说：‘甄时，太晚回去不安全，你早点回去吧。’”
　　吴帷似笑非笑：“赵家还挺支持环保啊，这么远的路都不开车送你。”
　　甄时也笑，不过是尴尬地笑了笑，一时无言。他其实也想把这些遭遇包装得好点，奈何实在是想象力匮乏。今天赵毅勤听说了他的婚事，郑重其事地告诉他，最好是想办法掩盖自己在赵家的处境。她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只知道吴帷身家非同一般，这样的人找配偶必定不会出于感情而是出于利益。甄时不算他们那个圈的人，他看中甄时的点只能是赵家的背景。如果知道赵家对甄时并不重视，吴帷很快就会翻脸。他要是善良点，可能会提离婚；要是坏点，那下限就不好说了，甄时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赵毅勤是聪明人，她能想到的只会比自己更多。甄时没办法否认，这个妹妹还是愿意替自己打算的，只可惜以他的能耐，装什么都是漏洞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