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夏成海》允准

8、是你自己努力

　　清晨六点四十分，连宇推开器材室铁门时，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室内弥漫着橡胶和防滑粉的气味，阳光透过高窗斜斜地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
　　"你迟到了三分二十七秒。"傅硕修的声音从器材架后面传来。他穿着深灰色运动服，正在整理一堆标志桶，发梢还带着些许湿气，像是刚洗过脸。
　　"半夜外面的车太吵，吵得我睡不着。"连宇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书包上的星星挂件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傅硕修放下手中的东西，从背包里拿出保温杯："喝了。"连宇接过杯子，温热的白雾立刻扑面而来。他尝了一口，甜中带苦的液体滑过喉咙："这什么？"
　　"蜂蜜柚子茶。"傅硕修转身去拿测速仪，"姜俊明说这个对缓解肌肉酸痛很有效。"连宇的手顿了一下："什么时候？"
　　"昨天统计伤员名单时聊了几句。"傅硕修调试着设备，语气平静，"他说你们高一没分班时是同桌。"
　　"是啊，"连宇捧着杯子，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那时候还有亓元赫和葛梦婷，我们四个总一起吃饭。"
　　傅硕修的手指在测速仪按键上停顿了一下："他看起来很关心你。"
　　"那小子一直那样，"连宇笑了笑，"以前我打球扭伤脚，他硬是背我去医务室。"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林秋野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头发上依然别着那个粉色发卡。
　　"傅硕修！出大事了！"他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姜俊明把脚扭了！现在5班接力赛缺个人，葛梦婷急得直跺脚！"
　　连宇猛地站起来："他受伤了？"
　　"就在跳高场地，"林秋野比划着，"落地时踩到别人的脚了。"
　　连宇放下杯子就往外跑，傅硕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测速还没——"
　　"等会儿再说！"连宇已经冲出了门。
　　跳高场地围着一圈人。连宇拨开人群，看见姜明俊坐在地上，右脚踝已经肿了起来。葛梦婷蹲在旁边，手里拿着冰袋。
　　"你怎么搞的？"连宇蹲下身检查伤势，"不是说好今年不报跳高吗？"
　　姜俊明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笑了笑："葛梦婷非要我凑数...嘶...轻点！"
　　"活该！"葛梦婷把冰袋按上去，"让你逞能！"医务老师匆匆赶来，连宇和葛梦婷一左一右架起姜明俊。路过主席台时，傅硕修站在那里，目光在三人之间来回扫视。
　　"我去陪他包扎，"葛梦婷说，"接力赛怎么办？"连宇看了看表："我去跑吧。"
　　"你行吗？"姜俊明皱眉，"下午还有400米决赛...""总比弃权强。"连宇转向傅硕修，"裁判长，可以换人吧？"
　　傅硕修沉默了片刻，点点头："去检录处登记。"上午九点，连宇穿着5班的红白队服站在接力区。这衣服意外的合身，袖口还绣着"JMJ"三个字母——显然是姜明俊的。
　　"连宇！"包扎完的姜明俊拄着拐杖出现在看台上，身旁是拿着相机的葛梦婷，"第三棒就交给你了！"
　　发令枪响，比赛开始。当第二棒选手跌跌撞撞地冲来时，连宇提前启动了。他接过接力棒，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转弯处，他看见傅硕修放下了记录板，目光紧追着他的身影；看台上，姜明俊和葛梦婷的加油声格外响亮。
　　最终5班获得小组第三。连宇气喘吁吁地走向休息区，姜俊明一把抱住他："太帅了！那个弯道超车！"
　　"少来，"连宇推开他，"要不是你受伤..."
　　"咳咳。"傅硕修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连宇，下午两点决赛检录。"他的目光落在连宇身上的5班队服上，"记得换衣服。"
　　看着傅硕修离去的背影，姜明俊若有所思的眼神望着连宇："傅硕修好像不太喜欢我诶~"
　　"他就那样。"葛梦婷插嘴，"对谁都冷冰冰的。"
　　"才不是，"连宇下意识反驳，"他..."
　　"他什么？"姜明俊和葛梦婷异口同声地问，眼睛里闪烁着八卦的光芒。连宇耳根一热："...他给我补习物理。"
　　下午的400米决赛，连宇拼尽全力。最后一个弯道，他超过了7班的周烨，以58秒76的成绩冲过终点。当他瘫倒在跑道上时，第一个扶起他的是傅硕修，第二个是拄着拐杖蹦过来的姜明俊。
　　"破纪录了！"姜俊明兴奋地捶他肩膀，"我就知道你能行！"
　　傅硕修默默递来毛巾和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连宇接过水时，发现瓶身上贴着一张便利贴：「恭喜。——FSH」字迹一如既往地工整。
　　闭幕式后，连宇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找到了独自收拾器材的傅硕修。"帮忙？"连宇抱起一摞标志桶。
　　傅硕修没有拒绝。两人沉默地工作着，影子在夕阳下越拉越长。
　　"姜俊明他们去庆祝了，"连宇打破沉默，"叫我们一起。"
　　傅硕修的动作顿了一下："你们去吧。"
　　"为什么不去？"连宇放下器材，"明俊人很好的。"
　　傅硕修低头整理着记录表："我不擅长那种场合。"
　　连宇突然明白了什么："你该不会是在...吃醋？"
　　傅硕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胡说什么。"
　　"他就像我弟弟一样，"连宇忍不住笑了，"高一没分班时，他、我、亓元赫和葛梦婷总混在一起。后来他去了5班，但每次打球还是会叫我。"
　　傅硕修的表情松动了一些："我知道。"
　　"那你还..."
