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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   最初的混乱过后,炮灰们无条件听从郝兽医的调遣打了两桶水用作医治前的清理工作,因为对着两堆泥巴色杂草样的物件,老头子所谓的医治是无处下手的。

      不辣举着一个水瓢盯着死啦死啦良久,最终一脚踹翻了水桶撒手跑到一棵树后窝着揩眼睛——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清理一个血肉模糊到一塌糊涂的人,或尸体。

      相比之下孟烦了的清理工作简单了很多,迷龙完成之后就提着水桶转向另一个方向去接手被不辣撂挑子的工作。

      郝兽医叫了几个人把孟烦了抬到他用来医治伤患的棚子,然后看着一直没吭声的迷龙极小心地用剪刀裁开死啦死啦身上的破衣烂衫,一点点擦去泥土和血污,有的地方是成片的擦伤,有的地方深可见骨。

      蛇屁股返回来说棚子里没有地方了,迷龙起身去把污水倒掉,兽医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叫人将死啦死啦抬去原本盖给麦师傅和全民协助而最后却归了他和他副官的称为战略指挥部的木屋,毕竟那地方比防炮洞的通风和采光条件都要好。

      枪伤是贯穿伤,郝兽医全凭自己的治法经过消毒之后拿竹签子将浸过药水和草药的纱布捅进伤口里。伤在并不致命的位置,休克只是因为失血过多。

      迷龙拉了把凳子坐在床边,郝兽医扎好绷带直起腰,看了看一直沉默的人的侧脸,有些迟疑地开口,“迷龙……”

      迷龙抬头看向他。

      郝兽医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摆摆手跑去另一位伤患的所在。

      孟烦了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见自己飘离了身体,漂浮在半空中俯瞰一切。

      他看到两岸纷飞的炮火穿过自己的身体,空茫无感。他看见康丫,康丫一切如昔地坐在日军的阵地前沿看着他,看着子弹从身上穿过。他看见要麻,看见南天门之役战死在身边的袍泽,认识的不认识的,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的,他清晰地看见他们,这之前看任何人与事都从没有过这样的清晰,他看见他们仍在南天门之上,做着生前的那些琐碎,行走于日军的阵地之上,南天门、祭旗坡和横澜山的炮火在他们身上和身边做毫无意义的穿梭。

      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看到死啦死啦俯在他身上,念着他做了鬼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经文。

      他飞升过南天门之上最高的树顶,飞过那棵成了碉堡也成了妖怪的巨树,他看到了祭旗坡,看到祭旗坡上忙碌着的炮灰们,看到迷龙不辣蛇屁股郝兽医豆饼阿译丧门星克虏伯。忽然之间思念像潮水般汹涌,成为他飞升的灵魂唯一的重量。

      只剩下思念。思念从前视为地狱的一切——苦难、欢乐、酸楚、沉闷、狂喜、绝望、安逸、悲伤、愤怒。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是以后要永远隔着一条冥河与希望对视——那东西只属于活着的人。

      活着。

      他重新回头望,看着身下的怒江,东西两岸在交织着他们永无休止的愤怒。更远或更近,他看到砾石如刃的西岸滩涂上蜿蜿蜒蜒的血迹,像是生死之间的一道渡索。

      活着。

      一种急速下坠的力量让人惊恐无助,他在慌乱之中骤然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呼吸急促心跳紊乱,这仅有的声响让人茫然无措,直到在黑暗之中捕捉到一抹光亮,深邃温和,像是谁的眼睛。于是莫名安稳下来,重新坠入昏沉的睡眠。

      看着孟烦了重新闭上眼睛的同时捕捉到身后的动静,迷龙回过头,看到被郝兽医包成一副残尸的人靠在门边儿,一脸的清醒。

      残尸伸出一条残肢指了指床板上的人,无不遗憾地向迷龙发问,“没死啊?”

