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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朔风裹挟着冰霰,如千万把淬毒的银针,将相府黛瓦碾作寒铁。墨闻黥蜷缩在柴房霉斑遍布的角落,粗布短袄的补丁在穿堂风里如招魂幡般簌簌作响。后颈溃烂的伤口渗出脓血,与潮湿空气绞缠成腐臭的罗网,每一次呼吸都似在吞咽碎玻璃。她死死盯着砖缝间缓慢挪动的潮虫,听着更漏梆子在死寂中荡开的回响,铁链晃动惊起梁上寒鸦,扑棱声撕破长夜,惊落檐角残雪如祭旗。霉味浓重的茅草像无数细针,不时戳进伤口,带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刺痛,可她早已麻木,机械地数着时间,任由老鼠从脚边窜过,也只是微微瑟缩便又归于死寂。

      寅时三刻,积雪在她草鞋下发出垂死般的咯吱脆响。浓稠如墨的夜色里,零星灯笼投下昏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宛如被撕碎的灵魂在地上挣扎。途经演武场时,金铁交鸣之声破空而来。她屏住呼吸凑近结霜的窗棂,窗纸上的冰花在月光下闪烁,如同无数双窥视的眼睛。屋内,洍蘅渊玄色劲装翻飞,剑锋劈开凛冽寒气,带起的冰雾在月光下凝成破碎的银河。他的每一招都似毒蛇吐信,狠辣凌厉,而死士腰间暗红色令牌上的饕餮纹,竟与记忆中父亲书房暗格里密信的印章分毫不差。她瞳孔骤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往事如决堤的洪水——那时的父亲常在深夜小心翼翼打开暗格,借着摇曳烛光研读密信,脸上满是忧虑,还不时警惕望向窗外,仿佛黑暗中藏着无数獠牙。

      “偷窥的癖好倒是顽固。”寒意从后颈漫来,洍蘅渊不知何时欺近,剑穗上的冰珠砸在她溃烂的伤口上。他用剑尖挑起她下颌,锋利的刃口擦过皮肤,留下一道苍白压痕,宛如死神的指印。“相府的墙,比你父亲的脊梁还难攀?”墨闻黥喉间发紧,望着他眼中翻涌的杀意,恍惚又看见抄家那日刽子手冰冷的眼神。父亲被拖走时,也是这样被人视作蝼蚁。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脖颈却因剑尖压迫而微微颤抖,青筋如蚯蚓般在皮肤下扭曲凸起。

      书房内,羊皮密报被狠狠甩在梨木案上,发出干裂的脆响,震得案上镇纸都微微颤动。“北疆军备清单,酉时前核完。”洍蘅渊往鎏金火盆添入龙涎香饼,青烟裹着松木香腾起,却掩不住他眼底的阴鸷,那目光仿佛淬了毒的匕首。墨闻黥摊开账册,目光扫过密报末端鲜红的枢密院关防印——本该盖在父亲奏折上的印记,此刻却如同一把利刃,直直插进她心口。她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印泥,仿佛还能触摸到父亲曾经的温度,想起父亲伏案书写奏折的模样,字迹工整,不时揉着发酸的手腕,可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

      算盘珠子冻得如同冰棱,每一次拨动都似在切割她失去知觉的指尖。窗外雨雪交加,雨点击打窗棂的声响与算盘声混作一团,宛如一首绝望的哀歌。当第三次算错时,洍蘅渊突然扣住她后颈,将她的脸按进账册。油墨混着伤口脓血渗入唇齿,她听见头顶传来冷笑:“罪臣遗孤,果然连算盘都拨不利索。”他的手掌如铁钳,死死按住她的头,她拼命挣扎,却只是让伤口更加疼痛,鲜血顺着账册缝隙缓缓流下,在泛黄的纸页上晕染开一朵朵血色的曼陀罗。她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如火山喷发,恨自己的弱小,恨洍蘅渊的残忍,更恨这颠倒黑白的世道。

