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夏成海》允准

24、那天的弘月

　　亓元赫的相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镜头盖滚了几圈，停在连宇脚边。
　　"你们......"亓元赫瞪圆了眼睛，手指在两人交握的手和投影的银河之间来回比划，"这是在搞天文社团建？"
　　傅硕修面无表情地松开手，转身去调投影仪焦距。连宇弯腰捡起相机，发现取景框里正好拍下了他们映在银河幕布上的剪影——他的头发翘起一撮，傅硕修的睫毛在光影中格外清晰。
　　"删掉。"傅硕修的声音从控制台传来。
　　"等等！"连宇拦住亓元赫要按删除键的手，"先传给我。"
　　傅硕修猛地转头，连宇却已经凑到亓元赫耳边说了什么。亓元赫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我亓元赫办事最靠谱！"说完一溜烟跑了，连相机都没拿。
　　投影仪的光束里，尘埃又开始缓慢旋转。傅硕修皱眉："你跟他说了什么？"
　　连宇把相机挂到脖子上，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我说这是天文社新研发的星座观测教学法，需要保密。"
　　傅硕修的耳尖红了。他低头摆弄投影仪，假装没看见连宇悄悄靠近的脚步。
　　第二天午休，连宇的课桌里出现了一个精致的木盒。盒盖上刻着北斗七星的图案，打开后是排列成仙女座形状的樱花标本，每片花瓣下都压着一张纸条。
　　最中央的那片花瓣下写着：「下午四点，旧图书馆天文区等你。——F」
　　连宇正要把纸条收进口袋，突然被从后门溜进来的林秋野抽走。"哇哦，"他吹了个口哨，"傅大学霸这么浪漫？"
　　"还给我！"连宇扑过去抢，两人撞翻了一排课桌。葛梦婷闻声赶来，看到纸条后眼睛一亮："旧图书馆？那里不是要拆了吗？"
　　姜俊明推了推眼镜："根据校刊记载，旧图书馆的天文区有台1962年产的折射望远镜，能看到金星相位。"
　　连宇攥着纸条，突然想起上周傅硕修在器材室修的那箱老零件。
　　旧图书馆的木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连宇推开天文区的门时，夕阳正透过圆顶玻璃窗斜射进来，给傅硕修的白衬衫镀上金边。他站在一台古董望远镜前，手里拿着连宇小时候送他的那颗玻璃弹珠。
　　"这是......"连宇走近，发现望远镜的目镜被改装过，镜筒上刻着一行小字：星辰观测社1962—2020。
　　傅硕修把弹珠放进他手心："用这个当滤光片。"他的指尖有些抖，"能看到金星。"
　　连宇凑近目镜，弹珠将夕阳折射成七彩光斑。在晃动的光晕里，他看见放大后的金星像一颗蒙着面纱的珍珠，还看见镜筒内侧刻着的新字迹——「LY & FSX 2020.3.21」
　　"春分日......"连宇直起身，发现傅硕修近在咫尺。夕阳把他的睫毛染成琥珀色，左眼的泪痣像一粒等待被发现的星辰。
　　书架后突然传来窸窣声。葛梦婷的星星发卡从哲学区书架缝隙闪过，紧接着是亓元赫压低的嗓音："我就说他们会亲——唔！"
　　傅硕修闭了闭眼，把连宇拉到了望远镜背面。在这个被古籍和仪器包围的角落，他飞快地碰了碰连宇的嘴角，轻得像金星大气层拂过的风。
　　周末的社团招新会上，连宇把那张银河剪影照片贴在了展板中央。傅硕修在旁边摆了一台自制的小型行星投影仪，将樱花标本做成书签当纪念品发放。
　　"现在入社还附赠恋爱咨询吗？"有高一新生指着照片起哄。
　　傅硕修正在调试设备的手一抖，投影仪突然播放起《银河铁道之夜》的片段。连宇大笑着揽住他的肩膀："只提供星座配对分析，准确率高达99.9%。"
　　亓元赫不知从哪弄来一盒樱花团子，挨个发给排队报名的学生："吃了我们天文社的团子，期末考包过！"
　　林秋野和葛梦婷在角落偷偷交换了一枚星星发卡和一张电影票。姜俊明认真地在报名表上画正字统计，眼镜片上反射着投影仪的星光。
　　傅硕修悄悄勾住连宇的小指。窗外，三月的樱花正飘过操场。
　　周三早晨的广播突然响起："请各社团负责人立即携带活动记录到教务处。"傅硕修正准备翻开天文日志的手顿了顿，连宇看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沾了块墨水渍——那是昨晚熬夜修改星图时留下的。
