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夏成海》允准

11、深夜视频通话

　　路灯的光晕染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连宇和傅硕修并肩走着，鞋底碾过落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降温了。"傅硕修突然开口，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
　　连宇点点头，看着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他注意到傅硕修把校服领子竖了起来，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被路灯映亮的眼睛。
　　转过街角时，一家24小时便利店亮着刺眼的白光。傅硕修放慢脚步，目光扫过橱窗里的关东煮。
　　"饿了？"连宇问。
　　傅硕修摇摇头，却还是推开了玻璃门。门铃清脆地响了一声，惊醒了柜台后打瞌睡的店员。
　　连宇站在热食柜前，看着傅硕修熟练地挑选了两串鱼豆腐和一颗鸡蛋。蒸汽模糊了对方的眼镜，他下意识伸手想帮忙擦，又在半空停住了。
　　"给。"傅硕修将其中一串递给他，"你喜欢的。"
　　连宇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傅硕修低头咬了一口鱼豆腐，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他们站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吃着关东煮，夜风卷着落叶从脚边掠过。连宇偷偷打量着傅硕修的侧脸，发现他的睫毛上沾了一点雾气，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你嘴角..."傅硕修突然伸手，拇指轻轻擦过连宇的唇角，"沾到酱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连宇呼吸一滞。傅硕修的手指很凉，带着关东煮的热气，一触即离。
　　远处传来机车的轰鸣声，刺眼的车灯扫过两人的脸。傅硕修眯起眼睛，往阴影处退了一步，正好撞上连宇的肩膀。"冷吗？"连宇问，声音有些哑。
　　傅硕修摇摇头，却把校服领子拉得更高了些。他的耳尖在夜色中泛着红，不知是冻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吃完关东煮，他们继续往家的方向走。路过一个公交站时，傅硕修突然停下，从书包里掏出一把折叠伞。
　　"要下雨了。"他说。
　　连宇抬头看了看晴朗的夜空："哪有..."
　　话音未落，一滴冰凉的雨水就砸在了他的鼻尖上。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傅硕修撑开伞，往连宇那边倾斜了些。伞不算大，两人不得不靠得很近。连宇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你家在前面拐角？"傅硕修问。
　　连宇点点头，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他突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长到这场雨永远不停。
　　但拐角很快就到了。傅硕修在楼道口停下，把伞往连宇手里塞："拿着。"
　　"那你..."
　　"我跑回去。"傅硕修已经退到了雨里，头发瞬间被淋湿，贴在额头上。
　　连宇想追上去，却看见傅硕修转身跑进了雨幕中。那个挺拔的背影很快变得模糊，最终消失在街道尽头。
　　回到家，连宇站在窗前看着越下越大的雨。那把黑色的折叠伞还滴着水，在玄关处汇成一小滩。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度。
　　窗外，雨幕中的城市灯光变得朦胧，像一幅被水晕染开的画。连宇想起傅硕修被雨水打湿的睫毛，还有他递来关东煮时，指尖那一瞬的触碰。
　　这一夜，雨声成了最好的安眠曲。连宇躺在床上，听着雨滴敲打窗玻璃的声音，渐渐进入了梦乡。梦里没有约定，没有诺言，只有一把倾斜的伞，和两人并肩走过的，湿漉漉的街道。
　　凌晨一点十五分，因为被外面的雨声吵的睡不着连宇在床上翻来覆去。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他盯着和傅硕修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晚上十点的"晚安"。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犹豫了一会儿，连宇还是发了条消息：
　　「睡了没？」
　　消息显示已读，回复来得很快：
　　「复习」
　　连宇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一个视频通话请求就拨了过去。屏幕那端，傅硕修的脸在台灯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背景是宽敞的书房，一整面墙的书架若隐若现。
　　"这么晚还复习？"连宇压低声音，怕吵醒隔壁的哥哥。
　　傅硕修调整了一下手机角度，连宇这才看清他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本天文图册。"睡不着。"傅硕修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巧了，我也是。"连宇翻了个身，把手机支在枕头上，"你家书房真大。"
　　傅硕修闻言将摄像头转向身后，连宇看到落地窗外是一片修剪整齐的庭院，月光下的喷泉泛着银光。"太大了，"傅硕修的声音很轻，"说话都有回声。"
　　连宇想起自己那个堆满杂物的狭小卧室，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傅硕修总喜欢泡在图书馆。