      剧烈的疼痛激起本能反抗,她猛地后仰,后脑撞在洍蘅渊下颌。趁他吃痛松手,抄起案上铜镇纸便要反击,却被他反手钳住手腕抵在墙上。“找死!”他喉间溢出低吼,呼出的白气带着森冷的杀意扑在她脸上,“信不信我现在挑了你的手筋?”他的眼神凶狠,手指紧紧扣住她手腕穴位,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她的骨头。就在僵持之际,廊外传来急促脚步声:“相爷!陛下宣召!”这声音如同一道惊雷,打破了紧张的窒息,也让墨闻黥暂时逃过一劫。洍蘅渊咒骂着松开手,临走前扯下她颈间布条,盯着溃烂伤口嗤笑:“明日见不到完整账本,就让这伤口烂穿你的喉咙。”门扉重重阖上,墨闻黥跌坐在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月牙形血痕。她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恐惧,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戌时,油灯将尽,火苗如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墨闻黥核完最后一笔,忽觉账册夹层有异。抽出半张泛黄信笺,父亲遒劲的字迹映入眼帘:“三月初七,漕银异动,恐有奸人作祟,望小心提防。”字迹边缘还有模糊批注,似乎记录着某些人的名字与可疑交易。未及细看,脚步声从回廊传来。她慌忙藏起信笺,却碰倒油灯。火焰瞬间吞噬账册,墨汁泼洒在波斯地毯上,宛如一幅血色的地狱图。洍蘅渊的身影裹挟着怒意笼罩过来,犹如死神降临。

      “好个焚书灭迹!”他掐住她脖颈将人提起,墨
      闻黥挣扎间,袖中碎瓷片滑落,在掌心割开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滴落在洍蘅渊手背,他却恍若未觉,死死盯着燃烧的账册,眼神中满是疯狂。“说!谁指使的?”她艰难喘息:“漕银……有……”话音未落,便被狠狠摔在青砖地面。她的身体重重砸下,后脑勺磕在砖角,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脑袋里嗡嗡作响,意识开始模糊,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

      地牢铁门开启时,霉味混着铁锈气息扑面而来,如同一记重锤,几乎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震碎。墨闻黥被铁链拖行在地,粗糙砖石磨破膝盖,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宛如一条血色的路。当牢门重重锁上,她蜷缩在发馊的稻草堆里,听见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指尖摩挲着藏在衣襟的信笺,血渍已晕染开父亲的字迹。头顶透气孔漏下的月光,将墙面蛛网照得影影绰绰,宛如一张巨大的命运之网。地牢里阴冷潮湿,老鼠在角落里窸窸窣窣乱窜,不时发出尖锐叫声,墙壁上不断有水珠滴落,砸在她身上,冰凉刺骨。她抱紧自己,试图从体温中获取一丝温暖,可寒意却从骨髓里往外冒,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冻成冰雕。

      不知过了多久,地牢铁门再次开启。洍蘅渊提着油灯立在门口,光影在他脸上切割出冷硬的棱角,宛如一尊冷酷的雕像。他扔下一包草药,声音不带温度:“自己包扎。明日继续算账。”墨闻黥看着那包草药,心中满是疑惑。油灯渐熄时,她发现草药包下压着半块玉佩——那是父亲常佩之物,断裂处还带着暗红痕迹,仿佛是父亲最后的呐喊。她攥紧玉佩,贴在胸口,感受着玉佩的冰凉,仿佛能与父亲的灵魂相通。听着铁链在寂静中晃动的声响,窗外雨雪依旧,拍打在牢墙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宛如命运的丧钟。她在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都要查出真相,为父亲洗刷冤屈。在这黑暗的地牢里,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

      她开始仔细回忆这两年来在相府的点点滴滴,试图从那些看似平常的细节中找到线索。她想起洍蘅渊每次看密报时皱着眉头、眼神警惕算计的模样;想起黑衣谋士们窃窃私语时低沉神秘的声音,仿佛在谋划着毁灭世界的阴谋;还有相府里那些紧锁大门、从未有人涉足的神秘角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她知道,每一个细微的发现,都可能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钥匙。她努力回忆着曾经在书房看到的那本陈旧账本的位置,在脑海中不断复盘书房的布局,每一个书架的摆放、每一条通道的走向,都成了她逃脱和寻找真相的重要拼图。

