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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   这场局部的暴雨终於是不再下了,人渣们在瞌睡中挤做一团驱寒取暖。
      孟烦了捏起一块破瓦片盛了雨水给自己喂下两片磺胺,迷龙拽著他往里面的角落挤,郝兽医正窝在那里看著庙後一面坍塌的矮墙发呆。

      迷龙从墙角抱了些没有被雨淋湿的干草,堆到了兽医的眼前。
      人渣们已经不再害怕迷龙了,他长的像牛魔王,但真的是吃草的。可凶神恶煞的迷龙总有吃的,而吃草的迷龙很快就要和他们一样了。

      孟烦了和迷龙一起把郝老头儿盖了个严实,然後便被迷龙拽著靠在了兽医旁边的墙角。
      孟烦了很想挣开迷龙揽在自己身上的手,但是他热烘烘的体温对於自己来说又实在是个巨大的诱惑,最终生理的渴求战胜了心理的别扭,孟烦了停止了挣扎老老实实地窝在了迷龙的身边。

      迷龙扫了一眼四周,把自己的下巴从孟烦了的头顶挪了下来,轻声耳语,“烦啦,我寻思著吧,这一仗咱要能赢,拉回来那就是英雄,你说,咱是不是就能往北走了?”

      孟烦了努力往暖烘烘的地方凑,心不在焉地打发著,“瞎寻思有什麽用,能活著回来再说吧。”

      迷龙揽紧了那副冷冰冰的身子,仍不死心,“哎,你就想想,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哎!……行行,你是我老子还不行吗?你就说是还是不是?”

      孟烦了赶忙挡住这顶高帽,“哎哟别介,你这岁数你是我老子还差不多,小太爷活的好好的,别没事儿折我的寿!……哎我倒是纳了闷儿了,你问这个干嘛啊?现在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干嘛总想著能不能回去啊?这不纯粹给自己编套呢嘛!……”

      孟烦了没接著说下去,因为迷龙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成功让他噤了声,随後他听到迷龙叹了口气,“我都出来十一年了……十一年之前你在哪儿呢?指定是还在你家那深宅大院儿里背书写字儿当你的孟家少爷呗?……我不想回家,回去干啥玩意儿?祖坟都他妈让人扒了当军营了……但是这不是说不想就能不想的事儿啊。”

      孟烦了没有用心听他细碎的念叨,他在这温暖的包围下早已经昏昏欲睡了,所以对於对方的话,他只能懵懵懂懂地敷衍,“……成成,想就回,等打完仗咱就回去,回家……”

      迷龙咧著嘴乐了,怀里的人已经彻底睡熟了,他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也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孟烦了是被手指头给捅醒的,他睡眼惺忪地看著眼前的人影,有些纳闷和烦躁,“干什麽啊一大早的……你没觉睡你还非得招惹别人啊?”

      郝兽医有些赧然地咧了咧嘴,他尽量压低声音,显得有些鬼鬼祟祟,“烦啦,腿还好吧?”

      孟烦了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有话你就直说,它也用不著别人问好。”

      兽医迟疑了会儿,“我想告假回站里看看,那儿还有八个重伤号。你说他们会准吗?”

      孟烦了已经彻底清醒了,他瞟了一眼庙门前打瞌睡的几个看守,“你说呢?我觉得我们现在加条绳就成了壮丁了。”

      郝兽医苦著脸,“你就不能给我打打气吗?”

      孟烦了抬了抬下巴,“要气干嘛?你不是盯著那矮墙很长时间了吗?”

      郝兽医心知肚明,但他还在挣扎,“那是临阵逃脱!要被军法从事啊!”

      孟烦了不打算做过多的解释,他撇开头,闭上眼睛打算接著睡,“那就拉倒。”

      郝兽医难为坏了,他开始搓手,“我怕我刚走,你们也走了,我怕掉队──你说除了你们,我还认识谁啊?”

      孟烦了总算听够了,他小心翼翼地摘下迷龙揽著自己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挪开他身边,“成,那我走。”

      孟烦了起身瘸到那堵矮墙边,并没费多大力气便跨了过去,郝兽医战战兢兢地跟在後边,时不时地回望一下睡意深沈的破庙。

      孟烦了和兽医贴著边儿走著,直到远远地看见了收容站,这地方显然已经空了,门前的岗哨都已经只剩下一个人。最终他们决定翻墙,孟烦了费尽力气把郝兽医顶到墙上,然後他看了一眼扒在墙头等著的兽医,叉了手走开。

      兽医急了,“哎!噫?!怎麽你……?”

