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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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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零零年十二月三十日晚上临近下班时间,卓意荣突然接到一个特别的电话。
是一通来自陆成玉的元旦晚餐邀约。
海景餐厅不好预定位子,尤其是在今年这种百年才难得的跨世纪的日子尤为难预定,不知道陆成玉花了多少钱打点还能在元旦前夕预定到观赏烟花位置最好的盐风餐厅。
虽然她觉得奇怪,但感觉陆成玉有要紧的事和她当面说,反正在这种高级餐厅吃饭她也不亏,两人便约定好了时间。
“有人约你跨年夜吃饭呐?”
这头人刚挂电话,江舟行坐着滚轮椅推着办公桌从侧边滑到她身后,带着些酸溜溜的调侃。
卓意荣瞄了眼手机,“对啊,不可以吗?你姐姐我还是很有人气的。”
“那你们……去哪里吃饭?”江舟行今天倒是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卓意荣自夸自擂的话,略带了些小心翼翼的停顿。
语句里短暂的停顿不知为什么让卓意荣有些心脏漏拍。
似乎暖风机放出的暖流让店铺的偶尔透过门缝钻进来的冰凉停滞,她边说边整理手提包准备离开盛本,有些着急,桌面上无聊时随手画的画稿都散落在地上,就在纸张在半空旋转正面落地时,她迅速地用两膝跪在纸上,用身体尽量遮挡画面。
“这是怎么了?”江舟行睁着眼看她跪下,伸手想去拉她,关心却被错开。
“是陆成玉,她约去盐风餐厅。”
注意力很快转移回旧的话题。
江舟行没想再聊天,只想起身想去扶人起来。
只是,卓意荣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膝盖下的画纸,非本意的无视了他伸出的手。
被无视多次,大概也猜到纸上有不想让别人看到的秘密。
他装作无所谓地抬手挠着头往隔门处走,边说:“跨年夜她不和她未婚夫一起吃烛光晚餐,反而邀请你这个现未婚夫的前妻,不会觉得诡异吗?”
“还好吧,我们……不是还可以交流经验嘛。”
这话说出口,卓意荣都想打自己一嘴巴。
这都是说的什么话?
不过,现在她顾不上说的是什么话,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不用去基金会吗?今天不是你要值夜班吗?盛本的卫生我会打扫好的,你快去吧。”
门把上握着的手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静。
江舟行扭头只能看到她的后脑勺。
两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处一个环境时会尴尬?思绪就像毛线球和猫咪,到最后分不清是猫咪玩线球还是毛线缠猫咪。
随着咔哒的关门声。
卓意荣放松地吐了一口气。
画纸卷吧卷吧赶紧收进里间。
盛本开灯、关灯,在今天都没什么差别。
街道上灯火辉煌,路堵从还有光亮的傍晚拥堵到夜里七点,听新闻报道交警的出勤车都被堵在半道上,九点才终于有了疏通的迹象。
所有人都对于新世纪有无限的畅想,毕竟下一个百年现在的人不一定能赶得上了,好不激动。
江舟游这几天倒是一直在村寨里待着休息。
热可可在寒冷的天气中格外香甜,她一回头就看到一脸衰样的江舟行,“哎呦,怎么想起来找你姐?”作为年纪差了一个轮的姐弟,江舟游一眼就看出弟弟没憋个好屁。
关上窗户,拉上窗帘,关上主灯,打开桌上的小台灯。
“你要干嘛啊?”江舟游坐在书桌前虽然疑惑,但静静地看着自己弟弟做这些像是特工的行为。
“姐,我问你个问题,怎么告白?”
