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夏成海》允准

26、我教你

　　期中考试的通知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迅速席卷了整个校园。
　　连宇趴在课桌上，盯着黑板右上角用粉笔写着的倒计时——「期中考试：5天」。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翻书声和笔尖摩擦纸面的沙沙响。连宇用余光瞥了一眼靠窗的座位，傅硕修正低头写着什么，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痕迹，偶尔停下来推一下滑落的眼镜。
　　“喂。”亓元赫从后排丢过来一张纸条，正中连宇的后脑勺。
　　连宇展开皱巴巴的纸团，上面潦草地写着：「救命！物理最后一题你会吗？」
　　他叹了口气，刚想回复，讲台上的班主任方雯突然敲了敲黑板：“距离考试还有五天，某些同学——连宇，别传纸条了。”
　　全班低低的笑声中，连宇感觉窗边的目光短暂地扫了过来。傅硕修依旧面无表情，但连宇分明看见他的笔尖在纸上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小小的墨点。
　　放学后的天台空无一人，连宇靠着栏杆翻物理笔记，风把书页吹得哗啦作响。
　　“动能定理这里写错了。”
　　傅硕修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连宇差点把笔记本扔出去。他回头，看见傅硕修拎着两罐咖啡走过来，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连宇合上笔记，接过咖啡。
　　“亓元赫说的。”傅硕修在他旁边坐下，翻开自己的笔记本，“他说你快被物理逼疯了。”
　　连宇撇嘴：“他才是那个该疯的人吧？上次小考他连牛顿第一定律都能写错。”
　　傅硕修没接话，只是把笔记本推过来。他的笔记工整得像印刷品，重点公式用红笔标出，旁边还附了简明的推导过程。连宇盯着那一行行字迹，忽然发现页脚画了一个小小的星轨图——是上次他们一起观测的天琴座流星雨轨迹。
　　“考试前看完这些就行。”傅硕修的声音很淡，但连宇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风掠过天台，吹乱了连宇的额发。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甜味在舌尖蔓延。
　　“谢了。”他轻声说。
　　傅硕修“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的夕阳上。
　　考试前夜，连宇盯着物理公式直到眼睛发酸。窗外的雨声渐密，敲打在玻璃上像某种催促的节奏。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跳出傅硕修的名字。
　　“喂？”连宇接起电话，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傅硕修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比平时更低：“看到第几页了？”
　　连宇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笔记：“刚看完电磁感应。”
　　“嗯。”傅硕修顿了顿，“明天考试，别熬夜。”
　　连宇笑了：“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没说服力。”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翻书声，傅硕修似乎也还在复习。连宇听着他的呼吸声，忽然觉得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
　　“傅硕修。”他叫了一声。
　　“嗯？”
　　“考完试……去看星星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很轻的一声“好”。
　　期中考试当天，连宇坐在考场里，盯着物理试卷最后一道大题发呆。题目是计算卫星轨道参数，旁边还配了一幅粗糙的示意图——像极了傅硕修笔记本上画的星轨。
　　他抬头看了一眼斜前方的座位。傅硕修正低头写着答案，后颈的碎发被窗外的阳光镀上一层金边。
　　监考老师走过连宇身边时，一个小纸团突然从前方弹到了他的桌上。连宇心跳漏了一拍，小心翼翼地展开——是一张折成方块的草稿纸，上面写着一行公式，笔迹干净利落，正是那道题的解题关键。
　　连宇抬头，傅硕修依旧专注地写着试卷，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他低头笑了笑，把纸条塞进口袋，开始认真答题。
　　最后一科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整个学校都沸腾了。
　　连宇冲出考场，看见傅硕修站在走廊尽头等他，手里拿着两罐刚从自动贩卖机买来的汽水。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最后一题，”连宇接过汽水，拉开拉环，“你算出来是多少？”
　　“3.2×10^7米。”傅硕修喝了一口汽水，气泡在他的喉结上滚动了一下。
