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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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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遥闭着眼,恍惚间,闻到了幽凰的香味。
他睁开眼,暮雪居的门在他眼前打开,飘进来一方杏色的衣角。
她穿着他亲自挑选的杏色长裙,款款走到他面前,低下身子,柔顺的黑发从背后掉落身前,在他手前飘荡,她将头发拢在耳后,对他轻轻一笑。
他转头,看向床边的幽凰花。
开得正艳。
原来,它真的还能给他一场美梦。
慕遥苦涩地笑了起来。
他看向眼前人的眼睛,是他肖想的,绝无仅有的美。
只看一眼,便会彻底沉沦。
他无可奈何地笑着看着她,轻声问:“你来做什么?”
她倒是很自然,说:“来看看你。”
幽凰幻梦就是这样,幻的是当下之梦,极其真实,即便是他,也会分不清到底什么是幻梦什么是真实。
她蹲在他身前,伸手缓缓摸上他的脸。
她的声音很轻柔,“魔界的事情对我来说太过痛苦,我有意地将魔界的事情或多或少地都忘了。就像人间的善人劫,我也快渐渐忘光。我不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也不愿意记那么多事情。遇见我之后,你难过吗,我不记得你了。”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坦荡地跟他解释,他所有的自伤,不甘,在这一刻如被温水浸过。
他摇摇头。
“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我错了。”
她却很疑惑,挑眉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敛眉,眉目间尽是挣扎与遗憾难过,“那一次你出征,我没有给你开门,我没有站在你的身边。后来,我无数次地后悔,我为什么不跟你一起走,如果我知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我一定冲上前去,为你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她手指微微用力,将他的脸扳正,正对着她的眼睛。
他的眼里光芒闪躲脆弱,却还是凄凄切切又痴迷地看着她。
她很郑重地说:“我从来没有怪你。我知道我们的路本不同,而我所做之事,着实算不上光明,你不跟在我身边是对的。而且慕遥,当年天庭上,我是自己寻死的,你便是跟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为何自己寻死?”
他不明白。
青绾耐心地说:“因为如果我再活下去,我体内的幽凰就会更加强大从而夺取我的身体,这不是我要的。我需要去人间历劫方能重获新生,可我没想到,竟是千年的善人劫。”
他看着她,满眼的心疼。
她安抚地摸摸他的脸,“所以你不必愧疚,这本就与你无关。”
他将脸贴在她手掌里,“我以为你真的死了,我听说神死之后,会化作一座山,我找了很久的山,也没有找到你。”
青绾啧了一声,“这是谁说的,而且为什么非要化成山呢,动又动不了,多难受啊。化成水也好啊,随便我到处跑,跑累了,就在那里原地一蓄,成个湖泊,也不错。哪天不想活了,就变成天上的云,人间的雨,千般风景可看,那多潇洒啊。”
慕遥也被她这顿说法逗笑了。
“还好不是风,那样我是真的找不到你了。”
“可我会来找你的呀。”她眼睛亮晶晶的。
慕遥看着她真诚的眼,又转头看向开得正盛的幽凰,心里仿佛有一块大石头,压得他痛苦地喘不过来气,可他又舍不得将它搬走。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他回头,维持着笑着看她,顺着话说,“那你会留下吗?”
“唔……”她想了想,真诚地说,“那大概不会。”
还挺诚实。
他噙着笑,故作失望地说:“这样啊。”
她又笑开了,“生死有命,万一我连活都活不到那天呢?”
慕遥明显不太赞同她的自嘲笑话,脸上的笑都落了下去。
可她没有在意,还是继续往下说:“我跟你说,我的路已经走完了,不是戏言。我或许会做一件世人所不容的事情,然后,被正义之士所杀,尸体不知丢在哪里,遗臭万年。所以,或许我只能陪你这一程了。”
他的脸色可以说是难看了。
他伸手将她捞到怀里,转身把她放到床上,俯身看着她。
她有一瞬的惊慌,而后很快又平静,甚至有些隐隐的兴奋。
他垂下了头,逼近她。
“青绾,你喜欢我吗?”