      迷龙撇开眼神,答非所问,“你不好好躺着出来干啥,老头儿知道了肯定得着急。”沉默片刻,补上下一句,“刚才睁眼了,没醒,是魇住了。”

      死啦死啦更遗憾了,“我还以为他死透了呢,啧,可惜了的。”

      迷龙又看了他一会儿,有点儿放空的语气更像是自言自语,“……郝老头儿说他心思重,重得像七老八十一样,一开始我也这么觉着,但是越到后来我越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他爱说损话,已经这样儿了,这是种活法儿,让他改就是让他死,这根本就是小孩儿脾气。他说他啥都不信,可是我总觉得啥都相信的人才会啥都不信,我这么说你明白吗?你比我明白得多……我们都知道你是啥样儿的人,所以你不说是去送死我们也都傻呵儿地跟着你送死去,他也一样……但是谁想死?”

      死啦死啦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了一下,“没人要去送死。每个人打仗都是为了活,不是给自己找个由头去死。像他这样天天都活不痛快的都死不了,你死?我死?算了吧,你死了我上哪儿再找个像样儿的机枪手去。”又是一阵沉默,轻笑的表情终于变成叹息,“他可以当混蛋,你可以当混蛋,我也可以当混蛋,人人都行,但我们不能一块儿犯浑。我只想做事儿。可是如果我连我能看到的那么一丁点儿希望和年轻都没了的话,我做什么都没意义了。”

      迷龙看着他的眼睛,看到难得一见的认真与疲倦,甚至苍老。

      死啦死啦看向床板上的人,事实上这还是他出现在这里之后第一次认真地去看一眼,只一眼,一瞬间的眼神似乎闪过所有可以感知的情绪,包罗万象,而下一秒便归于平静。

      “以前有堆没自觉的破烂儿说我是个收破烂儿的,什么我都想收。”

      “破烂儿不至于你千方百计地驮回来。”

      “那只是看着东西堆在那儿,忍不住想捡回来而已。”

      “……你穷疯了吧。”

      隔床,满汉的眼睛睁开又慌乱地闭上。

      孟烦了睁开眼睛,看到一个由白布和竹竿构造的新世界,意识模模糊糊地开始回归,他开始想这是天堂还是地狱,然后看到一盒火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稍稍侧头,没大费力地捕捉到迷龙的眼睛。

      “你身上那盒都被泡烂啦,这是新的。”

      孟烦了从毯子里伸出手来,轻轻碰了碰迷龙的指尖,熟悉的暖烘烘的体温——很可惜这不是天堂,但是所幸,也不是地狱。

      “……哪儿来的?”

      “兽医那儿的。”迷龙把他的手拢进毯子里,同时把火柴盒放进他的裤子口袋,然后起身掀了布帘冲外面喊,“兽医!醒啦!”

      于是郝兽医就走了进来,不辣蛇屁股之类都跟在身后,连越来越臭不要脸的柯林斯也混在他们中间。

      “烦啦?”郝兽医看了一眼就高兴了,“噫!太好咧,咋样?治活了一个!”

      迷龙往后让了一步,指了指被绷带吊成蜘蛛精的满汉,“你救活啥了,你看看满汉让你治得,都治成蝙蝠了。”

      郝兽医辩解,“那咋能怪额咧?他发炎就给他吃磺胶,吃了磺胺他就浑身流汤汤,那不能怪额,是不是?”

      不辣在孟烦了的眼前挥了挥手,“烦啦不是你救活的,烦啦是伤得太重了,他没办法下手嘞,他没动手,烦啦就活下来了。”

      郝兽医瞪了他一眼,上手就把他往外搡,“滚,滚滚滚……”

      不辣被推出去了丧门星就凑过来,“老爷子这回你就安心啦,一个人都没救活过的医生天下真的没几个,这回算你半个,可是你一定要乖乖的,小心晚节不保啊。”

      郝兽医撇了撇嘴,没继续说下去是因为看到柯林斯手上拎了瓶威士忌,倒了一杯就要把孟烦了扶起来,并且笑嘻嘻地打哈哈(英语),“祝我亲爱的翻译官……”

      郝兽医立刻去拦,“你干啥呢?闹!闹!闹不成!他不能喝,闹喝,一喝要他命呢!”