      孟烦了边走开边说,“巧了,小太爷刚想起来有件事儿要办。”

      兽医更加著急,“扯!你快……”

      “长官好!”孟烦了冲著老头儿看不见的地方啪地敬了个礼。

      老头儿受了惊吓,以在墙那边的一声噗通落地作为收场,孟烦了听了会儿那边儿的动静,想象著一个捂著腰眼的老头儿哀怨地离开。

      其实孟烦了是想起了小醉,他觉得被阴魂附体,被一个小姑娘的死鬼哥哥附体,死人生前和他一样是川军团的中尉副连长,这种感觉让他不快,他把这归咎於第一次做贼的良心难安。

      孟烦了凭著记忆在禅达的陋巷里瘸著,但是才刚转过一个拐角他就被吓了一跳──一条他平生仅见的大狗正安静地蹲在那里看著他,这样的狗在这种距离上,只会让人有一种被活活撕掉的恐惧。

      孟烦了在墙上把自己贴成了一张纸,那家夥很快就确定了他是一个不具威胁性的对象,於是连眼光也变得漠视起来,它立起身子抖了抖毛,与那张墙纸错身而过。
      “天灵灵地灵灵,死狗变成汤!”孟烦了叽里咕噜地诅咒完,继续探索自己的目的地。

      他并不确切的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麽而走这一趟,告诉她她的哥哥早就变成死鬼了?没有必要。因为她曾对自己很照顾?似乎也说不通。莫非他是一个知错就改勇於道歉的人?

      孟烦了一路纠结著,天开始下雨了,雷阵雨,错杂的巷道简直就是迷宫。孟烦了站住脚步,他平静地仰起头,凭著他的家学渊源开始咒骂老天,“死太阳,死积雨云,死热气流,死正电荷和负电荷,掉下来,砸我!”

      他的咒骂止於一声不远的开门声,孟烦了把自己闪在拐角处,接著他看到那软体蠕虫一样的收容站站长从门里跨出来,一把由另一个人打著的伞遮在他的头上。那个打伞的人出来了,蠕虫完全罔顾雨水把为他打伞的人淋湿了一半,一刻不安地摸索著对方的身体,没有任何感情,就是一个男性在摸索一个女性的身体。

      孟烦了静静地看著蠕虫站长在完全不抗拒的小醉身上揩油,但这并不干扰小醉关上院门,然後用那把伞遮护著他消失於巷子的另一端。

      孟烦了瘸过去,他静静地看著院门上的一块小小的木牌,木牌上画著一个八卦。他反动了它一下,让它转到仅仅有木纹的反面──有客时它翻成正面,无客时他翻成反面,在此地的风俗中这表示一个公开的秘密:土娼。

      孟烦了转身拖著腿离开那里,天蒙蒙然,雨还在下,他有些恍惚,仿佛没有意识到腿上的疼痛。在雨幕中有一个人拉住了他,然後扶住了他的胳膊,那是郝兽医,他们不知是谁依靠著谁,在雨幕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著。

      当他们两个人从後面那条破墙缝子里挤回来的时候,庙里的地面上已经开始漂浮起零碎,迷龙和他新结识的狐朋狗友坐在高处泡脚。

      “还当你们会骑著两条大鱼回来呢,那就有鱼汤喝了。”蛇屁股用脚拍打著水。

      孟烦了没心情和他斗嘴,“就瞧见一条狗。”

      康丫来了精神,“狗肉也好吃啊!”

      孟烦了没有抬眼,“您自个儿跟它商量去吧。”

      康丫全不在乎,“哪儿呢哪儿呢?”

      迷龙从高处蹦下来,拽著孟烦了的胳膊把他拖到角落里燃著的柴草旁边,顺手拧著他精湿的衣摆,“你又彪啥玩意儿啊你?我发现……哎,我问问你,你脑子里头都装些个啥玩意儿啊?”

      孟烦了端平了胳膊老老实实烤火,他有些出神地问著,“要是有一天你发现你女人是个……是干那个的……你怎麽办?”