青绾不说话,却伸手用双臂揽住他的脖子,亲昵地贴近他,脸上都是要做坏事的笑意。
他依旧坚持着,“那你说你喜欢我。”
青绾抬头,飞快地在他的嘴角轻吻一下,然后眨着眼睛狡猾地看着他。
他脑袋里轰地一声,连同脖子和后背,突起一片滚烫的热意,让他更加窘迫。
可等他回过劲儿来,又气得牙根痒痒。
他摇摇她的肩膀,倔强地说:“说,喜欢我。”
可青绾根本不理会他,兀自又开始亲吻他,缠绵又温柔。
从来都是这样,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说得很明白,她只是短暂停留。
她只求片刻欢愉。
答不答应随他。
他简直忍无可忍,俯身狠狠地亲吻她。
幽凰花香浓郁,他心起意动,撑起身子看她,连语气都无奈。
“你为何总是不明白,你其实是喜欢我的呢,你就是喜欢我的。”他又俯下身,反复品味着亲吻的喜悦。
——
青绾舒舒服服地又开始在夷山混吃混喝。
慕遥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让她的嘴也越来越挑。
阿若跟她蹭吃的,看着这满桌子的零嘴,啧啧称赞,“还得是你啊。”
青绾不明所以。
阿若说:“还得是你才能治得住山主。”
青绾一听,乐了,“你们山主平常待你们不好吗?”
阿若展开了一个标准的笑容。
“你要记着,外冷内热的不一定是好人,但像我家山主这样外热内冷的,一定憋着坏水。”
青绾被逗得捧腹大笑。
阿若接着说:“山主可小气了呢,上次有个妖怪给他办事办砸了,结果他就把人家变成了鸭子,一连几天,我看她都围着厕所打转呢。”
阿若手悄悄一指,“前些日子,山主才给她恢复成人形,但也是让她去办事的,你瞧,她就在那儿了。”
背后不能说人,阿若刚指完,那人就发现了,吓得阿若赶紧把手收回来,做作地把身子转开。
看得青绾更忍不住笑了。
那人是个清秀的姑娘,脸上看着冷淡些,可一双眼睛却很灵动。她故意借过阿若身边,把阿若吓得头都要埋在碗里。
突然,青绾叫住了她。
青绾说:“你身上,有忘川的味道。”
涯如低着头,“属下奉山主命去幽冥办事,才回来不久。”
青绾打量着她良久,最后没有说话,让她走了。
阿若好奇问:“怎么了?”
青绾摇摇头,“没事,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春生这时急匆匆地走过来,“青绾姑娘,山门外有个小姑娘来找您,说她叫,长思。”
青绾一惊,“快把她带过来!”
春生把长思带到她面前,长思也不说话,只拿着一纸信递给她。
青绾疑虑地打开信,这一看,她竟差点拿不住信。
寥寥几字,力透纸背。
“长思吾儿,累情不敢忘,敢以为托矣。”
短短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云岫竟不得已将长思托付给了她?!
“你爹在哪里,这封信是何时让你给我的?”她竟发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说起话来有些吃力,但还算简洁,“忆昔居,昨日。”
青绾二话不说,抱起长思,抬脚就往忆昔居跑去。
忆昔居的主人离去,这里再也没有来来往往的鬼。
她推门而入,只见云岫抱着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案边,地上铺满了药瓶。
女子的脸透着死气的白,而云岫的脸也是苍白的没有血色。
青绾毫不知情况,一头雾水,“云岫,发生什么事了?”
“别过来。”云岫语气淡淡。他的下巴抵在女子的头上,眼眸里是青绾从没有见过的温存缱绻。
青绾猜到了,“她是……长思的娘?”
“是”
“那她这是……”
“我去悼念何安的时候,忘川河突然出现异动,一个佛莲浮了上来,里面躺着她。原来当年她投了忘川,却因为是仙体,所以得路过的佛祖垂怜,予她佛莲护身不被厉鬼所害。何安投河后,千年魂魄令厉鬼兴奋,搅弄忘川,才让她从河底浮起。她本来,还要历两世的劫才能回归本位,却在奈何桥前,投了河……”他说着,哽咽住了。
事情太过复杂,三言两语也不能完全说清楚,青绾只忧心一件事情,“云岫,她现在,并没有生气……你就算把全身的修为都渡给她,耗尽自己的命,也不见得有用。”
云岫却无所谓,“若不是长思生来痴傻,我放心不下,又怎会活到今天……青绾,不是每一个人失去珍爱后都会再得到的。我找了太久,等了太久,等累了。长思……长思,便拜托你了,好好照顾她长大。”
云岫贪恋地看着他怀中的女子,眼神一片柔软。她若永远不回来,他也便这样了,养着长思,只待着时光走得足够长,足够他淡忘。反正他能活很久,活到比记忆还要长。可是她回来了,绝望中一丝渺小的希望开始疯狂滋长。他知道,他的命,早已失落在她身上,他不能不救她,就如他不能不救自己的命。
青绾皱眉,心里一片乱。
“长思还是你养吧,我这副身子,你也不是不知道,不比你活的长久。你还是先给我说清楚,你和她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才能帮你救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