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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坦荡见月明风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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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江沅正低头修剪一株海棠,指尖沾着新鲜的草木汁液。灰雁停在他肩头,懒洋洋地啄着他的发丝。
老管家笑呵呵地端来一碟刚蒸好的桂花糕:"阿沅,歇会儿吧,趁热吃。"
江沅刚要道谢,忽然听见府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紧接着,是一道熟悉到令他心脏骤停的声音。
"江沅!!"
他猛地抬头,手中的银剪"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顾睢站在庭院中央,一身风尘,眼底猩红。
裴涴的火焰纹外袍被剑气割得破破烂烂,许柏舟的罗盘指针疯狂旋转,傅恒怀里还抱着江沅当年最爱的那件狐裘。
而江沅——
他僵在原地,脸色煞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衣袖,星痕在腕间灼烧般疼痛。
"......与安。"顾睢向前一步,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江沅却猛地后退,撞翻了身后的花架。
"别过来......"
他转身就跑,衣袖带倒了案上的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手上,却仿佛感觉不到疼。
"江沅!!"裴涴的喊声撕心裂肺。
可他不敢回头。
他怕多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扑进师尊怀里嚎啕大哭;怕多听一句,就会动摇自己离开的决心。
灰雁焦急地追着他,翅膀拍打的声音像极了当年顾睢教他练剑时的破空声。
江沅跌跌撞撞跑到后院,刚要翻墙,突然被人拦腰抱住。
"跑什么?"陈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群人跟要吃了我家大门似的——你仇家?"
江沅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
陈笙眯眼看向追来的众人,突然吹了声口哨。
二十名黑云骑瞬间包围了院落。
"让开。"顾睢的剑尖直指陈笙咽喉。
陈笙却笑了,反手将江沅护在身后:"这位仙君,私闯将军府可是重罪。"
裴涴红着眼眶上前:"小混蛋......你看看为师......"
江沅把脸埋在陈笙背后,指尖死死揪住他的衣服,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不认识你们。"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请回吧。"
顾睢的剑尖抵在陈笙咽喉半寸处,寒芒映着对方挑衅的眉眼。
"最后说一次——"顾睢的声音像是淬了冰,"让开。"
陈笙非但不退,反而将手臂收得更紧。江沅被他牢牢箍在怀中,苍白的侧脸贴着青年将领的胸膛,甚至能听见对方有力的心跳声。
"仙君好大的威风。"陈笙轻笑,指尖故意拂过江沅后颈,"可阿沅现在是我将军府的人。"
顾睢眼底瞬间掀起风暴。
他看见陈笙的手指正摩挲着江沅的发尾——那是只有自己才能碰的地方;看见江沅的腰被对方的手臂紧紧环住——从前只有在他噩梦惊醒时,自己才会这样抱他。
最刺眼的是,江沅竟然没有挣扎。
"......与安。"顾睢的剑开始颤抖,"过来。"
江沅长睫一颤,下意识要抬头,却被陈笙按着后脑勺重新按回怀里:"别怕。"
这个动作彻底点燃了顾睢的怒火。
霜寒剑气轰然炸开!
裴涴还没来得及阻拦,顾睢已经一剑劈向陈笙搂着江沅的那条手臂。陈笙旋身闪避,却仍被剑气划破袖袍,露出小臂上一道旧伤——那是三日前为江沅挡采药留下的。
"顾睢!"江沅突然挣扎起来,"你疯了?!"
这一声喊得顾睢浑身僵住。三百年来,江沅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他——像看一个陌生的暴徒。
"好得很。"顾睢突然收剑入鞘,冷笑出声,"原来仙君落魄时,也能对凡人投怀送抱。"
这话刺得江沅脸色煞白。陈笙立刻反唇相讥:"总比某些人,连护住心上人都做不到强。我是他的朋友,比起你这个对他不负责的爱人,他更需要我"
裴涴突然一掌拍碎身旁的石灯:"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寂静中,傅恒小声的啜泣格外清晰。小童抱着江沅的旧狐裘,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沅哥哥...你不要我们了吗..."
当夜,将军府的屋檐上。
顾睢把药酒扔给陈笙:"喂,治治你手上的伤。"
陈笙没接,药罐在青瓦上滚了几圈。顾睢在月光下,他摊开掌心——那里全是自己掐出的血痕。
"他腕上的疤..."顾睢哑声问,"是怎么来的?"
