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chapter 7 围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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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两条信息，方淮却能从中拼凑出纪景山输下文字时的神情。
不至于面色凝重，但一定面无表情，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冷笑，有什么不能线上讲的？报告他也看得懂，大不了直接跑自助机那打印去，再随便门诊挂个谁的号就是了。
偏偏纪景山要找他上去。偏偏他没有反驳的勇气。
午饭他随便扒拉了几口，真到要上去九楼了，又痛斥自己：怎么就分开了、怎么就在躲了，怎么能连正常见面都觉心虚？
每次往纪景山那层楼走，他必须先做十分钟起步的心理建设，否则腿抬都抬不起，简直是有病。
躲也躲不过，怕遇见熟人，方淮最后还是走的楼梯上去。
住院部两栋楼建了很多年了，楼道墙漆重刷过，两层间开一面采光用的长窗，框了一角蓝天，画里无云。
七月就要过去。
八月晴天多，往后入了秋，天气就更说不定，尤其不能信当日预报，有时下太阳雨，变脸能快得过川剧。
他印象里，前年十一月就多雨。晴天不多，他撞见纪景山和人相亲那天，恰恰就是和今天一样的大好天气。
方淮记得清楚，那算午休时间，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候。他休息，发小姜于约他出来吃了顿饭，又说想尝一种刷到过的豆子，于是找了家咖啡厅。
玻璃壶很快端上来，店员介绍说是叫朵望丘的品种，尝着微酸，清甜居多，带点果韵。姜于闲得无聊邀他上号，他应了好，抬眼瞥见角落卡座里凑得极近几乎看不清神情的两个人，一个是纪景山，另一个是他不认识的女性。
只一眼，他就认出那是纪景山，因为足够熟悉。
他匆匆瞥了眼，下意识往里坐了，不知为何就是怕被看见，目光却止不住往那边落去。
姜于说你看什么，他扬了唇，浅笑：“院里的一个师兄。”
“我师兄难得和人走这么近的，想来是好事相近了。”
他嘴上说得好听，话里是其他人听不出来的阴阳怪气。
姜于没在意，顺口锐评：“看着就冷。你看他和旁边那女的也没讲几句。”
方淮其实没听清他在那里嘀嘀咕咕说什么，只是莫名觉得喉咙里反酸。这股酸味儿是哪来的他分不清，大概前一晚值班吃饺子时蘸多了醋，还没消化干净。
他低头走着神，姜于定定地对着他看了会，最后摇头：“你有点诡异。”
方淮说：“你脑子抽了？就是随便说说，我管人家师兄私人感情做什么。”
他发小表示怀疑。
游戏里还停在匹配队友的界面，方淮没点确认，半歪着脑袋，看那个熟悉的背影。
深秋的天气，早晚风大，凉爽，纪景山出来，身上套了件风衣。
还不是出门必须全身上下裹得严实的温度，这么搭配其实合适，恰到好处勾勒出纪景山身材，又不算紧。
方淮只是有点遗憾，纪景山没带上围巾。
他一直觉得纪景山适合戴围巾。针织的羊绒的，再不济最常见的格子围巾也行，纪景山生得高，脖子也修长，外头添一层布拢着，多少能少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意。
前年冬天他挑了两个夜班才选定的款式，挂纪景山身上好看是好看，就是没什么出场几率。
平常上下班靠开车，没有围上的必要，两个人单休也难撞上，真碰见都有空的时候更多是宅在家里。
他想着大冬天里的事，眼前秋日仍然是一番岁月静好的景象。
远处两个人往那一坐，甚至掏了纸笔，当场沟通起来，像是突然就觉出投缘了。距离太遥远，方淮只看见桌上两只勾画着的笔，仿佛能听见笔尖划过白纸，沙沙沙沙，留下他看不见的痕迹。
姜于催他：“还看？平常也不见你这么八卦。”
方淮笑笑，视线不再投过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无所谓这些，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
他师兄天边一座山，伸手不可得，顶上冰川终年不化，要走得近了，才知自己自不量力。
不公平。他想，这不公平。
他踮起脚靠近、花了大半年，一点一点给捂热了的纪景山，换一个人来，只一晌午工夫就能坐得这般亲近。
到现在纪景山也没给他个解释，他还是从当时护士长那里知道的这场主任给牵线的相亲。
后来再和姜于提起，姜于才知道所谓师兄和他的真实关系，又替他愤怒：“因为是哪个主任亲自来牵的线，所以他必须去？”
方淮失笑：“推脱不了。那主任对他很好，以前帮过他挺多的。”
姜于问：“要弯的帅哥哪里没有，要求再高点一定要找你们系统内的，大不了你上网发掘去，怎么就非得一脖子歪他身上？”
方淮笑而不应。