　　“我算的也是！”连宇眼睛一亮，“多亏你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班主任方雯正从他们身边经过。傅硕修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今晚晴天。”
　　连宇会意地点头：“嗯，适合观测。”
　　夜幕降临时，他们溜进了天文台。穹顶缓缓打开，露出考后的第一片晴朗夜空。银河横贯天际，比光谱仪模拟的更加壮丽。
　　连宇躺在观测台上，望着满天繁星：“其实考试也没那么可怕。”
　　傅硕修坐在他旁边，手里转着星盘吊坠：“嗯。”
　　“下次……”连宇侧过头，“还能一起复习吗？”
　　傅硕修看了他一眼，左眼的泪痣在星光下格外清晰。
　　“嗯。”
　　期中考试结束后的周末，连宇的手机被亓元赫的消息轰炸：
　　「林秋野包了台球厅！速来！」
　　「他说要庆祝考试结束！」
　　「傅硕修也来！！！」
　　最后一条消息后面跟着三个巨大的感叹号，连宇甚至能想象亓元赫在屏幕那头激动的表情。他盯着那条「傅硕修也来」看了两秒，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只回了一个：「地址发我。」
　　台球厅在商业街的二楼，霓虹灯招牌在傍晚的暮色里一闪一闪。连宇推开门时，里面已经热闹非凡——亓元赫正举着球杆大呼小叫，葛梦婷和林秋野凑在一起研究巧克粉，姜俊明则站在一旁，推了推眼镜，似乎在计算球的运动轨迹。
　　而傅硕修——他站在最角落的台球桌旁，手里拿着一杯冰水，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在看到连宇时微微顿了一下。
　　“连宇！”亓元赫冲过来，一把勾住连宇的脖子，“来来来，分组了！我和姜俊明一队，林秋野和葛梦婷一队，你和傅硕修——”
　　“我不会打台球。”连宇坦白。
　　全场瞬间安静了一秒。
　　“不会吧？”林秋野挑眉，“连宇，你居然有不会的东西？”
　　葛梦婷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整天泡台球厅？”
　　连宇抓了抓头发，有点尴尬：“没怎么玩过。”
　　角落里，傅硕修放下水杯，声音很淡：“我教你。”
　　台球桌的绿色绒布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傅硕修站在连宇身后，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调整他握杆的姿势。
　　“拇指和食指这样扣住。”他的声音低而清晰，呼吸擦过连宇的耳际，“不要太用力。”
　　连宇的指尖微微发烫。傅硕修的掌心贴着他的手背，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像是一小片温暖的星轨。他试着俯身瞄准，却因为紧张，杆头差点戳歪。
　　“放松。”傅硕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又不是考试。”
　　连宇侧头看他，发现傅硕修的睫毛在台球厅的暖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左眼下的泪痣比平时更明显。
　　“看球，别看我。”傅硕修说。
　　连宇耳根一热，赶紧转回去瞄准白球。
　　“砰——”
　　白球撞上目标球，可惜力度太大，球直接飞出了桌沿。
　　“哇哦！”亓元赫在旁边起哄，“连宇，你这是打台球还是打棒球？”
　　连宇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傅硕修却只是弯腰捡起那颗滚远的球，放回桌上：“再来。”
　　几轮练习后，连宇终于能勉强打进几个球。林秋野提议来一场正式的比赛，输的人请全队喝奶茶。
　　“赌就赌！”亓元赫一拍桌子，“我和姜俊明必胜！”
　　葛梦婷翻了个白眼：“姜俊明连握杆都不会好吗？”
　　姜俊明推了推眼镜：“理论上，台球运动遵循动量守恒定律，只要计算好角度……”
　　“停！”林秋野打断他，“这是娱乐，不是物理课！”
　　比赛开始后，局势很快一边倒——林秋野和葛梦婷配合默契，亓元赫和姜俊明则手忙脚乱。轮到连宇和傅硕修时，连宇深吸一口气，俯身瞄准。
　　“别紧张。”傅硕修站在他身侧，声音很轻，“就像刚才那样。”
　　连宇点点头，杆头推出——
　　“砰！”
　　目标球稳稳落入袋中。
　　“漂亮！”葛梦婷鼓掌。
　　连宇忍不住笑了，转头看向傅硕修。傅硕修唇角微微扬起，很淡，但连宇看见了。
　　比赛最终以林秋野和葛梦婷的胜利告终。亓元赫哀嚎着掏钱包，姜俊明则认真地复盘：“如果我们采用弹性碰撞模型重新计算……”
　　连宇靠在台球桌边，喝了一口傅硕修递来的冰水。台球厅的灯光暗了下来，换上了星空投影模式，天花板缓缓浮现出模拟的银河。
　　“像不像天文台？”连宇抬头望着那片人造星空。
　　傅硕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轻“嗯”了一声。
　　“下次……”连宇顿了顿，“还能教我打球吗？”
　　傅硕修侧头看他，眼底映着细碎的光点：“嗯。”
　　台球厅的背景音乐换成了轻快的吉他曲，亓元赫和林秋野在隔壁桌又开始新一轮的比拼，葛梦婷笑着吐槽姜俊明的理论计算，而连宇和傅硕修站在星空下，肩并肩，谁都没有再说话。
　　但有些事，本来就不需要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