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正月十五灯如昼，偷个馒头换白头......" ...
-
天光微亮时，众人收拾行囊准备下山。
许柏舟站在溪边净手，冰冷的水流冲刷过指节，却怎么也洗不掉指腹残留的一丝温热——像是谁的眼泪，又像是谁的唇。
"许冰块！"楚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懒洋洋的，带着惯常的戏谑，"发什么呆呢？不会是被曼陀罗花毒傻了吧？"
许柏舟回头，看见楚轩叼着草茎，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昨夜花海中那个颤抖的拥抱从未存在。
"......无事。"许柏舟淡淡道，转身走向队伍。
楚轩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的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许柏舟眼泪的咸涩。
——不记得也好。
这本就是偷来的吻。
"楚哥哥！"傅恒蹦蹦跳跳地凑过来，"你昨天说天仙子能治梦游症，是真的吗？"
楚轩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不过得配合乌头草的毒，以毒攻毒嘛。"
"胡闹。"许柏舟冷声打断，"乌头草半钱便能致死。"
楚轩笑嘻嘻地凑近："哟，许仙君这么关心我啊？"
许柏舟面无表情地加快脚步。
身后，裴涴捅了捅裴含的腰："这俩怎么回事？"
裴含微笑："年轻人的情趣。"
裴涴皱着眉：“不能吧，许柏舟好像对那孩子没感觉啊”
【楚轩的回忆·五岁那年】
海边礁石上，小小的楚轩蜷缩成一团，额角的血混着沙子黏在脸上。
"小怪物！"孩童们的嬉笑声刺耳，"你爹娘是试药的疯子，你也是疯子！"
拳头和踢打落在身上，楚轩咬着牙不哭——爹娘说过，眼泪是最没用的药。
忽然，所有声音都停了。
一双雪白的靴子停在眼前。
小楚轩抬头，看见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一身素白神官服，眉目如画，冷得像天上的月亮。
"滚。"小许柏舟只说了一个字，那群孩子便吓得四散而逃。
他蹲下身，从袖中掏出一个馒头，塞进楚轩手里。
"吃。"
小楚轩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咧嘴笑了，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你长得真好看，像庙里的神仙。"
小许柏舟皱眉："......傻子。"
可就是这个"傻子"，记了他一辈子。
"接下来去哪？"陈笙伸了个懒腰，"要不跟我们回北境？"
楚轩摆摆手："不了，我还得去找爹娘的下落。"他顿了顿，看向许柏舟，"许仙君，后会有期啊。"
许柏舟淡淡点头："保重。"
转身的瞬间，楚轩心口的青纹突然刺痛——他只剩下不到三年寿命了。
——许柏舟，我的神明。
——若我死后，你还会记得那个馒头吗？
回程的马车上，傅恒突然"啊"了一声："许哥哥，你袖子上怎么有血？"
许柏舟低头，看见袖口一抹暗红——是昨夜花海中，他攥着楚轩衣襟时沾上的。
那人的心口有伤，青纹之下，是溃烂的旧疤。
"......无事。"许柏舟合上眼，"赶路吧。"
窗外，一只灰雁掠过天际，飞向远方。
众人还是在江南玩，只是暂时和楚轩分开了。
几日后，恰好碰上了上元灯会，来都来了，不逛岂不是浪费了？
江南的上元灯会，满城烟火，长街如昼。
江沅站在桥头，望着河面上漂浮的莲花灯，微微出神。顾睢站在他身后半步，手里拎着一包刚买的糖炒栗子，剥好了递过去："热的。"
江沅接过，指尖不小心碰到顾睢的手背，两人皆是一怔，又各自别开眼。
"沅哥哥！"傅恒举着糖葫芦跑过来，身后跟着一脸无奈的许柏舟，"那边有猜灯谜的！"
裴涴和裴含并肩走在人群里，一个啃着芝麻糖，一个提着兔子灯，时不时斗两句嘴，却又在拥挤的人潮中下意识护住对方。
"‘月落星沉人未眠’——打一字。"傅恒踮脚念着灯笼上的谜题，"这是什么字啊？"
许柏舟淡淡道："‘夙’。"
"哇！许哥哥好厉害！"傅恒拍手。
摊主笑呵呵地取下一盏锦鲤灯递过来："公子博学，这灯送给小公子玩。"
许柏舟接过，顺手递给傅恒，却在转身时撞上一道熟悉的身影——
楚轩。
那人倚在糖画摊边，手里晃着刚买的酒壶，冲他挑眉："许仙君，好巧啊。"
许柏舟眸光微动："......你怎么在这里？"
"路过。"楚轩笑嘻嘻地凑近，"怎么，想我了？"
许柏舟别过脸："胡言乱语。"
河畔，江沅蹲下身，轻轻放下一盏莲花灯。灯芯摇曳，映着他腕间的星痕。
顾睢站在他身后，忽然也放下一盏灯。
江沅微怔："你......许了什么愿？"
"愿你平安。"顾睢看着两盏灯并排漂远，"岁岁年年。"
江沅眼眶微热，低头轻声道："......我也是。"
不远处，裴涴正试图把裴含的名字写在灯上，却被对方拦住："幼稚。"
"就写！"裴涴抢过笔，歪歪扭扭写下"裴含是傻子"，笑得得意，"放啦！"
裴含无奈，却在灯漂远时，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
子时的钟声敲响，漫天烟火绽开。
楚轩不知何时挤到了许柏舟身边，在爆炸声的掩盖下，忽然凑到他耳边："许柏舟。"