      “哎?来来我看看,我看看。”迷龙凑上来连哄骗带咋呼地拿过杯子,“哪儿来的酒?”虽然除了NO和OK外基本什么都不懂,但他还居然能手舞足蹈比划出个意思,“哪儿?酒?哪儿来的?”

      柯林斯也不是盖的,装了个背着手的麦克鲁汉,然后扮演了一个三只手指的行窃,然后往自己嘴里灌,同时这家伙很会亡羊补牢,找了水就往酒瓶里灌。

      “偷麦师傅的?行啊你,我尝尝。”迷龙这么一尝,柯林斯按盎司倒的酒立刻也就没了,“真难喝,再来一口。”

      于是柯林斯忙不迭地把酒瓶往身后藏,一群家伙拥上去抢,棚子里立刻清静了。

      孟烦了挣起身,重新回到这个鼓噪的人间让他很高兴,但这种高兴却被十倍的悲伤掩盖了,这让他暂时无法承受这样的欢乐,所以他挣扎着下了床,离开棚子。

      上午的天色,阳光一如他趴在西岸的青石后仰面所见的灿烂,他走过空地,不难发现今天的祭旗坡很冷清,没人训练,好像每个人都在放鸽子。

      豆饼挑着两个水桶路过他眼前,然后鞠了个躬,“长官好,长官没事吧?”

      孟烦了点了一下头,“……怎么没训练?”

      豆饼憨笑了下,“教官他今儿个,上师里了。”

      孟烦了沉默了片刻,“团长把我救回来的?”

      豆饼答非所问:“团长他那个,在屋里呢。”

      孟烦了看着木屋的方向点点头。

      豆饼又问,“长官我扶你?”

      孟烦了一边摇摇晃晃地转向另一个方向,一边摇了下头。

      失血过多让他虚弱不堪,所以他用了很长时间挣扎过平时并不算长的一段路程,可以确定的是至少已经不会丧命。

      排开了枝叶,然后他就看见了苏醒后第一个想来看的东西:南天门。

      南天门已经恢复了静谥,孟烦了站住脚步,呆呆地看着它,即使以前总会满带仇恨,但现在却已经无法不带着难以言喻的感情。他无法不去想起死啦死啦,因为他无法否认自己看着南天门时的眼神越来越像死啦死啦——他经常这样,整个小时地看着南天门。现在孟烦了清楚,那是他在濒死之际所见的死人的目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一直看着西岸,却再也看不见那些已死的弟兄,因为他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活人。有一种知觉很清醒,他再也看不见那些袍泽,就算曾经以为自己早已忘掉他们,但此时此刻,当他像一块会走路的粽子那样活下去时,才知道这种思念是如此入骨的深刻。

      他面向南天门跪下,慢慢俯下身把脸深埋在土里,呼吸。

      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孟烦了揉着眼睛坐起来,郝兽医、迷龙、不辣、蛇屁股一个不拉地走过来。

      孟烦了看着他们围过来,最后看了看在旁边儿坐下的迷龙,突然有点儿不大好的预感,“……干什么?”

      迷龙顺手扒拉着脚边儿的草叶,“咋一转眼就跑没影儿了?”

      孟烦了迫切地想要躲,“那什么……脑袋,脑袋特别疼……让你们给弄得……小太爷想一个人待会儿……”

      看着他一个劲儿地拿脚蹭地,迷龙凑到他背后开始研究绷带结。

      郝兽医背着手走近几步,“娃呀……”

      孟烦了赶忙拨开迷龙的手,下意识地往外蹭,“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我……”

      郝兽医的表情像是要哄着小孩子吃下极为难吃的东西,“该换药啦。”

      孟烦了瞪着迷龙,直到把他瞪回原处,“换药……换药要那么多人干嘛啊?”

      不辣也凑了过来蹲在他眼前,“关心你呢,看看你噻。”

      蛇屁股也在旁边儿蹲下,眼看三个方向都被堵死,“照顾伤员啦。”

      迷龙扳着一脸的正人君子样,“我们不给你换,老头儿给你换。”

      气氛不对劲儿得已经很明显了,孟烦了往后蹭了蹭,反问,“……我昏几天了?”