江舟游被问到语塞,这件事情要追溯到十几年前了,还是她大学读书那一阵子。但不想丢面子,毕竟告白这件事再久远说到底她还是个女人,总是比眼前这个黄毛小子了解女性喜欢的告白方式,这么想着便坐直身体。
“这女人喜欢的仪式都不同,如果是还没确认关系我建议尽量避开人群,给她一定选择的安全感……”
说着说着,江舟游想起了那个蝉鸣吵闹的暑期。
学院里没什么人留校,她向学校申请了在校勤工俭学的机会,原以为是图书馆的工作,由于名额已满,按照调剂被去了大学城另外一所农科大的科学实验室的设备管理做志愿者。
就是那一次的意外的安排,江舟游邂逅了那个耽误她一生的男人。
那个时候似乎遗留下来的记忆像是一颗秀逗糖,只是如今她再也吃不到甜味了。
回过神,她看见江舟行写的满满一张A4纸。
指点了那么多话,她口干地抿了口热可可,油脂醇香。
可可气味温暖具有占领性,气味飘香悠悠,不知不觉间挤满了两元女子宿舍的二楼。
今天村寨里不少老人的情绪高涨。
高岁百也不例外。
凡是过了半百的中老年人都是从战乱年代过来,他们做梦都没想到一眨眼竟然能活着看到新世纪的一天。高百岁如今都八十有二的年岁,现在她睡觉时还是时常能梦到动乱时期被弹片轰炸的恐惧,“现在终于是过上好日子了,我们都要珍惜、要开心、要幸福。”
一边嘴里说着吉祥话,一边招呼人来喝热可可。
上一辈的人都说这热可可以前都是看着敌军喝,可把当年还是小孩子的她们给香迷糊了。
卓意荣从小就是就读国际性质的学校,老师几乎都是外籍,这些历史她还是头一回听人说起。整个两元女子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拿了热可可后还坐在那里津津有味的听着她们一遍又一遍地说着这老掉牙的故事。
馥郁的可可香直到次日才被燃放烟花后刺鼻的硫磺味掩盖。
欢度跨年本来不会有那么大的节日氛围。
今年有了加成,每个人都有种迫不及待的冲动。
想要冲出家门,去哪里都可以的热烈,去看看这全新的一百年该如何书写开头的澎湃。
只是今天,二零零零年的最后一天,第一波寒潮将在傍晚十七时抵达歌祁。
早间新闻温馨提示: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夜里做好防寒保暖工作。
说出来可能不信,歌祁冬季平均零上十度,在历史上也出现了好几起夜间冻死人的新闻。
卓意荣躺在床上蛄蛹了几下,冷风飕飕地钻进被窝,鸡皮疙瘩瞬间层层凸起颤栗。
她有些后悔。
早知道就不答应去会面了。
衣柜里少有的呢子大衣也因为单面绒的版型有点上不得台面,站在镜子前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穿这些劣质布料的衣服皮肤没有再起红疹。
无力地垂下手。
之前忙碌的生活让她忘记看看自己,上下细细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陌生又熟悉,饥一顿饱一顿的瘦了许多,不常见太阳气色也不如从前,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好像记不起自己的样貌。
去赴约之前,她久违的化了个妆。
这件以前刻入基因一样的事情,现在竟然有些棘手。
好在前三十年对脸的投资,底子还算过得去。出门时,高岁百夸她漂亮,“像是回到你刚来的时候,朝气阳光。”
卓意荣分不清是不是客套话。
但总归听到是高兴的,让人高兴的话,就当做是真的吧。
不知不觉中,她走路的脚,都带着蹦蹦跳跳的律动,很快律动被一辆在她面前急刹车的跑车打断。
“送你去盐风。”车窗摇下来,是江舟行。
“哇塞,这车是才出的型号诶……你们去抢劫啦?”卓意荣震惊之余不忘开玩笑,毕竟这个品牌的售价不菲。
江舟行没有像往日那样和她斗嘴,只是面带带着弯月似的笑眼从车上下来。今天他换下了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一身的黑色西服,贴合身体曲线的收腰处可以看出西服是量身定做的。
他打开后车门,“今天我做你的司机,上车。”
卓意荣眨巴眨巴眼木愣愣地站在不动,等到江舟行拉上她的手腕,才回过神问:“你今天吃错药啦?”