说到最后，姜于对他完全是恨铁不成钢：“都背着你去相亲了，你还替他说话。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恋爱脑吧你？”
“要有药我也想治，”方淮目光悲凉，半真半假在做戏，“你不懂啊小于儿，对一个人上头的时候，除了原则上的问题，其他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我这辈子估计都要陷在他这里。”
演归演，方淮进行了深刻反省，觉得自己是头颅低得太低。好像以前和纪景山吵架就没赢过，总是他去问是不是还在生气。
这样想着，他却又突然记起来错综复杂的几个场景。像某年某月某日他坐在电脑前，病历敲得键盘上都快迸出火星，纪景山忽然站到他身后，俯下身来，低声同他说我道歉，往后会注意。
他没听懂，一时懵然，摸了手机过来翻聊天记录才知道是因为大半天没回纪景山消息。
天地良心，他在住院这边，大早上跟着查过房就一直被定在位置上，眼睛盯屏幕太久都开始发酸了，眼药水都滴过几轮，根本没空看手机。
发给纪景山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个无语的表情。不是什么大事，忽然找不见东西最后发现又是被纪景山收起来了而已。
出乎他意料，纪景山直接找下来了。
方淮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他拼命忍住一把扑上去往身旁这个人身上挂的冲动，转而笑骂一句，说傻了吧，谁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冷暴力。
其实纪景山问过的，只是他忘了。人就是很容易忘掉已经习以为常的、好像本来就应该这样发生的事情，再回头看，判不出孰对孰错，反正都已经是过去。
和姜于在咖啡厅里大发牢骚那晚，他拖延了会才回的公寓。
纪景山看着也是刚回来，衣服没来得及换，人已经在厨房了。
他放了东西过去，假装不经意问起：“今天很忙？”
“还好，”纪景山在削山药，手上动作没停，“这两天住院办得多。”
灶上煮了粥，盖子盖着不好揭，空间小，方淮无事可做，想再说什么也找不到合适时机。
要他主动来提总觉得别扭，完全跳过不谈当做从未发生过也势不可能，毕竟他心里过不去。方淮如鲠在喉，话堵在心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要走时欲盖弥彰补了句：“……姜快用完了，我下去买？”
纪景山反而洗了手，忽略了这个问句。
“方淮，”纪景山叫住他，语气和往常不大一样，“你今天怎么了？”
方淮停下脚步，意识到他话里带着无数次和家属沟通方案预后磨出来的耐心。
那不是对他一个人的，工作习惯而已。
“什么？”他轻车熟路避开话题，重新绕回来，挽了袖口开始洗刀，要赶纪景山走，“要不你去买？我今天本来休息，应该早点回来的。”
削好的山药表面滑溜，他一下没拿稳，只顾得上挤出个带点歉意的笑：“难得休假，出去玩了半天，回来晚高峰，路有点堵。”
纪景山眉头蹙起，视线停留在他脸上，像是想看出点什么：“……我没有怪你回来得晚。”
方淮不动声色，避开他环过来的手：“快去。对面那家过了六点就打折了，等下指不定还能用上。”
他拒绝沟通的意思明显，纪景山不可能听不出来。至于纪景山刚才对着他强撑出来的一副表情能研究出个什么成果，高分化、低分化还是未分化的，方淮懒得去猜了。
没有理由，他今天就是想任性一把。住院总这年忙得要死，做六休一难得出院，和姜于约上已经耗了大半心力，吃过饭又要滚回去值班，晚上能不能有空当睡会是另一回事，他想听的只有纪景山的一句解释。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就说午休去喝了杯咖啡不带主语他也认了，或者来问他今天去哪蹦跶了半天也行。
姜于道他向来对万事万物随意，却不清楚，只有那天，他恨上了纪景山的安静。
纪景山没有一点要和他多说几句的意思，不过遂了他愿转身出了厨房，只叮嘱他刀刚磨过，用时小心。
方淮没关水，半侧过身看见他离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出遗憾了。
水流哗啦响，滤网躺在底下，任顶上水龙头怎么开积水都永远平均不会决堤。哪像他和纪景山之间，看着一切如常，实际上最基本的信任关系也摇摇欲坠了。
他清楚纪景山不是姜于口中所谓渣男，不过是忽然钻了牛角尖，想求证一句。
未被表达的情绪从来不会自动消失，再怎么掩饰积累到极点总要爆发，逃不过去。最后一根稻草压下来，火星一点，所有结构瞬间崩塌，基础搭得再牢都没有意义。
那一年的年末，他才迟迟懂得这个道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chapter 7 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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