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逢夏》未折槐

10、第十滴

　　从四月份的清明节之后，南方的天气急转直上。

　　大家都脱下了笨重的冬季校服，换上轻薄的秋季外套。抗冻点儿的外套里就穿一件短袖。

　　“看。”贝琬张开双臂，朝着同桌展示，“我今天也穿秋装外套了，和你一样。”

　　陈千库忙着玩弄手里的口琴，也不忘敷衍地当她的捧哏，“嗯。”

　　贝琬无语地瘪了瘪嘴，识趣地坐回去。

　　赖子侧过头瞟过来一眼，也撞了乐礼的肩膀一下，让她的笔锋在作业本上歪着划过去一横。

　　“干嘛？欠揍啊。”乐礼把笔套丢开。

　　赖子没正形地开玩笑，“看，我们穿的像不像情侣装。”

　　“是啊，全班都穿的情侣装。”贝琬转身过去，“是不是啊琬琬。”

　　“对。”贝琬点点头，视线余光里看了眼陈千库。

　　“我和琬琬穿的是情侣装，琬琬和陈千库穿的也是。”乐礼冲着赖守正摊开手。

　　赖子笑着往后，揽住陈千库的肩膀，“兄弟，也是和你穿上情侣装了哈。要不要给男朋友抄个作业？”

　　乐礼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了他的领子过来，“别恶心人家了。正常点好吗？”

　　贝琬双手撑着脑袋，看陈千库在纸上开始画线条，好奇地问出口，“你在干嘛？”陈千库抬头看了她一眼，“在想情绪和调子起伏。”

　　“哦——”她拉长了声音，虽然不太懂，但还是不懂装懂地点了点头。

　　“等我做好这首demo，就拿给你听。”他想了想，笑着补充了一句。

　　“那要多久啊？”她歪过头。

　　“嗯——大概要很久之后。”陈千库宽宽的双眼皮折叠起来，露出浅色的瞳孔。

　　“啊，那到时候我都要忘记了。”贝琬遗憾地摇头。

　　陈千库继续在纸上画，“我会记得的，放心吧。”

　　最近陈千库沉浸在创作中的时间比贝琬画画的时间还长，每次贝琬一抬头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她无聊得久了，就在纸上画他的后脑勺，然后在后脑勺上画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小猫小狗、还有火柴人。

　　“你在干嘛。”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贝琬猛地用手遮住纸。

　　陈千库抬眼看她，轻描淡写地往纸上瞟了一眼，似乎能透过去看见纸上的画面似的。

　　停滞的那几秒钟，贝琬的心脏骤停。

　　然后他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招呼了她一声，“走了，体育课。”

　　贝琬慢吞吞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才发现教室里早就没有人了。她急忙跑到操场上，气喘吁吁地走到乐礼身边。

　　“同学们，先做准备活动热身热身啊，把关节都活动开。”体育老师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小老头，头发又黑又浓密，经常手背在后边侃侃而谈，说一些正经的冷笑话。

　　大家都很喜欢他，因为体育课经常自由活动。

　　果不其然，这次体育小老头长篇大论了半节课后，挥一挥衣袖，“同学们，接下来就自由活动。记住，自由活动时间千万不能回教室啊。不然下次上课就女生跑八百米、男生跑一千。

　　体育课是拿来锻炼身体的，不是给你们回去写作业的。听见了没有？”

　　“听见了！”同学们齐声回答。

　　贝琬挽着乐礼的手，背后传来赖子的声音。
　　“喂，陈千库，打不打篮球。”

　　她竖起了耳朵，放慢了脚步。

　　“不打。”他干脆利落地拒绝。

　　“行。”赖子撇了撇嘴。

　　然后把外套脱下来，挂在足球框上，前呼后拥地拿着篮球往篮球场去了。

　　陈千库转身往教学楼走。

　　“陈千库！”贝琬叫住了他。

　　他转身，低头看她。

　　“偶尔也休息会儿嘛，说不定会事半功倍。”贝琬对着他说。

　　“你要是回教室，徐老头会让我们跑八百的。走吧，一起去看赖子打篮球。”乐礼冲着篮球场方向扬了扬下巴。

　　-

　　乐礼有点儿后悔叫他一起看篮球赛了。

　　他们三个坐在路边的长凳上，旁边有意无意的总会出现些女生的身影。她们装作无意地路过，余光却一直瞟。

　　陈千库低着头，听他帽檐下的歌。贝琬晃着腿，一边对着赖子的球技评头论足。

　　终于在路过第十三遍的时候，乐礼忍不住了。“同学，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贝琬的目光才开始聚焦到面前一脸羞涩的女孩身上。陈千库也终于抬起头，有点迷茫地望向贝琬。

　　面前的女声绑着高马尾，看起来明媚又生动。她慢慢挪着步子走到陈千库面前，还没等说话脸就已经红了一大半。陈千库面前的阳光被她挡住，投下一片阴凉。

　　他往后靠了靠，偏过头避开她灼灼的目光。

　　“那个，同学......”脸红的女孩怯怯地出声，希冀的目光发亮。

　　陈千库这才把耳机都拿下来，仰头看向她，默默等待后文。

　　“我上次在比赛台下要了你微信，想向你请教一些关于乐器方面的知识。我加了很多次，你还没通过......”她装作苦恼地挠了挠头，不过眼神却牢牢地锁定住他。

　　贝琬抿了抿嘴，攥了攥乐礼的袖口，凑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说话：“这是来拜师来的，陈千库又收了个徒弟？”

　　乐礼反握住了她的手，深深望了她一眼，“贝琬你给我一边凉快着去吧。”