江舟行不语,只是一味地浅笑。
分不清是寒潮来袭还是他奇怪的态度,卓意荣只觉渗人,坐在后座眼神不自然地飘忽,细想是不是她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情。
盐风餐厅,在八厘市的莉莉丝港口附近的老经济区中心的商业大厦顶楼,坐在那里就能尽收整条连接内陆的莉莉丝港湾。
卓意荣都会在这里庆生,那个时候卓母还会为她定制烟花在晚上燃放,并告诉她凡是被这烟花照亮的地方皆有母亲为她打下来的一席之地,将来那些未被照亮的就要靠她自己去争取。
这是很久以前的事。
可惜卓母去世得早,在卓意荣还未长成羽翼时,这一切都没有了。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行,那我快去快回。”
去往顶层的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下去。
盐风变化很大,整体的装修从西式宫殿换成现代简约显得更加大气,工作人员身上的工作装也都换新。
一切都变了。
唯一不变的是卓意荣骨子里的自信,没有因为身上廉价的外套而打折扣,依旧像一只优雅的黑天鹅昂着头跟随着引导的工作人员穿过大堂的过道,进入1001包间。
陆成玉应该已经等候有一会儿了,她面前的红茶已经没有白雾再飘。见到客人赴约,她还是面无表情仅是抬手示意工作人员上菜。
包间里就剩两人。
“其实……”
“坐吧,坐着聊。”
卓意荣还没说句整话,就被欢脱的陆成玉拉到靠墙的沙发那里说小话,在那里的窗户可以看到楼下广场的跨年布置进度。
“我要和石以桥结婚了。”
听到这句话,卓意荣移回看楼下的视线,皱紧眉头,身体不由得向后仰拉开两人的距离,“我以为多大的事,这个事不……”
只是没想到后面陆成玉紧接着跟了一句,“我要结束这个婚约。”
“哈!?”
不等卓意荣从惊讶的情绪里出来,陆成玉便开始自说自话。
这还要从陆成玉娘胎里带出来的计划怪性子说起,她的人生只能按照她自己设定的计划过,不然就会暴走,歌祁两年前就闹出过新闻,八车追尾的记录就是她肇事的结果,好在当时的人员没有生命危险,陆家花了大量的钱财才将民愤平息。结婚这个事情从她十四岁开始过三月八号国际妇女节的年纪开始就被安排在了三十岁之后,毕竟等到大学毕业就要二十二岁,即使读专科也要二十一岁,到三十岁不过八九年的时间根本不足以让她在商场有话语权。
“我不明白,陆成宝如果成功了这对你不是也有好处吗?”卓意荣没明白,歌祁的总部现在还是陆老爷子说了算,人脉最后对陆成玉也没有坏处。
“呵,如果你是陆成宝就好了。”
陆成宝一直在虎视眈眈陆家所有的产业。
他已经开始联合集团的保守派,在她眼前明目张胆的勾结,等到她结婚后就会以家庭为理由撤掉她手里的项目的执行权,这样她就会变成永远只能吃干股的窝囊废。
“所以你和石以桥的事也是他撮合的咯?”
“对啊,和对待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一样的招数,屡试不爽。”
为了人生的计划回到正轨上,上次的谈判她才会以未婚妻的名义跟随,阻止那一次的谈判。
不过,陆成玉没想到的是有人和她是一样的想法。
“那你找我干嘛呢?”卓意荣不想和石以桥再有牵扯,起身想离开。
“可是,他不想让泣仙寨好过呢。”陆成玉的声音带着些窃喜,尤其是在卓意荣停下脚步。
卓意荣现在是泥菩萨过江,活着都困难,不过能帮江氏姐弟一个忙,也算是报答当年的救命情。她转过身问:“他想干嘛?”
陆成玉脖子缓慢地扭动,从卓意荣的角度看去她脸上的微笑像恐怖片里的人形娃娃,“盛本最后那颗舍利子。”
突然,窗外巨大的烟花炸裂。
让还在恍惚中的卓意荣瞬间回神。
原来已经晚上十一点多,楼下港口的广场上不知何时挤满了人群,所有人都出来看烟花秀,等待着还有不到一个小时的跨年夜,在繁忙的生活里还是挤出一点点的时间想要在第一时间和身边最爱的亲人、朋友或者爱人说上一句快乐。
桌上的菜没有动一口。
陆成玉已经早早离开了,还有时间她让卓意荣好好考虑刚她说的想法。
“麻烦全都打包。”卓意荣也准备收拾收拾回村寨。
天下无不散宴席。
再见的时候总归是要吃点好的再上路。
人群涌动,卓意荣根本挤不进广场靠海湾的那一边找江舟行,看来世上走路的人多了也会没了路。她的双手还牵着两袋佳肴,没有着力点,像是在海水里遇上鱼吐泡泡的水母,就这么无力地顺着大流的方向走。
忽然,一只手从人群中握住她的胳膊肘,将她从人海中脱困。
脱离人群之后看人群。
眼前看着像是沙丁鱼鱼群活动的轨迹。
钳制着手肘的痛感还在,卓意荣想要挣脱手肘上的手却发现对方更加用力,恐惧袭来,收紧力气在另一只空闲的胳膊上,并警惕地仰起头准备攻击,才发现原来是江舟行的脸,松了劲,“是你啊,吓死人,差点要给你个肘击了。”
“怎么?好歹我也是救了你。”江舟行脸上的震惊多少带着些委屈。
“那你倒是出个声啊!我还以为是人贩子。”想安慰对方的情绪,卓意荣抬起手中的食物,“快回去吧,有大餐,我还没动过筷呢。”
江舟行让她在原地等他,他去把车开回来,“一定不要动啊!”
