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短篇随笔呀》雾观

5、伍

　　一名出色的盗贼，会在真正出手之前，提前对目标附近进行踩点。

　　知己知彼，方能一击毙命。

　　虽然偷心跟偷东西不太一样，不过你觉得，问题不大。

　　因此，你打算先试探卫朔对你的态度。

　　你兴致勃勃地列举了许多计划。

　　第一招，你买酒贿赂卫府的暗卫们，让他们帮忙注意卫朔身边的人，尤其是女子。

　　早就在观望的暗卫们飞速受贿，七嘴八舌地应下了你的要求。

　　第二招，你给卫朔送殷勤，包括但不限于刻意制造肢体接触，嘴上言语调戏。

　　卫朔伤重初愈，先前未来得及处理的公务堆积如山，这些时日忙得脚不沾地。

　　对于你常在他面前打转并且出言调戏的行为，他非但没有半点异色，甚至还给你送来一箩筐的公务。

　　“我见你最近似乎很清闲。”
　　卫朔提笔写完文书，慢悠悠地端起手边的清茶喝了一口：“你该忙起来了。”

　　你：“……”
　　喜提十吨重的工作量。

　　第三招，在众人的聚会上，你故意拉上了卫朔。

　　卫朔手底下有一批来自天南地北的能人异士，算是大理寺的编外人员，你也是其中之一。

　　都是一起历经过险境的同僚，你与众人的感情一向不错，每月月末都会聚在酒楼中聊天说地。

　　这日的聚会中，卫朔也被拉了过来联络感情。

　　“哎，我说今儿个咱们卫大人都来了，季琢那小子呢？”

　　酒兴正酣，来自漠北的粗犷大汉拍着桌子，对缺席者不满嚷嚷。

　　另一名擅长刺杀的俊秀青年则笑道：“你可别喊人家了，季琢这些时日忙着成亲的事呢。”

　　粗犷大汉啧了一声，奇道：“我说这两月怎么不见他的影子，你们中原成亲这么麻烦的吗？”

　　俊秀青年答道：“婚姻乃是大事，自当得好好筹办，不过三书六礼也确实繁琐。”

　　粗犷大汉被科普了一顿成婚的礼节，顿觉头大：“这么麻烦？看来还是漠北好，双方只要叩拜大巫，许下誓言便算结亲。”

　　他大肆抨击起中原成亲的种种繁文缛节，众人不服，跟他争辩起来。

　　你听着他们的吵闹，思绪逐渐跑远。

　　你想到了侠盗的故乡，那里因为贫困僻远，有着截然不同的婚俗。

　　“在我家乡那边，成婚其实也很简单。”

　　你的出声暂时中止了众人无休止的骂战。
　　连卫朔也搁下酒杯，朝你投来目光。

　　你注意到了，压下唇边的笑意，接着道：“在我家乡，年轻男女想要成婚，只需要双方的印契婚书。”

　　“婚书以红纸裁成，没有规定的形制，若是你有心许之人，便可在上面写上求亲表意之语，将其送到你的意中人手中。”

　　“若是对方也心许于你，便会同样回以一封表达情思的婚书，以示允婚。”

　　你转着酒杯，笑吟吟道：“两书相结，再择良辰吉日找到乡贤，待他在婚书上盖下印章后，夫妻既成。”

　　众人聆听着你的话，面露深思。

　　漠北大汗点头赞赏：“不错，这可比那劳什子的三书六礼简单多了。”

　　卫朔则端起了断案的架子，严谨道：“此等婚书不经官府之手，并无律法之束，放在外面不得承认，只是废纸。”

　　“哎呦，卫大人你可别这么上纲上线啊。”
　　“就是，各地风俗不同，大人你应该理解尊重。”

　　卫朔的严谨登时引来一众抱怨，他叹了声气，识趣地没再多话。

　　齐心协力怼走卫朔后，俊秀青年看向你，好奇问：“既然这样，那念游你可曾收到过别人的婚书？”

　　这句话将整桌人的视线吸引过来，挑起了大家的胃口。
　　太好了是八卦，他们想听。

　　“我？”

　　你不经意朝卫朔瞥去一眼，与他视线短暂相接一瞬。

　　你轻笑一声，双手抵放撑着下巴，歪头悠悠道：“我自然是收到过不少的。”
　　此言并非虚话。

　　在你安葬了侠盗之后，你在故乡中多留了一月。
　　在这一月中，有不少年轻人对你一见倾心，大胆向你送去婚书。

　　可你那时沉浸在悲伤之中，无心情爱，将收来的婚书全部退了回去，碎了许多人的心。

　　众人得了你的回答，当即开始起哄：“噫——”

