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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chapter 4 隔间 ...

  •   吃过晚饭不久,纪景山突然发了信息过来,问他,找过谁谁谁了?

      方淮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本能地回了句是,为了体现自己态度认真还特地多问了句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纪景山过了半天才回,最后说没事,那你还是八点半上来,赶第一台。

      实打实的废话。方淮无力吐槽。

      隔天出门,他右眼皮狂跳,不知道是因为半夜定了闹钟起来喝药还是没积嘴德的缘故,总之不像个好征兆。

      等进了电梯,方淮就知道这种预感从何而来了。

      ……孽缘。

      他好像是第二次和纪景山在电梯间里撞见了。等来的是专用电梯,进门要先刷工作证,而他甚至是和纪景山同一时间掏出的证件,两只手差点就要碰上。

      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没办法控制,方淮触了电似的飞速退开两步,手里卡片差点没跟着丢出去,面上倒还镇定,对纪景山致以了最亲切的问候。

      纪景山奇怪地看他一眼,刷了自己的卡,按了楼层。

      是同一层楼。他不用再按。

      方淮一点都不觉得是件好事。出了电梯门纪景山干脆给他带路,走到门口,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表情快撑不住:“……不会是师兄你来做吧?”

      纪景山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见他停住脚步,只问:“不进来?”

      方淮猜他是下夜班,毕竟衣服没换。

      怕有万一,他连拒绝的说辞都想好了,就说师兄你技术这么好不要大材小用之类,然后各种强调自己不配,怎么难听怎么来。

      纪景山看他脸色变幻,嘴角略微上扬,不注意根本不可能发现。

      如果不是对纪景山足够熟悉,方淮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吓唬他很有意思?

      他再细看,纪景山又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言简意赅:“我师兄来,没有实习生在。”

      方淮暗地里松了口气。没有实习生,那就是保证不拿他当示范的意思了,至少速度会快一点,他只想尽快熬过去。

      内镜室里已经在准备用具,房间是他熟悉的风格,从车到床一律铺的绿色单子,装着内镜的消毒箱就放在旁边。

      方淮谨遵医嘱,坐床边喝了瓶消泡的药剂。他的胃对刺激性的液体有种天生的排斥,不适感径直涌了上来,他忍住了,转眼瞄见站在门边的身影。纪景山刚跟人说完话,看着是要离开。

      纪景山的师兄还在刷手,空气里消毒水气味窜进鼻孔内,激起一阵反胃,紧接着是止不住的烧灼感。方淮心中警铃大作,忙下了床。

      “——欸,你去哪里?”

      背后传来声惊呼,方淮没理,只知道要往外。他怕自己一个回头就会忍不住吐出来。

      但他忘了纪景山还站在门口。纪景山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他没能避开,于是一下撞到纪景山身上,和人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胃镜前禁食禁水,胃里空空荡荡,要比平时更不禁撞。那一撞力度不小,痛得他弯下腰去,没顾得上道歉。

      体位一改变,刚刚吞下去的药水又涌回到喉口处,他很努力地往回咽了,微甜的液体还是没能全咽下去,反而一下呛住,不住咳嗽起来。

      他手没挡全。纪景山半蹲下来看他情况,剩下那点液体就全溅到他身上,白大褂上晕出几点深色痕迹,尤其碍眼。

      方淮花了半个深呼吸的时间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冲出来,撞了纪景山,对着纪景山咳嗽,最后非通常意义上的,吐纪景山身上了。虽然只有那么一星半点。

      世界寂静。纪景山神情里有一瞬的错愕,再往后是嫌弃还是厌烦方淮没能看清楚,他快死在那里了。

      方淮第一次具象化认识到线性时间观存在的可能。

      短则半秒长则数秒的时间被拉得漫长,偏生是他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刻,他没办法想象这种局面会以什么样的形式收场。

      纪景山深深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也没理会其他人诧异的目光,只是握住他手腕,稍一用力,将双腿发软的他拉进了一旁小隔间。

      门关上了。方淮听见自己凌乱的呼吸,一片黑暗中,纪景山摸到墙上开关,开了灯。

      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了视野,方淮断断续续咳了几声,顶着光线看了眼四周,恍惚意识到这是个工具间。堆杂物用的,也装了新风系统,纪景山开灯时顺便也开了通风。

      纪景山脸上神情和平常不太一样,是担忧还是愠怒他分不清楚,也没心神去分辨了。

      角落里有个水槽,他踉跄着过去洗了手,起身时发现纪景山就站在他身后,隔着相对合适的距离安静地看着他,一如前些天他梦里所见。

      但彼一时此一时,眼下纪景山站在那里,对他来说压迫感不可忽视,跟等着报仇似的,方淮差点给他跪了:“我——”不是故意的。

      苍天大地,他真不是为了恶心纪景山才往人身上扑的,也是真站不稳了,才放低了重心,哪里能预料到纪景山会跟着半蹲下来。

      不用想,纪景山一定恨死他了。

      “先漱口。”纪景山显然不想听他辩解,往他手里递了个纸杯,又提醒他:“别喝下去。”

