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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地牢的霉味混着血腥气,如腐坏的棉絮般死死裹住墨闻黥。她蜷缩在满是青苔的角落,粗粝的铁链深深勒进肿胀的脚踝,每挪动一寸,溃烂的伤口便渗出浑浊的脓血。头顶那方巴掌大的天窗筛下几缕月光,在墙面上投出破碎的光斑,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涣散的瞳孔。稻草堆里偶尔爬出的潮虫,在她结痂的伤口处缓慢爬行,带来细微又令人作呕的痒意。

      相府书房内,洍蘅渊将最后半页密报按进火盆,鎏金护甲在火光中泛着冷芒。暗红账本的封皮被他反复摩挲,"漕银转运"四字的朱砂颜料微微凸起,如同结痂的伤口。案头摆着的青铜狻猊香薰正吞吐着袅袅青烟,可这龙涎香也盖不住空气中焦糊与血腥混杂的味道。"去地牢,"他忽然吩咐贴身侍卫,声线冰冷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把那个丫头带来书房——我倒要看看,在活人刑具前,她还能嘴硬到几时。"

      地牢深处传来铁链拖拽声时,墨闻黥正用碎瓷片刮着墙面。七道深浅不一的刻痕旁,新添的血迹在青砖上晕开暗红的花。守卫粗暴地扯开牢门,火把照亮她染血的额发,"大人有请"四个字尚未落地,她便被铁链拽得踉跄前冲,膝盖重重磕在门槛上。粗糙的石质门槛瞬间磨破她膝头的皮肤,新伤叠着旧伤,钻心的疼痛让她眼前一阵发黑,喉间泛起浓烈的铁锈味。

      穿过九曲回廊时,墨闻黥瞥见廊下悬挂的青铜编钟。那是父亲当年西征凯旋时的赏赐,此刻却蒙着厚厚的灰,钟体暗纹间还嵌着干涸的血迹。雕梁画栋间的穿堂风卷起蛛网,扑在她满是血污的脸上。侍卫突然发力,将她推进书房,雕花木门轰然关闭的瞬间,她看到洍蘅渊正把玩着父亲的玉扳指。那枚羊脂玉的扳指,曾是父亲最珍视的物件,此刻却在仇人手中流转,玉面映出洍蘅渊嘴角轻蔑的弧度。

      "墨姑娘好胆量。"洍蘅渊指尖轻叩账本,"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当真以为刑部那群酒囊饭袋能救你?"他突然抓起案上的青铜镇纸,狠狠砸向书架。机关开启的声响中,暗格里滑出一排竹筒,封泥上赫然印着倭寇的鬼面图腾。竹筒表面还残留着海水的盐渍,散发着淡淡的腥气,与屋内龙涎香混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气味。

      墨闻黥瞳孔骤缩。父亲曾说过,十年前东南沿海的倭患平定后,所有缴获的密信都该封存于枢密院——可眼前这些竹筒,分明是近日才封的!她强撑着起身,却被侍卫一脚踹倒,额头撞上青石地砖,鲜血顿时模糊了视线。铁锈味在口中蔓延,她努力眨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一切,却只看到洍蘅渊模糊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

      "想知道你父亲是怎么死的?"洍蘅渊弯腰凑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那些所谓的'通敌密信',可都是从这双手里炮制出来的。"他举起账本用力撕扯,碎纸如蝶纷飞,"漕银亏空、私通倭寇、谋反逆书......只要我想,白纸黑字就能要人性命。"说罢,他拿起桌上的狼毫笔,在宣纸上随意勾画,字迹扭曲狰狞,仿佛是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墨闻黥盯着那些墨迹,心中恨意翻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刑部衙门内,将领将漕运路线图拍在案上。"相府别院的守卫增加三倍,"他指着地图上的红点,"码头货船每日寅时三刻出港,船底夹层必有蹊跷。"话音未落,一名暗卫匆匆入内,呈上染血的布条:"大人,地牢传来消息,赵副将被折磨致死前,用血写下'城西枯井'四字。"布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一股不屈的意志,边缘还凝结着发黑的血痂。

      地牢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惊飞了檐下夜枭。墨闻黥被铁链吊在刑架上,洍蘅渊手持烧红的烙铁,在她眼前缓缓晃动:"最后一次机会,是谁给你的消息?"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直到烙铁触及肩头的瞬间,才发出一声闷哼。皮肉被烧焦的味道弥漫开来,钻心的剧痛让她几近昏厥,但心中的执念支撑着她保持清醒。她看着洍蘅渊眼中的阴狠,想起父亲曾说过的"宁折不弯",便将头转向一侧,不再看他。

