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光去挖坟后》姜观

5、005

　　宝马车飞下王城大道，驶进江陵从未见过的洛川富人区。

　　马路宽阔整洁，两侧是法国梧桐，前方是一栋栋欧式小别墅。

　　转瞬之间，宝马车逼近‘洛水壹号’。

　　四名保安齐齐鞠躬，高喊，“欢迎业主回家。”

　　江陵抱着花束的手指一紧，指腹摩挲月白色欧雅纸。

　　王师傅降低车速，宝马车缓缓驶进小区。

　　韩四海指着右前方大别墅，“小江师姐，这是我家！”

　　江陵眼眸一转，隔着车窗，打量新环境。

　　三层法式小洋楼，主体为黑白色，尖顶阁楼、空中露台一应俱全，花园中心是一座巴洛克喷泉，四周是英式草坪。

　　下车后，江陵随着韩四海步伐，踏上柔软草坪，感受喷泉凉意，踏进法式钩花入户门，穿过一楼挑空客厅，来到欧式复古木门前。

　　韩四海推开木门，“小江师姐，这是我家书房。”

　　书房大约是50㎡左右。

　　东侧一整面墙都是书架。

　　西侧是红木书案，上面有幅工笔牡丹花。

　　夏风拂过，吹动画卷一角，牡丹花摇曳生姿，千娇百媚，散发出千年花香。

　　江陵凑近书案，垂眸瞥着画卷：红牡丹富贵雍容，粉牡丹文雅清新。

　　她抬起双指，轻轻划过花瓣，眼底波澜起伏：现代都市人皆爱玫瑰，唯有洛川人记得牡丹花。正如现在的美术生，皆是学西方油画，鲜少有人热衷国画。

　　他爱画画，竟是爱国画。

　　江陵指腹触摸粉嫩花心，心中涌起层层爱意。

　　她没有艺术天分，不懂油画，也不懂国画，只觉此牡丹甚是漂亮，让人移不开目光，深感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良久。

　　江陵恋恋不舍地离开牡丹花，坐到意式书桌前，垂眸瞥着物理中考真题试卷，沉声道：“基础知识不扎实。”

　　韩四海眨着双眼，无辜懵懂。

　　“第9题考点是反射定律，16题是串联电路，余下两题皆为力学知识。”

　　韩四海双眼一亮：小江师姐好厉害！

　　“中考物理核心考点只有力学、电学，外加五个细小知识点”，江陵眸色愈发昏暗，颇有恨铁不成钢之色，“你怎么各个板块都有问题？”

　　韩四海理所当然，“对呀。”

　　“对？”，浓浓的怒意。

　　韩四海浑然不觉，脑中全是关于暑假的美好场景，“我就是有问题，才请你当家教呀。”

　　“……”，江陵怒不可遏，抬眸睥睨他。

　　微微泛红的面颊，纯真无辜的眼眸，理直气壮的小嘴。

　　算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江陵开始授课，“第一个知识点——光的反射定律。”

　　……

　　韩四海在物理上的天分，比他在数学上的天分，好上一丢丢。

　　一小时后，他顺利掌握所学知识点，独自解出4道难题。

　　为检查、巩固学习效果，江陵接连出了9道类似题目。

　　韩四海逐一答对，并还能举一反三。

　　江陵翘起唇角。

　　韩四海咧嘴大笑，“小江师姐，如果你是我初中物理老师，我定能考到95分！”

　　江陵不以为意，又出了一道题，“正确答案是——？”

　　韩四海埋头在草稿纸上演算。

　　一分钟后，得出正确答案——“22伏。”

　　江陵瞟向墙上华丽时钟，距离下课还有半小时，“你还想学什么？”

　　“都可以呀”，韩四海甜甜笑着，心中欢喜：只要是你教我，我学啥都行，杀人放火也行。

　　江陵起身走到书架前。

　　左侧三列是成功学书籍，《稻和盛夫的成功哲学》与《孙子兵法于商海应用》交相呼应。

　　中侧三列是漫画书，日本版《名侦探柯南》、英文版《哈利波特》格外显眼，引得江陵心生觊觎。

　　右侧三列是从小学一年级起的教材、练习册以及用透明礼品袋包装的——江陵独家学习资料。

　　江陵心间波动，双眸波澜。

　　江陵抬手触碰第九列第三格的礼品袋。

　　哪怕隔着一层袋子，依然能够感受到初中教材的封皮温度，眼前浮现起早已逝去、鲜衣怒马、无忧无虑的初中岁月。

　　江陵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坚信昨日之事不可留，可当有人小心翼翼地保存着你的过去，你又与这份过去悄然重逢时，心下止不住弥生一抹抹无法言喻的怅然。

　　这种感觉很奇妙。

　　“小江师姐，我们学什么呀？”，韩四海站到她背后三寸位置，身姿透着欢喜。

　　江陵盯着物理教材，“推导公式。”

　　常有师生询问江陵买哪本习题册，做哪张模拟卷，江陵只平静回，“教材。”

　　众人咂舌。

　　江陵补充，“学校发的试题。”

　　众人哀怨，“学神就是学神，脑子跟我们构造不一样。”

　　“考点都在教材中”，江陵眉眼真诚，温声解释，“文科贵在理解，理科推导公式。”