      不是有强迫症吗,又爱干净,算得上洁癖了,今天纪景山面上居然没有显出嫌弃,方淮疑心自己是又在做梦。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纪景山不再说话,转身掩了门,出去了。

      他反而轻松了点。这样的纪景山才正常些。

      等他大概平复了呼吸,纪景山出去又回来,带着全院所有科室统一采购的纸面巾。

      纪景山整包纸都给了他,方淮抽了几张擦脸,道谢,后知后觉那件脏了的白大褂还焊死在纪景山身上。

      被他弄脏了的地方只是一小角,又是靠下的位置,走得近也不一定能看见,只是纪景山向来洁癖,能忍到现在也算一桩奇迹。

      藏区很神奇,纪景山的强迫症去一趟竟然给治好了,比别的什么物理手段都灵。

      他在旁边寻了张椅子,靠墙坐着歇息,听纪景山问他情况,语气意外和缓:“刚才怎么回事,想吐?”

      方淮不知道怎么应:“……有点。”

      他一偏头,就看见纪景山取了湿纸巾,终于开始处理那片污渍了。

      时间拖得有点久,液体已经渗进纤维,再怎么擦污迹也浅不下去,且他看纪景山也没有多擦几下的意思。

      事情已成定局,方淮只能尽量采取补救措施:“……衣服我带回去洗,找外面干洗店,回来再消毒。”

      他看纪景山没应,以为纪景山是嫌弃衣服要经外人手里,再出口时话就带了犹豫:“……还是直接找采供办那边要件新的?”

      “不用。”纪景山拒绝了,注意力并不放在被他弄脏了的外套上,“我去和师兄说一声,改成全麻。”

      “你这样做不了。”

      方淮一愣。

      纪景山和麻醉那边也熟,他自己也是本院的,同事间说一声不是多麻烦的事,也就无所谓人情,听纪景山语气,似乎没有他拒绝的余地。

      好像他还怔愣着,所有事情就全都被安排好了,不用他再花心思去考虑。

      他尚存一线理智,隐约抓住了这个方案里不太现实的点:“等等,那要临时找人来陪护——”

      “我给你签。”纪景山说。

      麻醉有风险,尤其是全麻,正常会要求有人陪护,一般是家属同事朋友,也有专门的陪护市场,他们这种小三甲找陪护通常要提前约。

      同事都有本职工作,朋友也不可能突然一个电话过去就喊过来帮忙,至于家属,他哥这个点估计还睡死在被窝里。

      可看纪景山神情,想必这规定也不是死的。一时半会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他除了答应别无选择。

      方淮谨慎,重新确认了一遍:“师兄你,不用在病房盯着?”

      他不知道纪景山科室管住院的能这么闲,哪像他们,光换药就能耗去半个早上的时间。

      “不用。”

      纪景山看起来不像在说假话,但换一个角度想,纪景山就是真要诓他,他大概率也是看不出来的。方淮捏了捏爪子,干笑:“……那、辛苦师兄了,哈哈。”

      他没指望纪景山应声,毕竟谁来都听得出只是句客套话。

      天知道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一头撞死在隔间墙上不可取,其实他更想当场挖条地道出来然后跑路回家,所有烂摊子全丢给纪景山收拾算了。

      “衣服的钱我回去再转……?”他试探着问了句,纪景山同样没应,但他明显感觉到纪景山心情变差了。

      纪景山常年面无表情,要方淮说,能看出他心情如何也是种天赋,偏偏这种天赋他有,两年过去好像也没生疏。

      方淮猜自己是说错了哪句话。协调这些需要时间,总不能让后面的人干等着,他问纪景山:“……后面的有先做吧?”

      “嗯。”

      然后是一小段沉默。

      确认过他唇边没有水渍,纪景山领他出去,重新找了个位置给他:“外边坐着。”

      他还没反应过来,纪景山走了,换了个小护士来,给他上了留置针。

      方淮活了二十多年,平常也不算规规矩矩,最社死的到头来也就这一次。

      内镜这边他认识的人不多,但麻醉那边的多少一起上过台。每个人路过看见他都开玩笑,说他是被纪景山堵隔间里给霸凌了。神他妈高中女校呢。

      方淮全否认了,尤其消化内的人来问的时候。他嘴上说着实在不好意思耽误了你们时间,实则在心里已经大甩自己几十巴掌,只求时间能过得再快一点。

      后面梁师兄来喊他进去,房间里还是同一批人,另外多了个麻醉科的同事,方淮严重怀疑是过来看热闹的。

      师兄的师兄也拿他打趣,口罩上一双弯起来的眼。

      “这么紧张?”

      “很快的,你睡一觉,起来就结束了。”

      小护士逗他,说方老师你眼睛很漂亮,一会可不要哭啊。然后液体推进来,他手臂上一痛,不用几个呼吸的时间,眼前情景就涣散了。

      彻底失去意志的前一秒,方淮忽然想起来,以前也有人这样说过他。

      是纪景山吧。

      纪景山那张嘴不知道怎么长的,方淮想起来就想叹气。他师兄不单话少嘴毒,平时也很少夸人,看着他说他眼睛漂亮是最直白的一次了。有且只有那一次,所以能让他放心里记着,一直存到分手以后,存到世界末日来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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