许柏舟侧目："......做什么？"
"没什么。"楚轩望着夜空，笑得漫不经心，"就叫叫你。"
烟火照亮他的侧脸，也映出心口那道若隐若现的青纹。
许柏舟沉默片刻，忽然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塞进楚轩手里。
楚轩打开，愣住了——是一个馒头。
"......傻子。"许柏舟别过脸，"别饿死。"
楚轩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大笑起来，笑到眼眶发红。他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含糊道："许柏舟，你这人......" 为什么不能想起我呢？
——真是我的劫数。
回客栈的路上，傅恒趴在许柏舟背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盏锦鲤灯。
江沅和顾睢走在最后，衣袖偶尔相碰，又迅速分开。
裴涴和裴含不知何时牵了手，十指相扣，影子在地上融成一体。
楚轩叼着馒头，晃着酒壶，哼起那首荒腔走板的小调：
"正月十五灯如昼，偷个馒头换白头......"
许柏舟走在前方，背影笔直如剑，却悄悄放慢了脚步。
我笑楚轩那个傻子是个情种，又笑许這这个傻子是个木头
爱情都随缘，不可强求。
我们相遇过，何尝不是另一种告白？
回客栈后，众人围坐在暖阁里，桌上摆着几坛桂花酿和一副骰子。
"来来来，真心话大冒险！"裴涴拍桌，"点数最小的要么说真话，要么喝三杯！"
傅恒兴奋地举手："我要玩！"
第一轮·裴涴输
"我选大冒险！"裴涴梗着脖子。
裴含抽了张纸条："亲吻在场任意一人。"
满室寂静。
裴涴耳根通红，猛地拽过裴含的衣领，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行了吧！"
裴含淡定擦脸："师弟，你口水沾我脸上了。"
众人哄笑。
第二轮·江沅输
"......真心话。"江沅低声道。
顾睢抽了问题："最害怕什么？"
江沅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星痕："......被忘记。"
顾睢忽然握住他的手："不会。死也不会"
第三轮·楚轩输
"三杯！"楚轩抓起酒壶就灌，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巴滑落。
许柏舟皱眉："你心脉有损，不宜饮酒。"
楚轩笑嘻嘻地凑近："许仙君心疼我？"
许柏舟别过脸："......随便你。"
几轮下来，楚轩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趴在桌上哼唧。
"该你了......"他戳了戳许柏舟的手臂，"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许柏舟："真心话。"
楚轩眯着眼，忽然问："你......记得小时候给过谁馒头吗？"
许柏舟一怔。
——海边。血和沙。缺了门牙的笑。
他猛地按住太阳穴，摇了摇头："......不记得。"
楚轩的笑容僵了一瞬，有些失落
果然还是不记得了吗？
但又立刻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哈！那我赢了！"他抓起酒壶又要喝，却被许柏舟一把按住手腕。
"别喝了。"许柏舟声音冷硬，"会死。"
楚轩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轻笑："......死了也好。爸妈死了，没人记得我了"
这句话太轻，轻到只有许柏舟听见了。
"我有个秘密......"楚轩醉醺醺地举起手指，"许柏舟其实——唔！"
他突然自己捂住嘴，摇摇晃晃站起来："不行不行，这个不能说......"
傅恒好奇："楚哥哥，许哥哥其实什么？"
"其实......"楚轩眨眨眼，想了个荒唐的理由，"其实是个闷骚！"
众人哄笑，许柏舟面无表情地捏碎了茶杯。
楚轩笑着笑着，忽然一头栽倒在桌上，彻底醉晕过去。
夜深了，众人各自回房。
许柏舟背着醉成一滩泥的楚轩上楼，那人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间，嘴里还嘟囔着："......馒头......"
许柏舟脚步一顿。
——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还是不敢记得？
房间里，他轻轻将楚轩放在榻上，却在转身时被拽住袖角。
"许柏舟......"楚轩闭着眼，声音沙哑，"你要是想起来......会不会讨厌我？"
许柏舟沉默良久，最终轻轻抽回袖子，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楚轩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没入枕巾。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正月十五灯如昼，偷个馒头换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