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架得这样吵 ...
-
“找你半天了,跑这儿躲懒来了。”李管家拎着个桶走过来,“把这草料拿去喂马,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红豆嘴撅得老高,不想接。“我病着呢还,你什么事儿喂个马的功夫都没有。”
“什么事儿还得跟你交代啊。”管家又把桶往前递了递,“刚酒楼来人传话说让过去一趟,快接着,别磨叽了。”
红豆不情不愿地伸手,江以却先一步接过,她笑眯眯地说:“左右我也闲着,我去喂。红豆刚退烧,还是再让她养几天吧。”
红豆眼睛顿时感动地滚成荷包蛋,“江姐姐…”
李管家瞧了江以两眼,无可无不可地点头,又从兜里掏了个小盒扔给她,“那你顺便给马儿把药上了,我不定什么时辰回来。它肩背、腹部你都仔细看看,这事儿你应该比我熟。”
“嘁,就会使唤人。”
“我使唤她没使唤你是吧?”管家耳力惊人,给龇儿了回去,“病没好就回屋躺着,耽误人干活小心我让老爷扣你工钱!”
红豆骂骂咧咧起身,端着没吃完的甜点使劲儿跺着脚走了。
“嘿,跟谁掉脸呢在这,你站住……”李管家见此也唧唧歪歪的追了出去。
厨房顿时只剩江以一人。她脸上笑意褪去,摩挲着手中药盒,默然不语。
“你为什么要揽下这个活?”塞瑞突然出声询问,利落中带着一丝不解:“我虽然不知道女主用的什么手段,但很明显弟弟的坠马和她脱不开关系。你还想过去看到什么?”
江以紧了紧药盒,视线看向屋外。雨声簌簌,渐渐绵密起来。目光所及之处仿佛都笼上了一层淡淡薄纱。
“你也说了,就算是安德音做的,也得确认手法吧。”
她语气平稳,不见丝毫意外。
塞瑞一顿,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忽地,它想到了那天墙角处的药渍,“难道女主外衣沾染上的刺鼻味道和药渍有关,马儿突然失控是因为她给用了能让其兴奋的药材?”
江以轻叹了声,“我要去马厩看看情况才能确定。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
“不是很明显么?”它急了,不明白她为什么犹犹豫豫的。“嫉恨弟弟夺了父亲全部的爱,所以想除了他。”
“安秉文如果真因为她的相邀而出事,那安老爷只会更讨厌她。”江以摇了摇头,转身回到灶台,“她没那么蠢,也没必要。”
她声音清晰干脆,激起了它一丝烦躁,“那你怎么解释女主的反常举动?很明显就是她做的。剧情难得有了点进展,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拖。”
江以眉头皱了下,盯着木盆里弯曲的虾身,缓缓开口:“我只是不想轻易下定论。她救济过我,后来虽然戏弄乞丐,但也施了银子。而且从红豆的言行来看,安德音对她很好。没有人生来是向‘恶’的,这件事,另有隐情。”
塞瑞听罢,似是不可置信地笑了声,“因为那一点善意就被影响了判断。我倒觉得是弟弟的出生让她心生嫉妒,女主为了重获父亲的爱可以不择手段,想必这也是父亲对她冷漠的原因。”
“与其说是冷漠,更像是…‘情感弃养’。”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以这几天来看,安老爷只给安德音提供了物质条件,但情感上拒绝和她有任何交流。”
塞瑞深深地吸了口气,它没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如果她不是第一次这么做呢,如果之前也做过,那正好对应了遗言那句‘我再也不用怕你了’。”
“喂……”
“也许女主一家搬家,也和这个有关。你得找个机会问问他们之前住在哪儿。”
“喂。”
“倘若属实,那父亲强迫女主嫁人也说得通了,他不敢,也不想把女主留在家里。这么一来,就只需要查明两人的死因了,进展快了不少。”
“喂!”
江以都要气笑了,这管理员沉迷自己的猜想中无法自拔了已经。她倚着灶台,耐着性子问:“那你觉得安秉文是傻的么?被这么伤害还死乞白赖地黏着姐姐?”
“愧疚吧,因为他的出现导致女主和父亲的关系变坏。”
“好,那既然安德音做了那么多努力都没挽回和父亲感情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不去试着把情感转移到母亲身上寻找慰藉呢?”