“我知道。”
卓意荣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他动作快点。
等回村寨时,她坐在了汽车的副驾驶位,“对了,你姐这几天都在寨子里是吗?”
语气好像有些不自然,话题转换也有些突兀,卓意荣现在分不清自己是故意还是无意的暴露出陆成玉和她之间的谈话并不愉快。
江舟行靠着假意借助副驾驶位的后视镜看来车用意,实则偷摸去观察卓意荣的心情,她只是平静的看着车窗外的盛放的烟花。
“嗯,你找她有事吗?”
“嗯……有点事,有点事,其实明天说也行。”
车厢里没了对话,耳边只有车窗外砰砰绽放的烟花都压制不住的叹气声,烦躁的思绪却不能因此有太多的减负。
突然,车头猛地转了个圈。
“怎么了!”卓意荣抓紧安全带,还以为撞车了。
“带你去个地方。”
目的地在哪?
方向盘不在卓意荣的手中,问与不问,都不能改变路径。
江舟行一路狂飙,真是感谢因为昨天的大堵车,今天的路面状况还有特警辅助交警、民警维护路面车辆秩序没有路堵。
晚上距离零点还有八分钟,车终于停了下来。
“到目的地了,下车吧。”
八厘市,月海山下的海口。
“今天还能给你找到个没有人的地方,有两把刷子。”
“我前天就花钱租了今天的这个时间段,本来看你心情不好想直接回寨子的,但是还是……啧。”
有些话到了嘴边好像很难启齿,他明明在私下准备了很久。
大陆里吹来的风里都带着海盐咸咸的味道,冲散了卓意荣坐车时不适的反胃感,独自走上沙滩想全身心的投入这自然时,她就看到布置好的烛光晚餐。
想走近些看清楚,忽然耳畔就响起小提琴演奏的悠长的音乐。
卓意荣明白了他俩之间的关系是该好好理清,在陆成玉出的主意还没有实施之前。
沙滩上的桌椅容易倾斜,盛放食物的餐具时不时地往下滑,红酒在倾倒入高脚杯时白色桌布已经被打湿多处,细长的蜡烛在风中消耗得肉眼可见,滴落的蜡油随风舞动,似乎变成什么不可言说的小游戏。
好像一切浪漫的叙述回归现实便都带着些狼狈。
就餐环境过于恶劣,卓意荣没什么胃口放下了刀叉,吐出了粘上风沙的牛肉,深吸一口气,双臂环绕胸前,“小行。”
这样的简称,似乎在话音未落下就拉扯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其实,我年纪稍长与你,应该要早点和你谈谈……”
江舟行突然吹灭了蜡烛。
两人只能依靠围绕他们周围一圈的彩灯看到对方晃动的身影。“卓意荣,我喜欢你。”
急促的告白打断了她的话,也打断了她好不容易建设起来的说话的勇气。
风拂过带着酒气的发梢,酒精上头时便会很喜欢寒夜里的妖风。
其实很多时候,没有回答已经是一种回答。
卓意荣无法说出不同意也好像没有勇气点头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她唯一确认的是自己是个胆小鬼,要是现在她还是卓家大小姐的身份是不是就不会害怕?曾经和石以桥的感情是她每一步都精心维系、运营,可结果并没有理想中那种婚姻,甚至是相敬如宾都没有走到,一纸离婚协议,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生活。
一段如果仅仅是出于冲动同意的恋情。
没有人敢想结局。
卓意荣覆在江舟行的后背,她又闻到了到村寨前一天晕倒的雨夜,那个人身上有着一样的体香。
分不清是酒精带来的情绪波动还是未完成的遗憾哪个更容易让泪水涌出。
一夜无梦。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对于昨晚的事情,卓意荣有些懊悔,这喝酒装晕能装多久呢?懊悔没多久时间,又将棉被把她自己的身体裹成“毛毛虫”的样子跪在床上祈祷这几天不要见到江舟行,假装没有昨天的事,“哎,说的什么狗屁话呢?”