      郝兽医想了一下,“三天……啊不,三天半咧。”

      孟烦了盯住下意识点了下头的不辣,“你点什么头?三天半我……我药是怎么换的?”

      郝兽医愣了一下,然后凶相毕露:“抓牢他!”

      孟烦了反应过来就要跑,与此同时四个家伙围追堵截。显然一个一身血快流掉一半的人无法当得起这帮如狼似虎,几乎还没拉开步他就被抓住了,紧紧摁在地上,手脚腰背没一处能动弹。

      这个时候唯一还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剩下发言权,孟烦了不负众望地开始嚎,“……你大爷的!你个瘪犊子,死老东西!”

      郝老头手上拿着药罐,他倒心好,还拿套子护着以免感染,“按住按住,别让他起……”

      迷龙一手压着人一手帮郝兽医解开绷带,兼之以连哄带骗,“骂吧骂吧骂吧……乖啦啊,乖乖的。”

      孟烦了就骂得更凶,“……你妈拉巴子你妈拉巴子你妈拉巴子!”

      事实证明嘴皮子管个屁用,郝兽医下手一点也不含糊,伸手就用一根签子把塞在伤口里的纱布挑了出来,孟烦了痛得失了声地大叫,不辣于是想出了另一个辙,“好喏,我给你唱歌噻……胡大姐,哎,我滴妻,哦……”仍是没用,第二条纱布挑出去的时候孟烦了已经晕了过去,不辣抬起头,“迷龙,迷龙,昏过去了。”

      郝兽医边忙边回,“想办法弄醒。”

      迷龙在他头上拍了几巴掌没收到什么动静,看上去是真晕过去了。不过不消费神,晕不了多会儿,当郝老头儿再把两条新纱布捅进来时,孟烦了又失了声地大叫着醒来。迷龙赶紧把他压回去,“好了好了……为你好,这不是为你好吗?”

      孟烦了也不骂了,喉咙里连哭带嚎地只剩下单音节。不辣死死抱着他的头,迷龙用袖子擦着他痛出来的眼泪和汗,不擦倒好,越擦越脏。

      迷龙便架着他扶起来,“遛遛,起来遛遛,遛遛就好了……来来,咱回去了,回床上躺着去啊。”

      孟烦了不依不饶地嚎着被搀起来,架着,遛着,直到缓过能继续开腔的力气,“……还不如死在对面好!”

      不辣投去好奇和讥诮的目光,“真的?”

      孟烦了瞪了他一眼,“假的!——我咒你十八辈祖宗!”

      不辣无所谓地撇嘴,“反正我只认得我爷老子和外公,其他随便你噻。”

      孟烦了还没来得及反驳,远远地便看见一个人狼奔豕突地过来,那是克虏伯,并且还没住步就开始连呼哧带喘,“团、团长死啦!”

      话音未落不辣和蛇屁股便撒手就跑,迷龙没跑是因为他还开口问了一句,“死啦?啥时候?”

      克虏伯挠着脑门,“我也不晓得,反正是死啦!”

      “回棚里回棚里。”迷龙朝郝兽医扬了下下巴也追了过去,只可惜郝兽医还没来得及接手扶人,所以孟烦了成功地被撂在了地上。

      孟烦了挣扎着往起爬,他也听明白了,“……团长怎么死了?”

      克虏伯仍摇头,“不晓得。”

      孟烦了看了郝兽医一眼,兽医理所应当地答,“伤得重呀!”

      孟烦了愣了一下,“他怎么会伤着?”

      郝兽医表情怪异地看了看他,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克虏伯拉着一起跑了过去。

      孟烦了留在原地空茫茫地走神,回过神是因为察觉到自己冰凉的指尖和发慌的心跳。很莫名的直觉,但他断定这并不是什么好感觉。察觉到的同时他便开始也向那个方向拔步。

      远远就能看见木屋之前那群家伙们围在一起,簇拥着一个躺在地上的东西。孟烦了停在外围没有近前,就听见人群里死啦死啦在愤怒地大叫:“干什么?老子就爱时不常地摔一跤,管得着吗?没见过?管得着吗?!”

