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逢夏》未折槐

11、第十一滴

　　气氛在那一瞬间凝滞了一瞬。

　　陈千库的耳垂突然有点泛红，他缩回拉贝琬的手，退后了半步。却被白色耳机线牵扯着，没法隔开一个人。

　　贝琬那头的耳机被拉着，摇摇欲坠。她下意识往陈千库那边靠近，清爽的沐浴露香味席卷了整个空间。

　　他们的肩膀碰在一起。

　　陈千库咳嗽了几声，想要绕开这个话题。

　　不过贝琬还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看，天气很冷的时候我们都穿冬装校服，你就穿秋装外套，那么冷的天也没感冒。所以说呀，你的身体肯定特别好。”

　　“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你有这么好的身体，所以成功只是迟早的事情啦！”

　　她拍了拍陈千库的肩膀。

　　陈千库后知后觉地顿住，引得贝琬也不得不停下来。

　　“你是因为这个才夸我啊。”陈千库偏过头，挑眉问她。

　　“对呀对呀，多抗冻啊你。”贝琬点头表示肯定。

　　她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抿了抿嘴，面色有些不虞。难道她说错什么话了？不是刚刚还夸他吗，难不成他听不得别人的夸赞？

　　陈千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连带着将耳机拉扯回自己的口袋里，就留下一句，“行了，到时间了。去集合。”

　　呃。这是两句话。但是他说得迅速，言简意赅，十分决绝。

　　“喂，陈千库！你等等我，陈千库！”

　　贝琬小跑着跟在他后边，可始终追不上他的步子。冲刺几步，他就在前边步子加快，慢下来走路，他就步子放慢，反正就是不和贝琬并肩走。

　　算了，得不到的就不奢求，水到桥头自然直。贝琬向来不喜欢强求。

　　她索性慢悠悠抄近道，不和他一块走跑道上。

　　“琬琬。”乐礼在人群处叫她，贝琬小跑过去，没来得及打声招呼就被体育小老头吹哨子喊集合。于是她们就又肩膀紧挨着站好。

　　下课前长篇大论是必不可少的，而且小老头受不了一点队伍里细碎的讲话声音，所有人都得正襟危站。

　　嘶——贝琬突然感觉到脖子后边冰凉一片，冷得她打了个寒战紧急缩头。

　　她偷摸着回头看，才发现身后正站着一脸正气的陈千库。他冲着她挑了挑眉，又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

　　好。体谅他大热天的还手冰，体虚肾亏的，她忍了。贝琬瞪着眼睛看草坪。

　　嘶——好冰！贝琬又被他给冰了一下。

　　不是吧——活人能有这个体温吗？她忍不住回头，兀地看见他手里明晃晃的冰袋。

　　贝琬隐忍地闭了闭眼。

　　结果还没消停两分钟，贝琬感觉头上沉甸甸的又无比冰凉。该死的，他竟然把冰袋放在她的头上！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贝琬也不是好惹的。她毅然决然地后撤一步，狠狠踩在犯罪嫌疑人的脚背上。怎料棋差一招，身后竟然空无一人，她踩了个空，身体摇晃了几下。

　　陈千库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肩膀，好，就是这个时机。

　　贝琬把全部体重都放在上边，把他的鞋踩了个实。“小样儿。看我大发雷霆。”她嘟囔着，神气十足地仰头看了他一眼。

　　陈千库无奈地扶稳了她，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一脸不怀好意的赖守正。

　　赖子膝盖处有些擦伤，除了掉在地上的那个冰袋，手上还拿着一个在冰敷。他得意的眼神飘过来，仿佛在说：“如何呢？”

　　小老头还在前边唾沫横飞，他们隐在二三排，乐礼没回头干脆利落地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得后退了几步。

　　“怎么回事？”队伍散开，小老头背着手走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赖守正一屁股坐在地上，挠了挠头，“报告老师，没站稳。”

　　小老头点了点头，“行吧，旁边的同学快点扶他起来。好了下课下课，下次如果再受伤就取消自由活动时间，知道了吗？”

　　大家齐声回答，“知道了！”便四处散开。

　　赖子在地上冲着乐礼伸出手，“喂，拉我一把。”

　　乐礼不情不愿地伸手拉他，还被他连带着趔趄了几步，“你真该减肥了，这么重。”

　　他有些得逞地笑，“就不就不，重死你。”

　　然后赖子又伸出手，颇有些装乖卖好的意思，“要不要吃雪糕，我今天带了零钱请你们。”

　　“吃啊吃啊。”贝琬在一旁兴奋地开口，摇着乐礼的手，“我想吃那个蒂斯杯装，巧克力味的。gogogo！”

　　下午的烈阳炙热地烤着整个校园，汗都被蒸发了一半散在空气里。

　　下课时的小卖部也是人满为患，一个小小的二十平米的空间，看起来像是挤了百来号人，摩肩接踵，冰柜里的东西被抢掠一空。

　　“给。”赖子艰难地拨开人群，递给乐礼和贝琬雪糕，乐礼是朗姆酒味的，贝琬拿的是巧克力味的。然后他又扔给陈千库一瓶带吸管的冰饮料。

　　他们坐在小卖部门前的台阶上，大树的影子笼罩着阴凉不少。

　　临打开雪糕杯的盖子，贝琬抻着脖子检查了个遍也没查出个勺子来。“诶，这雪糕里面没勺子的吗？”