　　陈千库正了正神色，认真地回绝，“抱歉，同学。我目前的水平还不太行，你可以加音乐陶老师的通讯，他在这方面会比我专业。”

　　贝琬听着赞同地点了点头，在一旁附和，“是啊同学，陶老师是中央音乐学院出身，听说最近还得了崇明奖，他水平超级高。而且人也很好，他肯定很乐意教你这样好学勤奋的学生的。”

　　那个小女生的脸由红转紫，然后羞愤难当地捂住脸跑走。

　　贝琬疑惑着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陈千库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不过很快就挪开了目光，拿着小长方块MP3点了几下，又若无其事地重新戴上了耳机。

　　乐礼待在这个莫名诡异但又相当和谐的氛围里，有些目瞪口呆，她以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高，实在是高。

　　贝琬重新把目光投向篮球赛，不过比起刚才却有点儿心不在焉。

　　在篮球场边上加油的女生也不少，赖子作为“明星选手”，投中一个“三分球”之后也是风光无俩。欢呼声猛地掀起一阵浪潮。

　　他也不收敛，举起双手朝着全场挥了一圈，还顺理成章地收了其中一个学妹的水，往喉咙里灌了几口。最后把视线定在目光涣散的贝琬身上，“喂！贝琬。”

　　贝琬迷茫地聚焦了视线。

　　“哥帅不帅？”他嚣张地扯起嘴角笑。

　　这一喊，让乐礼从政治背诵小本的知识点里抽离出来，也让陈千库终于抬头看向一脸挑衅的赖守正身上。

　　赖子松松垮垮站着，歪着头看贝琬，等她的回应。

　　贝琬被突然这么一喊还有点懵，不过顶着全场目光的洗礼，还是硬着头皮蹦出一个字，“帅。”不过这声音跟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啊？”赖子大步流星走过来。

　　没等他再没脸没皮地问一次，就被乐礼瞪了回去，“滚开，strong男。”赖子的笑容扩大，露出了八颗牙齿。他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眼睛弯成了新月。

　　在乐礼嫌弃的神情下，他又大摇大摆地走回场内。

　　贝琬有点不自在地接受着场下若有若无瞟过来的目光，其中有探究，有嫉恨，也有好奇。

　　“喂，她是谁啊？哪个班的啊之前怎么没见过她。”“不知道。看她旁边坐着乐礼，估计应该和赖守正一个班的。”“我去，赖守正喜欢她？”“包喜欢的，看他孔雀开屏那样儿啧啧啧。”

　　“不过他俩不搭诶。那女生跟小白兔似的，哪能降得住赖守正啊。”

　　“可能人家就喜欢这个款吧，毕竟这种女生柔柔弱弱的，能激起男生的保护欲。”“啧啧，没想到赖守正吃这一口。”

　　“那还不如喜欢乐礼呢？全校第一，又长得好看。”“人家能看上赖守正吗就比起来了。乐礼这种女生，只有她挑的份好不好。”

　　乐礼皱了皱眉，冷着脸看了那群嚼舌根的一眼，又不着痕迹侧身挡住大半视线。

　　身旁的陈千库突然起身，他偏过头垂下眼睑看贝琬，“走。”

　　贝琬下意识站起来，后知后觉地“啊”了声，“去哪儿？”

　　他摘下两边耳朵的耳机，戴在她耳朵上。瞬间，沸腾的旋律充盈了她的整个世界。贝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看见他的嘴巴一张一合，企图通过嘴型辨认他说了什么话。不过以失败告终。

　　贝琬乖巧地任由陈千库拉着袖子走。

　　有些温度的阳光里，吹来凉爽的风。树木的阴凉底下，一切嘈杂终于归于虚无。

　　陈千库伸出手，摊在她面前。贝琬不明所以，摘下一只耳机，“啊？”

　　“给我一只。”她递过去一只。

　　陈千库把那一只塞在耳朵里，“怎么样，你喜欢这种摇滚风格的歌吗？”

　　贝琬不懂，怎么就突然开始讨论音乐了，她作为唱歌界的小白，根本对此是一无所知。不过为了不暴露她的无知，她还是装模作样地点头，“嗯，感觉这种风格很......”

　　她突然想不起能准确描述这首歌风格的词。

　　因为这首歌非常、非常狂放，前半段嘶吼，后半段声音又变成蚊子叫似的低音，最后还在低音中突然间吼出一声吓人一跳。

　　弄得心脏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眼看着陈千库认真地看向她，眼底隐隐有些期待的感觉。

　　“特别，独一无二，有种特立独行的感觉。”贝琬绞尽脑汁地搜刮词语，用尽灭绝大师教她的一切语文阅读技巧，“能表达出人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感受，引起人的共鸣。”

　　语毕，她松了一口气。

　　陈千库听完，眸子突然间亮起来，拽住她的衣角点头，“我也这么想。那你觉得我适合这种风格吗？”

　　贝琬眨巴着眼睛，有些牵强地开口，“适合，特别合适。”

　　陈千库的眼睛又黯淡下来，“你也觉得我不太行吧，毕竟这种的难度太大了而且需要天赋。”

　　“不不不。”贝琬连连否认，她的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你行，你太行了，你超行。”

　　为了陈千库，为了世界和平，为了人类安全，贝琬意念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很行？”他轻笑着反问，眉眼间有些戏谑。
　　“骗人。”陈千库轻笑了一声，看她那眼神飘忽的样子，诱惑着她往下跳进他的坑里。

　　贝琬大脑紧急转弯，踮起脚尖来摸一摸他的头，“我才没乱说呢，你就是很好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