　　"我只是..."傅硕修罕见地语塞了，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不习惯热闹。"
　　连宇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傅硕修的手背："那...就我们俩去庆祝？我知道有家店的柚子茶很好喝。"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傅硕修看着连宇明亮的眼睛与他那一头棕褐色的头发显得格外发亮，他轻轻点了点头："好。"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校门口的柏油路，连宇和傅硕修并肩走在放学的人流中。街角那家名为"星光"的饮品店亮着温暖的灯光，玻璃窗上贴着运动会的宣传海报。
　　"这家店的老板以前是田径教练。"连宇推开店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姜俊明推荐给我的。"
　　傅硕修的目光扫过墙上贴满的运动员照片，在角落里发现了姜俊明和连宇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人穿着初中校服，连宇搂着姜明俊的肩膀，笑得阳光灿烂。
　　"两位喝点什么？"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蜂蜜柚子茶，加冰。"连宇说完看向傅硕修，"你呢？"
　　"一样。"傅硕修轻声回答。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坐下。连宇从书包里掏出金牌，随意地放在桌上："今天谢了。"
　　"谢什么？"
　　"要不是，我也破不了纪录。"连宇挠了挠头，"他们说这个纪录保持了五年呢。"傅硕修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上的水珠："是你自己的努力。"
　　店里的电视机正在播放体育新闻，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填补了两人之间的沉默。连宇偷偷打量着傅硕修的侧脸——没有镜片的遮挡，他的眉眼在暖色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左眼下那颗痣随着眨眼的动作若隐若现。
　　"其实..."连宇突然开口，"姜俊明说他在新加坡见过你。"傅硕修的手指顿了一下："初中物理奥林匹克吧。"
　　"他说你当时一个人坐在角落看书，谁搭话都不理。"
　　"我..."傅硕修难得地语塞，"只是专注比赛。"连宇忍不住笑了："现在也是这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傅硕修抬眼看他，目光中带着少见的窘迫："我没有..."
　　"我知道。"连宇打断他，声音软了几分，"其实你人挺好的。"
　　店门再次被推开，风铃声中传来熟悉的大嗓门："我就说他们在这儿！"亓元赫带着葛梦婷和拄拐杖的姜俊明闯了进来，三人脸上都带着运动会的彩绘。
　　"好啊你们！"葛梦婷双手叉腰，"偷偷约会不带我们是吧？"连宇差点被茶水呛到："胡说什么！"
　　"哎呀，傅硕修，"亓元赫一屁股坐在傅硕修旁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你把周烨的比赛录像研究了三遍？就为了帮连宇找弱点？"傅硕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那是...裁判职责。"
　　姜俊鸣拄着拐杖坐到连宇身边，笑着摇头："你还是老样子，一撒谎就耳朵红。"
　　"我哪有！"连宇和傅硕修同时反驳，又同时愣住了。葛梦婷的眼睛亮了起来："哇哦，默契满分！"
　　五个人闹哄哄地挤在一张桌子旁。亓元赫嚷嚷着要庆祝，点了满满一桌小吃；葛梦婷翻看着运动会的照片，时不时发出夸张的惊叹；姜俊明耐心地给每个人讲解400米的技术要点，尽管没人真的在听。
　　傅硕修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着连宇被朋友们围在中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垫，直到连宇突然转头看他："喂，别发呆啊！"连宇递过来一块巧克力蛋糕："亓元赫请客，不吃白不吃。"
　　傅硕修接过蛋糕，指尖碰到连宇的手掌，温暖而真实。"对了，"姜明俊突然说，"下周我们班和3班的篮球友谊赛，你们参加吗？"
　　"当然！"亓元赫抢着回答，"这次一定要赢你们！"
　　"傅硕修也来呗？"葛梦婷眨眨眼，"当裁判？"
　　傅硕修轻轻摇头："我打控卫。"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连宇。
　　"真的假的？"亓元赫瞪大眼睛，"你不是从来不参加..."
　　"偶尔破例。"傅硕修抿了口茶，目光扫过连宇惊讶的表情，"就当是...期中考试后的放松。"姜明俊突然笑了："那太好了，我一直想和你交手。"他转向连宇，"记得初中时我说过吗？新加坡有个特别厉害的控卫..."
　　连宇猛地想起来了："等等，你说的该不会就是..."
　　"没错，"姜明俊点头，"就是傅硕修。"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傅硕修身上。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连宇看着这个总是出人意料的人，突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轻轻颤动了一下。
　　"喂，"他悄悄碰了碰傅硕修的手肘，"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傅硕修转过头，嘴角微微上扬："很多。"
　　这个罕见的笑容让连宇一时失语。窗外，暮色渐渐笼罩校园，路灯一盏盏亮起。星星挂件在书包上轻轻晃动，反射着温暖的光。
　　在这平凡的秋日傍晚，在朋友们的欢笑声中，连宇忽然明白了一件事——关于那个星星挂件的秘密，关于傅硕修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关于自己每次心跳加速的原因。
　　但他不急着说破。毕竟，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很多的比赛，无数个这样的黄昏可以慢慢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