　　众人假意笑笑，转身而去。

　　此刻，江陵翻开曾经的物理教材，双眸瞥过些许褪色的笔记，“无论物理学习，还是数学学习，关键都在推导公式。如果你能推导出所有公式，就相当于走了一遍科学史。”

　　韩四海双眸燃起火光，“小江师姐，你用了几天呀？”

　　思绪拉回到初二暑假，江陵脸上溢出笑意，“一个下午。”

　　韩四海比出“2”手势，“我2天能推导出所有初中物理公式。”

　　江陵唇角一扯，比了一个数字“9”。

　　“啊——”，韩四海噘嘴，不情不愿，“好久…”

　　“不久”，江陵翻动书页，来到力学第一节，“我陪你。”

　　韩四海天资远不及江陵，胜在认真。

　　江陵怎么教，他就怎么学。

　　一遍不会，他学二遍；二遍不会，他就学第三遍。

　　韩四海咬紧牙关，誓死也要摸透重力公式的前世今生，好早日与牛顿第二定律见面。

　　三百前，牛顿被苹果砸重，发明万有引力定律。

　　四年前，小江师姐推导牛顿公式。

　　四年后，他也即将推导牛顿公式。

　　嘿嘿。

　　韩四海转动鼻尖，再度推导重力公式。

　　江陵等得心烦，转眸看着封皮是HelloKitty的错题本，想要进一步了解他学习情况。

　　不料，她刚拿起错题本，本内就滑落一张卡片。

　　“啪嗒”一声，卡片跌落桌面。

　　江陵垂眸盯着卡片上的文字：欢聚网吧贵宾卡。

　　韩四海仍埋首于重力学宇宙。

　　江陵心火四起。

　　她知道她只是家教，不该多管闲事，可双指还是不受控制地掐起会员卡，“未成年人不能去网吧！”

　　韩四海腾然仰头，“我没去。”

　　“没去？”，江陵神色犹如冬雪，嗓音寒如冰川，双指晃着罪证。

　　韩四海大言不惭，“同桌送的毕业礼物。”

　　“狼狈为奸？”

　　“他是奸！”，韩四海拍着胸脯，“我是好孩子。”

　　江陵嗤笑，“好孩子收它？”

　　“我没收！”，韩四海强词夺理，“他偷偷塞的！”

　　江陵冷笑，“真会犟嘴！”

　　“我没犟嘴——”，韩四海捂住小嘴，呜呜说着，“我说的是实话！小江师姐，请你相信我。”

　　江陵生气，“闭嘴！”

　　韩四海紧闭双唇，不敢再发出一个音节。

　　浓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清澈单纯的双眸包含委屈。

　　江陵更为生气，“真会装！”

　　“……”，韩四海眼中弥漫雾气：我没装。

　　江陵厉声指责，“还装？”

　　“……”，韩四海使劲儿吸气，想要憋回泪意。

　　江陵言辞愈发犀利，“装的挺好呀，就连陈老师都说你乖巧听话。”

　　“……”，韩四海飞速眨眼，想要控制眼泪。

　　无奈，一滴泪珠夺眶而出。

　　又一滴泪珠奔涌而下。

　　再一滴泪珠顺路而下。

　　三滴眼泪先后砸向物理书，染湿江陵笔迹。

　　江陵神色一呆：哭了？我把你惹哭了？

　　江陵平生不怕任何事，唯独怕人哭泣。

　　每逢人哭泣，她就丢盔弃甲，何况韩四海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眼角红润，泪珠透明，嗓音呜咽，神色凄楚。

　　江陵心下一软，轻声安慰，“别哭了。”

　　韩四海瞬间崩溃，一行行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直流而下，砸向书桌，砸向江陵心间。

　　江陵微微蹙眉，抬指触摸HelloKitty纸抽盒，拽出两张纸巾，递到韩四海精致秀气的鼻尖，“擦擦。”

　　韩四海接过纸巾，低声啜泣，“小江师姐，我能说话吗？”

　　“能。”

　　韩四海擦拭物理书泪渍，“小江师姐，我没去网吧…网吧又臭又脏，还有人抽烟——”

　　“你没去网吧——”，江陵眼神一闪，戏谑玩味，“怎知道网吧又臭又脏？”

　　“哥哥早几年去网吧。”

　　“你哥哥又臭又脏？”

　　韩四海摇头，“哥哥抽烟。哥哥说，网吧里的人全抽烟。我同桌又臭又脏。”

　　江陵神色晦暗，似是思考其话语真实度。

　　韩四海泪眼朦胧，“小江师姐，你相信我，我不是坏孩子，我不去网吧。”

　　江陵敷衍点头。

　　韩四海小脸一扬，“小江师姐，你相信我啦？”

　　不相信，还能怎么办？等着你哥哥上门质问，为何把你惹哭？江陵神色不耐，抽出两张纸巾，递到韩四海身前，“擦擦。”

　　韩四海接过纸巾，再度擦拭书上泪渍。

　　“让你擦眼泪，不是擦书。”

　　“哦……”，韩四海眼眸一转，小心翼翼地道，“小江师姐，你再送我两张纸巾。”

　　江陵抽出两张纸巾，递到他掌心，冷声威胁，“高考结束前，不许去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