陈笙仰头灌了一口酒:"不知道。但他每次疼昏过去,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酒坛突然被剑气劈成两半。
"别说了..."顾睢的剑哐当落地,"求你。"
……
“白天的话是我说重了,抱歉”
陈笙低着头,
“其实所有人都觉得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我哥哥一个人就好了,我就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富二代,好好活到老就不成问题。
我恨我哥哥,但我也爱我哥哥,爱比恨强大,我恨不了他”
陈笙顿了顿“而江沅他也从未恨过你,他只是爱你过了火”
“你不要误会,我不会抢你的人,我只是他的朋友而已,也仅此而已,我有自己所爱的人”
“可是他变了好多,我快认不出他了,他也不愿意见我,谈何爱呢?”顾睢掩面叹息。
“他只是病了,需要陪”陈笙望着月亮
“我爱他,比任何人都要爱他,可他好像不要我了”顾睢把头埋的更深了。
“好了,哥们”陈笙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男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我最讨厌这种男女主大胆追爱的狗血话本了,爱就坦坦荡荡的,他这人心软,多哄哄就好了”
是啊,他确实心软,多哄哄可能就好了
“我该怎么办?他现在见都不肯见我”
陈笙猛的灌了一壶酒,“天道自然,有因必有果”
夜风卷着酒香,陈笙仰头饮尽最后一滴烈酒,突然将空坛砸向远处池塘。"哗啦"一声惊起满池星光。
"我十二岁就知道自己喜欢兄长。"他抹了把嘴角,"那年他咯血昏迷,我抱着他哭湿了三床被褥。"
顾睢猛地抬头。
"父亲用家法打得我三月下不了榻。"陈笙笑着解开衣襟,露出后背交错的旧疤,"可等我能走路了,第一件事就是翻墙去偷看他喝药。"月光流过他温柔的眉目,"顾仙君,你这点醋劲,算什么?"
"江沅昏睡时会蜷成团,像只离巢的雏鸟。"陈笙突然扔来一件东西——正是江沅落在客房的里衣,袖口还沾着星痕渗出的血,"他疼得咬破嘴唇都不吭声,可只要听见'思危'两个字,眼泪就止不住。"
顾睢接住衣衫的手抖得厉害。
"知道我为什么带他下山吗?"陈笙指向心口,"因为这里疼——看他强撑的样子,比我自己挨军棍还疼。"他忽然踹了顾睢一脚,"所以你现在立刻滚去西厢,把你家哭包哄回来!"
西厢窗前,江沅正对着铜镜擦拭星痕渗出的血。忽然镜中多出一道身影——顾睢站在窗外,发梢还沾着陈笙泼的酒。
"与安。"他隔着窗棂伸手,掌心躺着当年江沅送他的剑穗,"你说过...要永远给我编这个。"
江沅的剪子掉在地上。
顾睢翻窗而入,打翻的药汁染脏了月白袍角。他单膝跪地捧起江沅伤痕累累的手:"三百条人命我背,星痕反噬我扛。"额头抵上他冰凉的指尖,"但求你...别再让我尝失去的滋味。"
江沅盯着顾睢掌心的剑穗,整个人僵在原地。
那剑穗已经很旧了,穗子泛黄,编绳松散——是当年他刚学会编绳时做的第一个成品,歪歪扭扭,丑得可笑。可顾睢却戴了三百年,连飞升时都未曾摘下。
"……脏了。"江沅突然缩回手,声音发颤,"这个……早该扔了。"
顾睢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我不扔。"他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就像我从来没想过扔你一样。"
江沅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星痕在腕间灼烧般疼痛,可他却感觉不到——所有的知觉都集中在被顾睢握住的那一小块皮肤上,滚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顾睢。"他哽咽着喊他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都倾注在这两个字里,"我……"
顾睢没让他说完。
他猛地将人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江沅揉进骨血。江沅的额头撞在他肩上,疼得"嘶"了一声,却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
"……疼吗?"顾睢低声问,指腹轻轻抚过他撞红的额角。
江沅摇头,眼泪却砸在顾睢手背上:"……不疼。"
"撒谎。"顾睢捧起他的脸,拇指擦去他眼角的泪,"你从来都怕疼。"
——小时候练剑磨破手指要哼唧半天,被师父罚抄书时手腕酸了就要人揉,就连飞升时雷劫劈下来,都要抓着他的袖子喊"思危我好疼"。
这样怕疼的一个人,却硬生生扛着星痕反噬几百年。
江沅的眼泪突然决堤。
他死死抓着顾睢的衣襟,哭得浑身发抖,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痛苦、自责、委屈全都哭出来。顾睢任由他撕扯,只是紧紧抱着他,一遍遍在他耳边重复:"我在……与安,我在。"
天光渐亮时,江沅终于哭累了,蜷在顾睢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顾睢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榻上,指尖轻轻描摹他哭红的眼尾。江沅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像只终于找到归处的猫。
陈笙叼着草茎推开西厢门,看见江沅窝在顾睢怀里熟睡,两人十指交扣的手腕上,星痕与剑伤叠成同心纹样。
门外传来陈笙懒洋洋的声音:"醒酒汤放门口了——"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恭喜啊,顾仙君。"
顾睢低头,看着江沅熟睡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
"啧。"他轻轻搁下两碗醒酒汤,却见兄长陈時立在廊下对他伸手:"阿笙,来。"
霞光漫天中,两对爱人影子交叠。
灰雁欢鸣着掠过将军府匾额,那里新写了四个字——
"坦荡见月明风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