　　“不知道啊，去年吃有啊。这次换新包装了？”乐礼和贝琬面面相觑，又望了一眼小卖部的巨大人流量，默契地决定另寻他法。

　　乐礼把雪糕盒撕开，直接咬上去。甜腻香醇的味道和冰凉的触感一并席卷而来。

　　“琬琬，哈哈哈哈哈。”乐礼看着贝琬与雪糕作斗争，拿舌头舔上边的巧克力，颇有些狼狈。

　　贝琬从与雪糕的奋战中抬起头，鼻子上都沾染了些巧克力。

　　“你好像一只卡哇伊的小猫，哈哈哈。小猫猫——”乐礼戳了戳她的脸。

　　贝琬用纸巾抹了抹嘴边，愉悦地出声，“美味啊美味，简直是人间美味啊。”

　　她正打算撕开点包装盒继续吃，面前却突然出现一根吸管。

　　贝琬抬头看见陈千库把吸管插在雪糕正中间，倾斜着挑了起来，“喏。”不过这个吸管一递到贝琬手里就没那么听话了，她艰难地维持着雪糕的平衡，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

　　奇形怪状的雪糕又重新回到了它熟悉的卧室。

　　贝琬无奈地朝着他摊了摊手。

　　陈千库又想到一个办法，他把硬吸管折成两半，递到她手里，“当筷子夹。”

　　贝琬小心翼翼地试了试，眼前一亮，真的不错诶。果然还得是中华传统饮食工具。她向他投以赞赏的目光。

　　陈千库站在一边，看她用嘴唇抿着雪糕，傻呵呵地乐，不由地也勾起唇角。

　　-

　　随着夏天的脚步到来，烤箱渐渐加温，但学生不是小面包，没法被烤得香香软软反而被炙烤得软趴趴。

　　而育华高中资金有限，设备不足——简称夏天没有空调，但还是要上学。

　　同学们不堪其扰，严重影响教学效率。许美女灵光一闪，想出了一个好办法。——其实也不是什么新点子，就是往年留下来的传统。

　　家委会的家长们用班费买了很大的冰块搬上来，放在教室的走道上。

　　“诶，大家都让让啊。”胖子指挥着同学往旁边挪动，俨然主人翁姿态。

　　一个走道三大块，差不多一天两换。虽然冰块挡在中间，颇有些不便，但还是极大地缓解了人类作为恒温动物减温的需求。

　　冰块刚来的时候，大家伙对这个新奇玩意还有点儿新奇。

　　无聊的时候还时不时拿手浸没在冰水里。后来不知哪个罪魁祸首开始在冰块上滴502胶水，导致大家的手指一碰到那一块就会感受到灼烧的感觉，然后皮肤皱成一团黏住。

　　“我去，哪个处生这么犯贱哪！”班长李娜甩了甩手，仔细看整个手掌都被502粘连。

　　大家都开始小心着大冰块，只享受风扇吹动冰块上方的冷空气降温。

　　由于冰块会在中午的时候重新置换一次，所以在端午节前一天下午放假时，教室里每个塑料箱子里冰块还剩下一大块。

　　作为值日生，贝琬苦哈哈地留在教室里整理。

　　同为值日生的其他两个人都去包干区干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留在教室把地上的水渍拖干。贝琬把桌椅移开，拿着重重的拖把左右拖。

　　教室门口突然传来异动，没等她抬眼教室前后门就被关上，外面的阳光被挡住，教室一下子变暗下来。

　　贝琬被面前突然出现的两三个女生吓了一跳，“同学，请问有什么事吗？”她试探性地出口。

　　面前的女生冷笑着，互相交换了个脸色，把她围住。

　　贝琬攥紧了手里的拖把，被逼到座位最里面，背靠着窗户。

　　“你叫贝琬？”来人语气不善。

　　贝琬哪见过这阵仗，咽了一口口水，怯生生地回答，“——呃，对的,我叫贝琬。”

　　“呵，你挺有手段啊。脚踏两只船，一手都不肯放。还装清纯，装你妈装啊。”为首的一人拿手挑起她的下巴，尖锐的指甲嵌入她的皮肤。

　　“啊！”贝琬没忍住吃痛地叫出声来。要是到这地步还没意识到情况，那她可真成傻子了。

　　贝琬急中生智，快速地拿手表拨通了紧急联系电话，可还没来得及接通被旁边一个挑染着蓝色头发的女生识破，一把抢过来扔进冰水里。

　　“那是我爸妈给我买的手表......”贝琬焦急地出声，想伸手去够却被他们一个扬起来的手势吓得缩回头。

　　“你爸妈？在哪儿啊——这里可没有你爸妈。”红唇女掸了掸手，眯着眼睛恶意十足地盯着她。

　　贝琬怯怯地想和她们打个商量，“要不，你仔细说说我哪里做得不对，我改行不行。”

　　她还在试图和她们讲道理。

　　旁边两个女生卯足了力气把她押住拖出去，禁锢住她的双手柄把她按倒。

　　面前就是泛白的大冰块，贝琬甚至能感受到冷气上升钻到她的鼻腔。

　　她的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好像都糊成了一团。贝琬大幅度挣扎起来，本能让她想要快速逃离这个环境。

　　救命啊——救命——救命！她在心底呼喊着，嘴被死死捂住发不出一丝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