　　"在看什么星座？"他转移话题。
　　"猎户座。"傅硕修将摄像头转回来，手指在书页上点了点，"明天凌晨会特别清晰。"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星座聊到下周的物理测验，又从物理聊到食堂新来的厨师做的糖醋排骨太甜。连宇的眼皮渐渐发沉，傅硕修的声音像一条温暖的小溪，缓缓流过他的意识。
　　"......连宇？"
　　"嗯？"连宇勉强睁开眼，屏幕那端的傅硕修似乎笑了一下。
　　"睡吧。"他说，"手机放远点，有辐射。"
　　连宇含糊地应了一声，却舍不得挂断。恍惚间，他看见傅硕修凑近镜头，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
　　"晚安。"傅硕修说，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连宇终于撑不住闭上了眼睛。手机滑落到枕边，屏幕上的傅硕修没有立即挂断，而是静静看了很久，直到确认连宇真的睡着了，才轻轻按下了结束键。
　　第二天清晨，连宇被闹钟惊醒时，发现手机已经没电自动关机了。充上电开机后，一条新消息跳出来：
　　「早安」
　　「注意保暖」
　　发送时间是早上六点整。连宇摸了摸发烫的手机，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夜那盏台灯的温暖。他飞快地回复：
　　「早」
　　「昨天我是不是先睡着了？」
　　傅硕修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简洁：
　　「嗯」
　　「你打呼了」
　　连宇盯着屏幕上傅硕修最后那句「你打呼了，嘴角咧开的弧度越来越大。他几乎能想象出傅硕修打下这行字时，镜片后那双眼睛里藏着的、微不可察的笑意。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他飞快打字：
　　「胡说八道！我睡觉可安静了。」
　　「证据呢？」
　　发送。
　　几乎是立刻，对面显示“正在输入…”，几秒后，一张照片跳了出来。
　　照片明显是昨晚视频通话的截图，角度刁钻，画面有些模糊和晃动。画面里，连宇侧脸埋在枕头里，嘴巴微张，睡得毫无形象。最要命的是，截图下方，傅硕修还用修图软件加了个小小的、指向他鼻子的箭头，旁边配了个小小的文字气泡：「呼…呼噜…」。
　　连宇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耳朵尖烫得能煎鸡蛋。
　　「傅硕修！！！」他几乎是吼着发了三个感叹号过去，「你偷拍！！！」
　　「记录事实。」对方的回复平静得像在陈述物理定律，后面还跟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在此刻显得格外嘲讽。
　　连宇又气又笑，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用枕头捂住发烫的脸。昨晚那种隐秘的、被注视的安心感还在胸腔里残留着暖意，混合着此刻被“抓包”的羞赧，像一杯刚冲好的蜂蜜柚子茶，甜中带着点酸涩的刺激。
　　他磨蹭着起床，洗漱时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泛红的耳根，又忍不住笑了。窗外阳光正好，株洲的深秋难得有这么透亮的晴天，空气里带着凉意，却也清爽。他抓起书包，目光扫过挂在拉链上的星星挂件，金属表面在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晚傅硕修指尖擦过他嘴角的瞬间。
　　刚走到楼下，手机又震了。
　　「到校时间：7:15」
　　「迟到扣分。」
　　连宇看着这“官方通知”式的信息，无奈地叹了口气，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加快。这家伙，真是把“学习委员”这个身份运用到了极致。
　　刚踏进教室后门，喧闹声扑面而来。亓元赫正举着个包子，唾沫横飞地跟姜俊明比划着什么。葛梦婷坐在桌子上，晃着腿，手里转着林秋野昨天送的那个荧光发卡。而林秋野本人，则像只大型犬一样，眼巴巴地蹲在葛梦婷旁边，手里还捧着杯显然是刚买的热奶茶。
　　“哟！宇来了！”亓元赫眼尖，立刻转移火力，“瞧瞧这春风满面的，昨晚干嘛去了？是不是跟学霸大人‘复习’到很晚啊？”他故意把“复习”两个字咬得暧昧不清。
　　连宇没好气地踹了他凳子一脚：“滚蛋，吃你的包子！”
　　姜俊明拄着拐杖，笑得促狭，目光在连宇和教室前排之间来回扫。连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傅硕修已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低头整理着早读要用的物理卷子。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昨晚那个会截屏“丑照”、会发早安消息的人不是他。
　　连宇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他故作镇定地走到自己座位，拉开椅子坐下。书包上的星星挂件碰到桌沿，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傅硕修没抬头，只是把一沓整理好的卷子推到他桌角：“早读前发下去。”
　　“哦。”连宇应了一声，拿起卷子。指尖不经意划过傅硕修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背。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傅硕修的手指修长，关节处有薄茧，带着晨间的微凉。那触感很短暂，却像细小的电流，窜进连宇心里。他飞快地缩回手，抓起卷子起身去分发，动作快得有点狼狈。
　　他能感觉到傅硕修的目光似乎在他背上停留了一瞬。
　　早读的嘈杂掩盖了那瞬间的微妙。连宇发完卷子回到座位，刚坐下，就发现桌洞里多了个东西——一个便利店的三明治，包装袋上还凝着细小的水珠，显然是刚买的，旁边贴着一张便利贴，熟悉的、工整的字迹：
　　「早饭。」