      "敬酒不吃吃罚酒。"洍蘅渊冷笑,正要再次下手,窗外突然传来密集的梆子声。侍卫急报:"大人!刑部调动了虎贲营,已将相府团团围住!"书房外顿时响起兵器交接的铿锵声,墨闻黥强撑着抬起头,看到洍蘅渊的脸色第一次出现裂痕。他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袖中的青筋暴起。

      混乱中,墨闻黥的铁链被斩断。父亲旧部的死士浑身浴血,将她护在身后:"小姐快走!老将军留下的证据,就在城西......"话未说完,一支弩箭穿透他咽喉。墨闻黥接住倒下的身躯,在他怀中摸到半块刻着北斗七星的玉牌——正是父亲书房暗格里失踪的信物。玉牌边缘还带着温热的血,让她心中的仇恨更加炽热。她紧紧攥着玉牌,跟着其他死士在巷道中穿梭。

      逃出相府时,暴雨倾盆而下。墨闻黥浑身湿透,在死士们的掩护下冲进雨幕。身后传来洍蘅渊的怒吼,火把将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她跌跌撞撞跑过青石巷,怀中的玉牌硌得生疼,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塞给她的纸条:"真相在水中"。雨水冲刷着她脸上的血污,也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依然坚定地向前奔跑。积水漫过脚踝,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可她不敢停下。

      城西枯井旁,墨闻黥颤抖着掀开井盖。绳索垂落的瞬间,她摸到井壁凹槽里的防水油纸包。展开油纸的刹那,月光照亮泛黄的账本,漕银去向、倭寇往来、甚至洍蘅渊与当今圣上胞弟的密约,都用蝇头小楷记录得清清楚楚。账本边角还沾着些许泥土,似乎是被匆忙藏匿在此。远处传来追兵的马蹄声,她将账本贴身藏好,转身朝着刑部的方向奔去。泥泞的道路让她数次摔倒,膝盖和手掌都被碎石划破,但她又迅速爬起,继续前行。

      相府书房内,洍蘅渊将最后一个竹筒投入火中。窗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他望着燃烧的密信,沉默良久后缓缓合上暗格。夜风卷着灰烬扑进屋子,将案头未干的墨迹晕染开来,那本写着"帝王秘辛"的账本,静静地躺在暗处,等待着下一个被翻开的时刻。他叫来心腹,低声吩咐:"让暗卫密切盯着刑部,账本一日不毁,我们就一日不得安宁。"

      墨闻黥在雨中狂奔,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板绊倒。她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膝盖处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顺着小腿流进泥水里。但她没有时间处理伤口,只是咬咬牙,继续朝着刑部的方向前进。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雨声和她急促的喘息声。

      终于,刑部的大门出现在眼前。墨闻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敲响了大门。门缓缓打开,将领出现在门口,看到她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心疼。"快,快把人抬进来!"他大声吩咐道。墨闻黥被抬进衙门后,从怀中掏出那本至关重要的账本,交到将领手中,声音虚弱却坚定:"这是能扳倒洍蘅渊的证据。"

      三日后,刑部大牢。墨闻黥隔着铁栅栏,看着被锁在另一间牢房的洍蘅渊。曾经意气风发的丞相此刻形容枯槁,华服沾满污垢,头发凌乱地垂在脸上。他死死盯着墨闻黥,眼中布满血丝:"你以为拿到账本就能定我罪?朝堂之上......"

      "朝堂自有公论。"墨闻黥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如同深潭,"赵副将用血写下的线索,漕帮提供的船票存根,还有你那些倭寇密信 ,足够让你为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平反诏书的草稿,"我父亲的案子,也该重审了。"

      洍蘅渊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阴冷的牢房里回荡:"墨闻黥,你太天真。这天下......"话音未落,远处传来狱卒呵斥声,他的声音被淹没在沉重的脚步声中。

      墨闻黥转身离开时,瞥见墙上摇曳的火把。火苗明明灭灭,却照亮了脚下通往光明的路。她知道,这场与黑暗的较量尚未结束,而手中的账本,不过是撕开阴谋的第一缕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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