      迷龙莫名其妙,“哪个啊?”

      孟烦了仍旧愣著神,“那个……土娼。”

      迷龙一瞪眼,“敢?!反了教了还!我不打折了她的腿!……”他突然反应过来,“……等会!你说啥玩意儿呢?”

      孟烦了猛醒,他有些惨淡地冲著迷龙笑了笑,“对啊,我说啥玩意儿呢……”

      迷龙立刻一本正经起来,他扳过了孟烦了的肩膀,“你给我等会儿!你先别乐你!你说啥呢?啥女人?谁女人?……你溜出去干啥去了?”

      孟烦了垂下头沈默了片刻,终於还是咧著嘴仰起了脸,“没干啥……我认了个妹妹。我还能干啥啊?”

      迷龙又有些迷糊,“啥妹妹?”

      孟烦了恶劣地咧著嘴笑,他伸出双手捧住了迷龙挂满了茫然的脸,轻轻地拍了拍,拿腔拿调儿地感慨,“迷龙呀迷龙,你怎麽就这麽多的啥啊啥的,啊?”

      迷龙愣了好半天,直到他终於反应过来时,嘴里只咕哝出了一句口头禅,“瘪犊子玩意儿!”於此同时他开始对挑衅的人痛下杀手,左掐右捏。又由於他拿捏著力气没有使劲儿,孟烦了便被这明摆著挠痒痒的行为整得满地打滚儿求饶。

      迷龙十分懂得见好就收,他看著孟烦了终於被折腾得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利索了才停手,顺道儿把团成一团的人往怀里搂著,“烦啦,刚才那帮使唤人的货来过了,他们说虞啸卿已经出发了,咱很快就要有行动啦。”

      孟烦了懵懵地嗯了一声,迷龙用力按住在怀里拱来拱去的身子,拍了拍他的背,“……你跟我说句实话能咋地?”

      孟烦了安静了下来,他没有动弹,隔著布料的声音仍是懵懵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

      迷龙握住孟烦了的肩膀把他从怀里拉起来,他看著他的眼睛,定定地,“意思就是,我对你和你对我,不是一码事儿呗?”

      孟烦了几乎想苦笑了,“……我早说过,你对我很好……你是好人。……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麽想的。”

      迷龙有些黯然地沈下了目光,但是没有反应时间的瞬间,他一锅糨糊的脑袋就被孟烦了一把捞进了怀里,紧接著耳朵里钻进一阵朗笑,“哈哈,我说啊……哈哈哈哈……您了这觉悟啊!怎麽就听什麽信什麽啊!本来脑子还嫌不够用呢,你瞎寻思什麽呢?嗯?让小太爷给您了开开光呀?”

      孟烦了怀抱著迷龙那颗没转过弯的大头笑得直打颤,直到迷龙终於反应过来,伸手就照著他的腰际狠狠一掐,孟烦了立马猝不及防地嚎叫著撒了手。

      迷龙甩了甩脖子,他还没大转过弯来,但这并不耽误他的咬牙切齿,“完蛋玩意儿我还治不了你了?啊?……躲什麽躲?你给我过来……过来!”

      人渣们费劲巴拉地往庙里搬刚卸在院子里的粮食,无不鄙夷地瞥著那个鸡飞狗跳的角落,“哎呀你们是吃饱了撑的闲得嘛?咋就这麽不知愁呢啊?!”

      兽医满心无奈地安抚著正义感突发的人渣们,“行啦行啦,快著做饭吧!斗嘴斗舌的是做啥嘛!”

      而那边鸡飞狗跳的一对儿仍不消停。

      “哟喂奇观呐!小太爷今儿才瞧见这气急败坏要杀人灭口的嘿!”

      “闭嘴你给我!我不整死你……!”

      “哎哟……腿!我的腿!你成心还是故意啊!”

      “啧,还来不来了?还来不来劲了?!”

      “疼疼疼……你个……你仗著四肢健全你欺负残疾人……你个臭不要脸的你……”

      “你咋就这麽大精神头儿呢,啊?说谁臭不要脸啊?谁啊?”

      “嘶……你……你大爷的……”

      “谁大爷?”

      “唔……”

      “王八盖子滴,麽子事情纯是找揍喏!”

      ──最终,不辣的插嘴成为了这场战役的总结性陈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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