“……这个不在剧本修复范围内。”
——屋外雨声越来越大,清脆且密集,震得人耳膜发麻。
江以歪了下头,转身,取刀沾水,在磨刀石上磨出绵长的‘沙沙’声。
‘锵啷——’
半晌,她轻笑出声,“你是不是对安德音有敌意啊,因为她之前做过的事?”
塞瑞语气不改,“正常分析罢了,我目前猜测的也最接近原剧情结局不是么?”
江以了然的‘哦~’了声,“那你再猜猜她事后为什么还要鞍前马后的照顾安秉文呢,在装么?就算,背后动机是你说的那样,也需要证据吧。”
塞瑞不语,片刻后它现身出来,也笑了两声,可眸中温润不再。
“你为什么老是替她说话,我们才是一条线上的吧。”
“我就事论事。”她动作不变,推着刀身在石面上循环往复,锋刃映出了她平静无波的眼,“倒是你,你急什么?这还一个多月的时间呢,难不成你提早完成还有别的奖励?”
半开玩笑的一句话,却让塞瑞一噎。它侧过脸,说:“c类剧本就浅显易懂,不需要这么久的时间。尽早修补完赶到下一个剧本不好么,这样奖励也会更多,对你我都是一件好事。”
“浅显易懂?谁定义的?我看是不想‘深挖’才给它按在了c类吧。”
塞瑞皱了皱眉,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透着琉璃珠子般的冷,“你怎么了,老跟我唱反调。尽快完成不好么?”
“我做事求稳。我倒想要问问你,你急什么?”江以又问了一遍,她瞧着磨好的刀,说:“我不否认你的猜测,可这样的剧本,如果我是观众会觉得——无聊。或者说人物单薄,没有看点。”
江以停顿了下,问:“你没忘了我们当时进剧本的约定吧,你只需要监管我有没有‘违规’,至于怎么修复,由我这个修复师做主。”
塞瑞本来还在思忖她前一句话的深意,可在听到后面那句话时,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它冷笑了声,“你拿这个名头压我是吧?那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找上你的么,你又为什么会自…”
‘铮——笃!’
锋刃干脆利落地楔进厚重的案板,发出沉闷的钝响。刀身高频地嗡鸣着,尾音在空气中颤颤发抖。
此刻,屋外的雨停了——
“……抱歉。”塞瑞被她的情绪震到,意识到是自己越界了。
“……”
“我…”
“在你看来。”江以按了按脖子,掌心清晰感受到动脉在皮肤下的跳动。
她轻声道:“为什么一直称呼她为‘女主’?她有自己的名字。你觉得她是什么,万千剧本中的一个代词?你要完成的任务?在我看来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有温度,有思想。现在看来明明原因没那么简单,我们就要草率的处理了么?你把这样的剧本交上去应付,那下一个呢?你的观众会为这样的剧本共情么?更何况安德音的人生也不是这样的。”
……塞瑞久久未能言语,最终,它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是我急了。我,这是我第一次带人进剧本,没经验。确实考虑少了。”
“嗯?嗐呀!没事没事,谁还没个第一次了!”它突然这么诚恳的来一下,倒给江以整不会了。“说开了就成,毕竟都是为了修复剧本嘛,要是能提前完成那最好了。”
她抬眼看了看屋外,“现在雨也停了,我们去马厩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吧。”
说罢,拎起木桶就要走。但又转身盯了她的管理员一眼,蹙着眉笑了声。
“说真的,你要真有别的奖励,就换身高定吧。别再糟蹋我眼睛了,哈哈。”
塞瑞一愣,随即无奈的笑了笑,“行,知道了。”
两人来到马厩,这里空荡荡。只拴着一匹毛色深骝,四腿修长的骏马。
江以走上前,把草料倒入食槽,安静地看着它吃。随后又注意到马儿的鬃毛光滑浓密,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这匹马十分温顺,非但没躲,反而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江妍笑了笑,顺着马颈的曲线缓缓抚摸。
忽然,她摸到一处硬痂。马儿也随之一颤,受惊般躲开了。