叹了口气,她拍了自己脑门好几下,冷静杂乱的心绪,“算了,还是干正事要紧。”
跳下床,裹了件羽绒服就出门去基金会找人。
基金会的资料多如牛毛,人在里面像是在玩现实版迷宫游戏。会长办公室是独立与其他成员的存在,所以不同于外面大堂的混乱,这里只有开会用的桌椅、电脑和书柜。
熟悉的环境会让警惕性降低。
等到卓意荣和成员有肢体接触地闯进会长办公室时才吵醒趴在桌上补眠的江舟游。
“小游姐,对不起,我没拦住意荣姐。”
卓意荣感受到隔着三件衣服还能传来的许扶云紧张地颤抖,困于许扶云一生的课题办事不利的自己是否会被抛弃?
两个人紧盯着睡眼惺忪的江舟游。
“小云你出去工作吧,我也有事要和她说。”就在两人松了劲时,江舟游忽然又叫住了许扶云,“麻烦倒杯茶给客人。”
“好的好的。”许扶云也是好说话的人,屁颠屁颠去泡茶。
“诶!我不用。”卓意荣摆手叫停。
“泡吧,一会儿你可能会坐蛮久的。”
听这句话的感觉像是江舟游就是在等卓意荣来找她,难不成她已经知道陆成玉的计划了?
不应该啊。
如果她知道了,陆成玉还有必要多此一举找个“中间商”呢?
卓意荣开始咬着指甲思考着种种可能。
忽然,一只手打到她咬得正欢的右手上,寸劲打得人眼泪都要出来了,“怎么跟江舟行一个德行,也不嫌脏!”江舟游当“监护人”的习惯,怕是改不了了。
教训完,江舟游起身走到身后的书柜,像是要拿什么文件盒。
借着这片刻没有面对面的时间里,卓意荣壮着胆子赶紧确认她刚才在心里的猜想,“陆成玉是找你聊过了吗?所以你同意把地皮卖给斐瑶咯?”
“什么!”
江舟游现在没有选择。
只能把手里的地皮转移到王斐瑶的名下,等到舍利子的事情东窗事发想再处理手头的固定资产就难了。
“我不同意你们的提议。”江舟游放下手中的文件盒,又坐回椅子,靠在椅背上略带审视的眼神看卓意荣。
“为什么?”
“凭什么要割我的血肉给王斐瑶做嫁衣?”
“也不能说为斐瑶做嫁衣,至少和她合作能最大化我们的利益。”卓意荣和她细细分析其中利弊。
江舟游手里的泣仙寨的地皮法律上属于她,但是魏梁义手上还有他父亲去世前留给他的购买凭证,在法律上他要是进行法拍也能有空间操作,届时让其他几位业主瓜食这小小的地皮,根本没有江舟游的位置。如果在他行动前,把地皮盘给王斐瑶,她就成了可以和石以桥谈判的资本,依靠王家的势力发展她自己的事业。
“这是双赢的生意啊。”
“双赢吗?那寨子里的人呢?”江舟游眼神流露着些同情,“你呢?”
那种眼神让卓意荣格外陌生,这种带着些不平等的审视,不像是江舟游袒露的情绪。
“任何一个计划的成功,总是要有人被剥削的。”卓意荣悻悻地垂眸。
一小沓资料在办公桌的桌面轻轻一推,正好停在卓意荣面前,她抬起头,江舟游放在办公桌上用手指点了点桌面,“你可以慢慢看看,我让凌凌查的。至于你口中说的舍利子,是小行的错误,我会尽快赎回来。”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开办公室。
经过卓意荣身边,江舟游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捏肩的力度不小。
办公室陷入安静。
她还在思索,江舟游离开时对视的眼睛。很多时候,欲说又止是为种在心里的种子施加的养料。
视线涣散没有交点,被留在办公桌上的蓝色文件盒吸引。
什么东西?