　　"我去吧。"连宇抽走记录本，"你指甲缝里还有望远镜润滑油。"
　　教务处里堆满了各社团的材料。学生会主席推了推眼镜："根据新规，社团必须保持五人以上，否则合并。"他敲了敲天文社的名册，"你们只有四个正式成员。"
　　连宇盯着名单上傅硕修工整的字迹——确实只有四个名字。他正想辩解，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加上我。"
　　姜俊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转社申请表："文科生也可以研究天体运行对历史事件的影响。"他镜片后的眼睛眨了眨，"比如公元前44年的彗星与恺撒之死。"
　　周五社团活动时，器材室多了张折叠床。姜俊明正往墙上贴一张巨大的历史天文事件年表，旁边还挂着葛梦婷手绘的星座神话图。
　　"你们......"连宇抱着星图册愣在门口。
　　"跨学科研究。"姜俊明调整着床头的台灯角度，"我申请了夜间观测特权。"
　　傅硕修默默把姜俊明带来的《中国古代天文学史》放进书架，转身时轻轻碰了碰连宇的手肘："他分得清天狼星和木星。"
　　那天晚上的流星观测，姜俊明用文言文记录下了每颗流星的轨迹："壬寅年二月廿八，有星如雨，自天市垣至轩辕。"连宇偷看傅硕修时，发现他嘴角有极淡的笑意。
　　生物课上，老师展示了植物标本制作法。连宇盯着那片被塑封的樱花，突然想起什么。放学后他直奔后山，在最大的染井吉野树下捡了满满一纸袋花瓣。
　　"你要做标本？"傅硕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站在梯子上调整天文台的滤光片，工装裤上沾着机油。
　　连宇把花瓣举高："想试试看能不能保存到毕业。"有片花瓣落在他发间，傅硕修伸手想摘，梯子突然晃了晃——
　　"小心！"
　　连宇下意识抱住梯子，傅硕修的手撑在他肩上稳住身形。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睫毛，连宇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松木香。那片樱花最终飘落在地上，谁都没来得及捡。
　　周一的社团时间，姜俊明带来了他奶奶特制的桂花糕。葛梦婷用星星贴纸在每块糕点上标记星座，亓元赫则贡献出珍藏的可乐。
　　"这算什么？"林秋野叼着桂花糕问。
　　"观星茶话会。"连宇把樱花标本分给大家当书签，"新传统。"
　　傅硕修安静地坐在望远镜旁，手里捧着连宇给他的那块——标本背面用荧光笔点了七个小小的点，连起来是北斗七星的样子。窗外暮色渐沉，第一颗星星亮起来时，他轻轻碰了碰连宇的手背，指给他看正在经过国际空间站的光点。
　　三月最后一天，傅硕修在旧图书馆发现了一箱发黄的手稿。泛黄的图纸上，1962年的天文社前辈们用钢笔绘制了完整的春季星图，但在仙女座位置留了处空白。
　　"这里应该补上M31星系。"傅硕修的手指悬在图纸上方，没注意到墨水蹭到了袖口。
　　连宇凑近看时，发现空白处有行褪色的小字：「留给发现它的人」。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那枚星盘吊坠："用这个当参照物？"
　　他们花了整个下午修复星图。当连宇不小心把红茶洒在图纸边缘时，傅硕修立刻用吸水纸按住，两人的手指在茶渍上短暂相叠。夕阳透过彩绘玻璃窗，把斑驳的光影投在他们中间的图纸上，像另一个尚未被命名的星座。
　　放学铃响时，连宇发现课桌里多了张卡片。素白的纸面上粘着片完整的樱花标本，下面是一行熟悉的字迹：
　　「四月天琴座流星雨峰值：4月22日23:17
　　观测地点：天文台
　　需携带：保温杯、你的星盘吊坠
　　——FSX」
　　他把卡片翻过来，背面还有句补充：「姜俊明说那天下弦月，适合观测。」
　　窗外，樱花已经开始凋落。连宇望向三楼窗口，傅硕修正低头整理观测日志，发梢上沾着一片小小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