      然后就是郝兽医的声音,“团座儿,你这一跤摔了一杯茶的工夫啦,这叫晕倒。”

      “几点了?几点了?”死啦死啦一边往起挣扎一边继续他的愤怒,“滚!滚蛋!闪开!”

      孟烦了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人圈子里,然后他瞧见了死啦死啦,并且开始瞪着他发呆。按照死啦死啦现在的扮相他真的快不认识了——那像是一个活鬼,这只活鬼脸上刮擦的血痕早已洗净但仍清晰可见,他一向挺刮的军装不知道被哪个家伙裁成了短裤短袖,那是为了方便包扎他的手掌、胳膊、手肘、膝头,所有爬行时会磨擦到的部位都被绷带包扎着,渗着血迹,他的衣服敞着,绷带一直包扎到他的胸口,再在肩头打了结以做固定。不用细想孟烦了就能猜到他的手脚和腹部都已经磨烂了,也许见骨。

      孟烦了就呆呆地戳在那儿看着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细碎的响动,他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样的感觉让他胸口发闷。不过死啦死啦看到他的时候只是一眼掸过,然后继续他的愤怒,“麦师傅和你们督导大人都去师部了,干嘛瞒着我?你们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成不足败有余!什么都要我自己操心!你们是我下的蛋啊?那就叫我妈呀!——儿子们,我车呢?车呢?!”

      孟烦了下意识地往后让了一步,不是因为怕被死啦死啦那张牙舞爪的架势误伤,而是觉得至少就痛楚程度来说,那家伙伤得比他重几倍,所以挥手打人八成要起反效果。

      死啦死啦在这一刻却又变眼尖了,“孟烦了,你躲什么?!我他妈拖你回来干什么的?跟我一起去!”

      孟烦了还有点儿发呆,但是他蹭过去几步到死啦死啦身边,“……我怎么回来的?”

      死啦死啦很给面子地又多看了他一眼,“你哪回来了?你早死在对面了,现在跟我说话的是个怨魂!”

      孟烦了张了张嘴,觉得有很多话同时涌上来,却不知道该挑哪一句来说,所以只能继续发呆。但他实在无法想象死啦死啦是如何背着他在森林一样茂密的枪口下爬行,如何爬过几华里刀锋一样尖利的砾石,他想用人类的极限来否定这种可能,但死啦死啦的存在永远都是人类极限的最大挑衅。

      死啦死啦也上前一步和孟烦了撞在了一起,所以也不知道是谁在靠谁支撑,“不用废话,准备报恩吧。今天我让你说什么就说什么,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说了你不想死,那就给我使出吃奶的劲来活——车!”

      车在驶来,孟烦了咬了咬牙,“……我能帮你做什么?”

      “使出吃奶的劲儿活着——活着!”死啦死啦片刻不等地冲着车挣扎,然后被一群人举上了车座。

      孟烦了从迷龙手里接了上衣套上,一个包从他的眼前划过砸在车里,孟烦了有点儿失神地看着那个包并且同时往车上爬,下一秒就被死啦死啦揪住衣领掀了进去。

      “磨叽啥,死不了!”死啦死啦一边呵斥一边催促着司机,“走!快快快!”

      于是司机一脚油门,一路飞驰。

      孟烦了有点儿恍惚地窝在后座上看着死啦死啦的后脑勺,两侧的风景急速后退,让他错觉这是在奔向往生。

      无论如何他是活下来了,现在他知道他没死透是因为死啦死啦赔了半条命,但是现在两个都只有半条命的人正不要命地往南墙上撞,他几乎料定他们会头破血流。

      他曾认定死啦死啦所追寻的是最终的归宿,而不是彻底的毁灭。然而,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犹豫。

      ——我们仍然在战争里,我们一直在战争里,被漠视,被牺牲。

      像是洞察了他的犹豫一样,死啦死啦回过头,“你记住了孟烦了,我说的是活着。活下去懂吗?活着。”

      孟烦了没有回答,但是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刻他从死啦死啦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无解的光芒。

      ——光,据说光可以穿越一切坚硬的物质让你能够看到在那之后隐藏的世界,直到点燃你的灵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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