卓意荣疑惑地拿过文件盒,倒出里面的物件,里面的东西不多,大多是在公共场所拍的照片。
所有的照片上都是王斐瑶和陆成玉会面的画面,从左下角照片上的时间看得出两人已经交流了快两年时间。除了照片外,还有一个录音笔,里面是她们之间通话的录音。
近两年的录音,卓意荣听了很久。
久到桌上那杯茶水彻底冰凉,茶叶沉底。
是有段日子没见到王斐瑶。
给她打去电话,电话那头不是助理接的,就是转到语音信箱。
在歌祁的这两个小公司已经被她合并了,现在见旧时好友已经要预约。卓意荣被公司前台安排在角落里的沙发坐着等待,“斐总上午有会议,我已经通知到周秘书了,请您稍作等待。”
前台的培训是一家机构出来的吗?
这样的托词,卓意荣以前在自家公司也听到过一模一样的话。
公司人来人往,每个人身上带着湿意,外头又开始下雨了,天色昏暗困意上眼迷迷糊糊中卓意荣靠在沙发上睡过去。
是前台小弟叫醒睡着的卓意荣。
“这位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准备要下班了,您也快回家吧。”
“王斐瑶呢?”
“斐总,她出差了,这几天估计都不在歌祁。”
“那她有说具体多久吗?”
“这……我毕竟也只是个前台,上司的动向我们也不能一一都打听,实在抱歉了。”小弟说完便和同事一起下班离去。
最后一盏灯熄灭。
又只剩一个人。
卓意荣呼吸轻缓,思绪因睡意未尽还是混乱。之后的几天,她一直来公司等王斐瑶。
钻进牛角尖里就出不来。
从一开始的不相信,到不甘心,再到愤怒,直至平静。
江舟行照常给她送来了中餐盒饭,“你还等啊?快三个多月了吧。”
“两个月一周又三天。最后一波冷空气过了,没几天就会热,你就别送盒饭了,太辛苦了。”
“记得到是清。”江舟行小声的发表不满。
卓意荣吞下最后一口饭回头问他说了什么。
“盛本你不管了吗?还有最后一批货处理。天天不着店,往这里跑,你都知道什么情况了,还要让她们榨干你最后的剩余价值……”他看到卓意荣失落的表情,讲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你等到她做什么呢?”
“我想要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江舟行听到回答,愣了一下,暗暗猜测卓意荣的想法,“我们已经在物色新的地方,最近歌祁的南部有个小镇在拍卖村里的地皮。”
“所以呢?”
卓意荣说完这句话,深深吐了口气,像是要吐尽身体里的力气一样长久的时间。等她扭过头看着江舟行,“你和你姐真不一样,真羡慕你,能被江舟游保护得这么天真。”
话语是伤人的利器。
江舟行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耳朵透着血红。看着卓意荣眼里藏不住的失望,他嘴巴上下动了动,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站在既得利益者的位置上太久,江舟行当然清楚自己没有什么立场反驳卓意荣说出来的话,一切的解释都太像是一种狡辩,但是被扣上一顶“巨婴”的帽子心里也烦闷的闹挺。
气氛濒临谷底般窒息。
破冰在第三方的出现。
空气不知何时飘来一丝丝的咖啡豆的香味。
卓意荣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这种手磨咖啡冲出来苦涩的油脂香气,用手肘推了推还在晃神的江舟行,“你要是闲得慌帮忙买被咖啡。”她这几天困得脑子像是宕机重启了,分不清时间。
“哦。”
江舟行心里堵着气,口头上占着冷淡但还是跑去买。
人刚吩咐完,公司前台的其中一位小姑娘就出来叫卓意荣,“斐总叫你去趟办公室。”
王斐瑶两个月前在内陆的金京出差时就已经见到在沙发上团成团的发小的照片,是公司的人事主管下班时认出了卓意荣的脸,拍照告诉她。
等到会议结束,王斐瑶便让人去质问前台为什么没有通知到她?