　　“小姜你快说说，不少是多少，有没有十份？”
　　“你可别寒碜了，人家念游年轻貌美武艺又高，怎么说也得有一百份吧！”
　　“嘿，念游你快告诉我们，他们的婚书上都写了什么！”

　　众人一边调侃，一边问了你许多问题，可你笑而不语，耐心等候着其中一个人的问话。

　　终于，你等到了。

　　沉默了许久的白衣青年握着酒杯，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有收下他们的婚书吗？”

　　你眨了眨眼，唇角的笑意粲然欢快：”你猜？”

　　故布疑阵，乱人心智是盗贼常用的技俩。

　　卫朔抿唇，似乎对你这个模糊暧昧的回答并不满意。

　　众人的视线在你们两人身上转了转，随即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启了赌局。

　　“我赌没有！”
　　“放屁，我觉得小姜肯定接了某个人的婚书，她就喜欢捉弄人，玩弄别人感情。”
　　“对对对，她可是盗玉手啊，这个小姑娘的心眼坏得很！”

　　眼见众人开始诋毁，你再也坐不住，义正辞严道：“我是个好人，才不会玩弄别人的感情。”

　　要论玩弄，你也只想玩弄在座某个人的感情。

　　众人挥挥手，一副你在胡说八道的模样。

　　“不信。”
　　“不信加一。”

　　这场宴会在众人对你调侃诋毁中度过。

　　席至末间，众人喝得酩酊大醉，卫朔安排人将他们一一送回家，你沾的酒不多，便蹲在一旁看卫朔指挥。

　　他在席上被众人吆喝着灌了不少酒，醉态并不明显，唯有耳廓一圈通红，渐渐往白玉似的脸庞蔓延。

　　看得你莫名想上去咬一口。

　　自你确认心意之后，见到卫朔，便总会有这种比狂徒还轻荡的想法。

　　你不自在地偏过脸去，暗中唾弃自己是个变态。

　　等酒鬼们各自散去后，卫朔不紧不慢地来到你身边。

　　宴席上关于婚书的那个问题始终盘桓在他心头。

　　“你有收下过别人的婚书吗？”卫朔再问了一遍。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莫名偏执，有种往常破案时非要抓出背后凶手的专注狠劲。
　　似是不得答案不罢休。

　　你轻勾唇角，有心吊着他：“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了。”

　　不等卫朔有所反应，你又状似无意地提起了另外一件事。

　　“不过嘛，以往都是我收别人的婚书，今日一提，我倒是想自己写一封。”

　　你兴致盎然地说道。

　　卫朔紧盯着你脸上的表情，想看出你是否在说笑，可惜你早有准备，不见丝毫破绽。

　　良久过后，卫朔才问道。
　　“……你写婚书，想送给谁？”

　　你忍住笑意，有意逗弄这位渐露醉意的心上人：“你猜？”

　　又是你猜。
　　卫朔不喜欢这个词。

　　他为人严谨，讲求证据，所有推案时的猜测也必定是从蛛丝马迹之中获得，绝不会空口无凭。

　　唯有人心，难有留痕，难以揣测。

　　从你这里始终得不到答案，卫朔转身离去，打算去查清最近你身边结交了哪些人。

　　你目送他略带恼意地离开，终是没忍住畅然笑出了声。
　　真好玩。
　　逗人真有意思。

　　你哼着小曲回到自己的院落，取出剪刀，心情很好地裁下一张红纸。

　　从近日的多番试探可以看出，卫朔对你确实是在意的。

　　他这人素来冷淡漠然，难有喜怒，心中所思所想只有亲近之人能得窥一隅。

　　你知晓他对你确实在意，却不知这份在意是不是喜欢，但你不打算再等。

　　喜欢的宝贝要早早弄到手中，绝对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
　　你不想留下遗憾。

　　裁下的红纸方方正正，艳丽似血，是世间少有的胭脂纸。

　　你望着铺平的红纸，思忖片刻，从锁柜中取出一支万玉笔，一方浣金墨。

　　这两样皆是你从前得来的绝世珍宝。

　　万玉笔以木玉为管，笔毫紫黑，需取百只山兔背脊的针毛才可制成。
　　浣金墨墨香似花，沾笔可书金字，一笔可抵千金。

　　既然是要写婚书，那无论笔墨纸砚，自然要用最好的。

　　你提起笔，万分认真地在红纸上留下一行端正金字。

　　“我心悦君，愿结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