　　落款处，没有字母，只有一个小小的、手绘的雪花图案。
　　连宇的心像是被那颗柔软的雪花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自己出门匆忙确实没顾上吃早饭。他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傅硕修，对方正垂眼看着书，侧脸线条在晨光里显得格外干净，只有耳廓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未褪尽的淡红。
　　连宇拿起三明治，温热的触感透过包装袋传到掌心。他撕开包装，咬了一口，金枪鱼蛋黄酱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他满足地眯了眯眼，又忍不住看向那个云朵图案。这家伙…怎么连他喜欢什么口味都记得这么清楚？
　　“哎，连宇！”亓元赫的声音隔着两排座位传来，“下节课体育，打球去啊？让姜俊明当裁判！”
　　“去！”连宇应道，感觉精神一振。他下意识看向傅硕修，压低声音：“你去吗？”
　　傅硕修翻过一页书，头也没抬：“有物理竞赛小组会。”
　　“哦。”连宇应了一声，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但很快被即将到来的球赛冲淡了。他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谢了，早饭。”
　　傅硕修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只是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但连宇捕捉到了他嘴角那丝几乎看不见的、上扬的弧度。
　　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篮球场很快成了焦点。姜俊明虽然拄着拐杖，但哨子吹得响亮，指挥起来气势十足。连宇、亓元赫和林秋野一队，对阵7班几个体育生。葛梦婷带着几个女生在场边助威，她头上的荧光发卡在阳光下依然醒目。
　　球赛打得激烈。连宇状态很好，接连几个漂亮的突破上篮得分，引得场边阵阵欢呼。亓元赫和林秋野的配合也越发默契。就在连宇又一次带球过人，准备跳投时，眼角余光瞥见教学楼二楼物理实验室的窗户。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窗边。是傅硕修。他大概是小组会结束了，正静静地看着球场这边。距离有点远，看不清表情，但连宇就是知道他在看。
　　一股莫名的力量涌上来。连宇在空中调整姿势，手腕发力，篮球划出一道比平时更优美的弧线，“唰”地一声，空心入网！
　　“好球！”场边爆发出更大的喝彩。
　　连宇落地，下意识地再次看向那扇窗户。傅硕修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课间，连宇满头大汗地回到教室喝水。傅硕修已经坐在位置上，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竞赛书。连宇擦着汗，状似无意地问：“会开完了？”
　　“嗯。”傅硕修应了一声，目光没离开书“刚才…看见你在窗边。”连宇试探着说。
　　傅硕修翻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连宇，语气平淡：“嗯，透透气。”
　　连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想起他偷偷买的三明治，还有那张便利贴上的云朵，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心痒。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揶揄：“傅大学霸，透个气还特意挑个能看见篮球场的位置？”
　　傅硕修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一层薄红。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微微闪躲，语气却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巧合。”
　　“哦——”连宇故意拖长了音调，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他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里那股小小的、雀跃的火苗。
　　午休时，连宇被亓元赫他们拉去小卖部。回来时，发现傅硕修正伏在课桌上，似乎睡着了。阳光透过窗户，在他柔软的黑色发丝上跳跃，勾勒出安静的侧脸轮廓。一本摊开的物理习题集垫在他的手臂下。
　　连宇放轻脚步走过去。傅硕修的呼吸均匀而绵长，眼镜被摘下来放在一边，长睫覆盖着眼睑，左眼下那颗小小的痣在阳光下清晰可见。他睡着的样子褪去了平日的清冷疏离，显得毫无防备，甚至有点…柔软。
　　连宇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屏住呼吸，悄悄在旁边的座位坐下，目光不由自主地流连在那张安静的睡颜上。书包上的星星挂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碰到椅背，发出极轻微的声响。
　　傅硕修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似乎有醒来的迹象。
　　连宇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翻找桌洞里的书，心却砰砰直跳，像揣了只不安分的小鹿。他摸到了那个早上装三明治的、还带着点凉意的塑料包装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褶皱，仿佛还能触摸到那份未宣之于口的、带着薄荷清香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