前台看到老板发火知道自己拦错人,被炒鱿鱼前,赶紧拉人给自己垫背,举报了王斐瑶现助理的名字。
她斜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助理。
助理身躯不自然地抖动,忽然腿软趴伏在地,“斐总,现在没必要和卓家再有关联,他们家大势已去是事实。”
……
酒店总统套房播放机发出滋滋的断音,抓着下属的心脏。
半晌,抵着唱片的针停止。
偶尔窗外传来的车鸣才让人意识到现在并非是个真空地带,坐在办公桌两侧的下属分泌出唾液也只敢含着,害怕吞咽的声音惹顶头上司不满。
“继续报告内容。”
直到王斐瑶发话,放下手机,“之后私事不要在办公时间里解决。”
王斐瑶想要的从来不单单是江舟游手里的那点地皮,她需要的是整个泣仙寨的地皮,但她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可以吃下2.7公顷的能力。
人心不足蛇吞象,迟早有天活活把自己噎死。
所以只能从江舟游手里的那一点点入手。
卓意荣则是最好的桥。
旧友相聚,没了以前的兴奋。
无尽的平静漫延。
像要把人淹没。
“还以为你觉得愧对我,会第一时间跟我道歉呢。”
和以前的冷战不同,这次是卓意荣先开的口给两人的关系一个台阶。
“我……我没有选择,对不起。”王斐瑶很想为自己辩解些什么,到头来还是只有道歉说得出口。
看着发小和鸵鸟躲避危险一样的肢体动作,卓意荣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像是心疼,也不像,两人之间的算计是真实存在。
圣人还说得出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的话。
卓意荣一个凡人当然是心有芥蒂,难以释怀。
她也很想像以前那样,给发小一个和好的拥抱,但是……办公桌拉开的不仅仅是两个人物理上的距离。
耳边充斥因为活动四肢时羽绒外套的簌簌声,在还有冬末寒意未走的春夜中两具身体紧贴的温度是会互相影响,王斐瑶从震惊到泪水落在卓意荣的肩膀上仅仅是眨眼的瞬间。
“还没恭喜你,成功拿到风投的投资。”
“为什么?”王斐瑶眼泪掉得更凶,用劲地推开怀抱,她的声音里夹杂着悲愤的发颤,“为什么不骂?为什么不闹?为什么你永远是坐在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像是施舍着别人的姿态?”
卓意荣怔怔地听着发小倾倒一直存放在心底的委屈。
所以……试一试直面心中欲望之后的结果,卓意荣感觉好像也不错?虽然她有点狼狈地坐在地上。
两人和小时候初次见面一样,就是卓意荣口袋里再也没有巧克力了,不过,她还是有让王斐瑶不哭的“巧克力”。
等两人收拾好情绪,已经到夜半三更。
送卓意荣回泣仙寨的路上,王斐瑶问她:“为什么还敢来找我?助理挂了你的电话,前台也不让你见我,不怕我就是故意不见你吗?”
“总是要找到一个答案的。”卓意荣从窗外移回视线,扭头面向发小继续说,“无非就是两种结果,难道我真要一辈子都过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生活吗?石以桥是一个先例,我可不希望在遇到这样所谓背叛的行为时还是和以前的我一样胆小。”
“阿荣,你真的和以前有些不一样。”
“是好,还是不好?”
“不好说。”
两人哈哈一笑,笑声戛然在警鸣声中。
“这是怎么回事?”卓意荣慌乱地跳下车,红蓝色交汇的光照映着她无措的面庞。
江舟游被抓捕。
以倒卖非法珍宝的罪名。
在卓意荣还没反应时,银手铐也出现在她手腕上,“是盛本的法人代表卓意荣是吗?”
“是。”
后续警察说的流程话术,她一句没听清,只是木楞地点头附和。
江舟游和她被分开在两间询问室。
她们俩从在村寨的东入口见了一面就被推上了两辆警车,没有碰头对话。卓意荣害怕说错一句话会对江舟游不利,便是一直的沉默。
警方只是收到检举,没有证据可以撬开她的嘴,只能先暂时收押。
没过一天,卓意荣就被放了。
李警带她走最后的流程,江舟行来接的人。
刚接头就告诉她从舍利子被当开始应该就是石以桥策划。
一路上,告诉她现在的情况就是江舟游把一切都拦责,盛本和拍卖所所有的项目接手的名字确实留下的都是江舟游,所以一个“光杆司令”的卓意荣才被无责任释放。
案子李警还在调查。
“不对,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个舍利子是正品诶!他怎么拿到的?我觉得一定还有团伙,而且他会因为想要报复我去违法吗?即便在恶心我们之外还能和业主们成功签约,最后的收获也过少了。”卓意荣不明白,这是个不符合生意人的做法。
“我姐也觉得奇怪,所以她想见见你。”江舟行的话让她发现现在是去看守所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