      与此同时,相府书房里,洍蘅渊坐在案前,望着窗外雨雪出神,手中握着另一半玉佩,眼神中闪过复杂情绪。他想起墨闻黥看到玉佩时愤怒仇恨的眼神,深知她不会轻易放弃。“相爷,那丫头怎么办?”黑衣谋士走进书房,脸上满是忧虑,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内心的紧张。洍蘅渊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留着她,也许还有用。”“可是,她知道太多,万一……”谋士声音颤抖,充满担忧。“无妨,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洍蘅渊打断,眼神中透着自信,手指有节奏地敲击桌面,仿佛在弹奏一曲掌控命运的乐章。谋士微微点头退下,洍蘅渊将玉佩放在案上,再次望向窗外。他开始回忆与墨闻黥父亲的过往,那些不为人知的恩怨情仇在脑海中不断闪现,如同一场噩梦,纠缠着他的内心,也让他更加坚定要将一切秘密牢牢守住。

      而在黑暗地牢里,墨闻黥紧握着半块玉佩,等待机会。她知道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行动。尽管前途未卜,但心中的信念如同一盏明灯,照亮前行道路。随着时间推移,地牢寒意更重,她身体愈发虚弱,伤口恶化,脓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但她咬牙坚持,望着头顶透气孔,想象外面的世界,想象为父亲讨回公道的那一天。在心中默默为自己打气,告诉自己不能倒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要坚持下去,因为她的背后,是父亲的冤魂在等待,是自己生存的唯一意义在支撑。

      终于,机会来了。一天夜里,地牢突然传来骚乱。刺客潜入相府,喊杀声、兵器碰撞声、脚步声此起彼伏。看守家丁纷纷跑去支援,地牢只剩墨闻黥一人。她听到动静,心中激动不已,知道这是逃脱的机会。用藏在稻草里的碎瓷片磨铁链,锋利瓷片割破手指,鲜血滴落,她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查出真相。每磨一下,都离自由更近一步,仿佛能看到希望的曙光在向她招手,那曙光里,有父亲的笑容,有真相大白的时刻。

      经过努力,铁链终于磨断。她小心翼翼打开牢门,脚步轻缓,生怕发出声响。穿过狭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潮湿腐臭气味,墙壁长满青苔,仿佛是一个吞噬生命的怪物。她避开巡逻家丁,利用阴影角落隐藏身形。终于来到相府花园,花园寂静,只有雪花飘落声。躲在假山后观察,看到书房灯亮,知道洍蘅渊还在。决定先去书房找账本。

      她小心翼翼走向书房,每一步都提心吊胆。来到门口,听到里面传来洍蘅渊的声音。趴在门缝偷看,只见洍蘅渊与几个黑衣谋士围坐圆桌,桌上摆放地图密信,他们表情严肃,似乎在谋划着惊天阴谋。她不敢耽误,轻轻推开门溜进去。在书架前仔细翻找,一本本查看。终于在书架底层找到那本账本。打开翻阅,上面记录着奇怪账目,大量银两交易,对象模糊,还有漕运记录,时间数量与父亲信笺提到的漕银异动吻合。这些发现让她心跳加速,仿佛已经触摸到真相的边缘,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揭开所有的秘密。

      就在这时,洍蘅渊发现了她。“你好大的胆子!”他怒吼着扑过来。墨闻黥转身就跑,她知道不能被抓住。在回廊飞奔,脚步声在寂静夜里格外响亮。一路上,许多家丁阻拦,她凭借机智勇敢一一躲过。有时利用假山树木掩护,有时制造声响引开家丁。来到相府大门,发现大门紧锁。心急如焚之际,看到墙上狗洞。毫不犹豫钻进去,狗洞狭小,刮得她浑身生疼,但她顾不上这些。终于逃出相府,踏入风雪之中。

      雪幕中,墨闻黥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身后相府的灯火在风雪里摇曳成血色光斑。她攥着半块玉佩,指缝间渗出的血很快被冻成冰晶。远处传来犬吠与追兵的呼喝,她却忽然顿住——城墙根下,竟有辆挂着枢密院灯笼的马车疾驰而过,车轮碾过积雪的轨迹里,隐约露出半截暗红布条,与父亲信笺上残留的布纹如出一辙。

      而此刻相府书房内,洍蘅渊将密报狠狠拍在案上,羊皮卷边缘的焦痕尚未冷却。“封锁九门,活要见人!”他扯断腰间螭纹玉佩,碎玉飞溅在北疆地图的酒泉郡位置,那里用朱砂画着个醒目的十字,“尤其是西北来的商队,给我逐车查验!”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杀意,也将墙角那口贴着“西域进贡”封条的檀木箱,映得泛起诡异的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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