江以怔了下,拨开鬃毛凑近看去。只见肩胛部位的皮毛脱落好大一片,甚至能看到皮下青紫色的斑块。
像是挤压导致血流不通造成的伤。这样想着,她按照李管家的话又仔细检查了下其他部位。果然在背部摸到些许硬块,两侧脊椎也有不同纵向条状的擦伤,腹部甚至还能隐约看到环形勒痕。
环形……
她目光看向放在马栏侧面的马鞍,过去取下来重新放在马背上比划了下。
和伤痕完全吻合。
“原来是这样。”塞瑞看明白了,它说:“难怪那李管家会冲女…安德音摆脸色了,想必是看到伤势知道是她在牵马时故意箍紧了马鞍,这才造成了马儿失控。”
江以没接话,专注着手上动作。她把药膏轻轻敷在马儿伤处,直至敷完药,这才倚着隔栏缓缓开口:“肩背的伤,应该是把马鞍整体前移,前桥压迫造成的。它脊椎两侧的擦伤,是因为用了过窄的鞍槽。太窄就会不断摩擦马的脊韧带,骑得越久磨得就越狠。至于腹部的勒痕,也是腹带系得过紧导致的。”
塞瑞眨了眨眼,愣道:“你,好专业啊。”
“以前在马场兼职做过马工,多少学了点。”江以轻描淡写地说完,仰起脖颈做思考状。单是这样并不能造成马儿的失控。还有少的那味药材,安德音又用到了哪儿。
她放空似地盯着稻草铺就的厩顶,本是随意看看,可看得久了却觉出不对劲来。稍显杂乱的正中央有块异样的凹陷,看着就像……
思及此,江以踩上木栅,借力一跃单手够上横梁,捅破那处塌陷。内里的芯儿果然被掏空,唯有一股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用到这儿了,她嘴角微勾,瞬间明白了过来。又看了看下方,这个位置正好对准马儿的口鼻,那就说得通了。
“我大概知道她怎么做的了。”江以松手,利索跳下来后这样说道。
“她先前倒掉的药,缺的药材中有一味是艾蒿。我在医书上看过,艾蒿可以温经止血、散寒止痛。它另一个特性就是浓烈的气味可以刺激到马匹,使其不安、兴奋。不过要想达到这种效果,至少也要百克左右的艾蒿整夜悬挂厩顶,让马儿吸入才行。”
“这样啊。”塞瑞听着她说,可又皱眉问道:“那她只买艾蒿不是更方便,又为什么不把药喝掉,倒了不是更惹人怀疑?”
“说到这个,你能看出哪家药铺存有大量艾蒿么?或者调理气血比较有名的?”江以转过头好奇问道。
“我能看出有几家药铺。”塞瑞一本正经的回答。
在看到江以七分嫌弃,三分失望的微妙眼神后,它撇过头,有点尴尬。“别这样,我这个等级只能看到这儿。”
江以抿了抿嘴,“算了,以安德音过于谨慎的性子,估计不会让药铺的人看到她样貌。这也是为什么她把衣服又扔又洗的。脱口而出是本能,但又不想惹人怀疑。”
她转身摸着马儿滑而密的鬃毛,继续说道:“直接购买大量艾蒿难免惹眼,但要是用来煎药的话就算问起来也能敷衍过去,她只要每次把本该入药的艾蒿省下来,就能积少成多。至于为什么不喝掉,药这个东西不能随便吃。谁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说不定还会加重出血。”
“噢~我听明白了。”塞瑞不住地点头,但回过味来又觉得说不太过去,“可有点矛盾吧,她箍紧马鞍是不想马跑得太快,可又用了艾蒿让它兴奋。要是真想让马儿失控,只需要做其中一件就可以了。”
“这也是我没搞懂的地方啊。”她探头看了眼外面。雨又开始下了,梅雨季就是这样。屈膝拎起木桶就要往回返,“要是能去他们骑马的地方看看就好了,不过……”
不过过去这么久,就算去了也难找到什么线索吧。
塞瑞似是也明白她心中所想,于是默了下,后又轻声说道:“去吧。”
“嗯?”江以脚步一顿。
“去吧,我有办法。”它语调不高,但又毋庸置疑。
“行——”她轻笑两声,甩着木桶说:“不过也得明天了,现在打工人要下班咯~”
“下班?可我们才刚‘上班’,是这么说的吧?”小满专注于手中物什,头也不抬的这样回了江以一句。
江以挑眉,指尖不紧不慢地在桌上敲着。自她坐下,蜡烛都矮了一截,可这仨人愣是动都不动,眯着眼飞快地往线上串各式珠子。
难得没看到他们耍牌玩。
她目光随即转向窝在角落吹茶沫的老张,点他,“张扒皮,抽人小孩三成的手续费亏不亏心,挪个位过来一起串啊。”
老张才不听,该懒还是懒。呷了口茶慢悠道:“哎哟我老咯,眼花手抖干不了这细活哦。再说,要不是我跟那首饰铺的掌柜废嘴皮子接下这活,他们上哪赚这钱。小小年纪别叫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