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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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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落了雨,三更时分雨势转急,撒豆似的。
剪刀一错,一缕乌黑的头发被剪下来,赵铉将它与事先备好的另一缕头发用丝线结好,收入明黄的锦囊当中。
元铭本来就要入梦,在这个动静里又清醒过来,勉强地睁开眼。
元铭:“你这是做什么?”
赵铉:“如此一来,你我也算是结发夫妻了。”
元铭心道,没有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更别提什么明媒正娶——这辈子恐怕无望了。算哪门子结发夫妻。
不过赵铉兴致正好,他便把这话咽回去了。
赵铉笑了:“别皱眉了,睡吧。总归先图个好意头。其余的日后再补。”
还能补什么,元铭想不到。难得赵铉有这份心,他语气也柔下来:“依你吧。”
雨敲到了曦光微亮时终于停了。
龙寝上的两人睡得都很熟。降雨后空气转凉,元铭依稀感受到有人给他匀被子。有布料摩擦的声音。
与龙寝内才落幕的春光不同,京城的梨花苑里,有人正独自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干脆将被子一把掀开。
是赵封炎。
他被皇爷安置在这个距离皇城并不远的梨花苑,离北镇抚司衙门就两道街。他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
天亮时赵封炎坐了起来。
来伺候的杂役见世子醒得这么早,吓了一跳,问:
“世子爷这是要出门啊?”
赵封炎摇头。
他今日偏偏不能出去。他在等人。
他坐在椅子上懒散地问:
“卖鱼的还没来吗?”
杂役:“后角门没动静呢。”
那个披蓑钓鱼的老儿每次都会在这道街挨家挨户叩人家后门,问要不要鱼。
杂役疑惑:“世子爷不是前几日才吃罢,今儿又馋这一口啦?”
世子喝一口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落雨了,河水便涨了。这个时候的鲈鱼味道最好。”杂役面生,他不确定是不是赵铉的人,答话便也谨慎小心。
杂役笑了:“世子爷真是讲究呀!”
交谈间窗外已经遥遥传来了熟悉的吆喝声:
“鲈鱼——”
“鲜嫩肥美大鲈鱼——”
赵封炎一改懒散的脸色,快意笑了起来,整个人都精神了:“哈哈哈,叫他提着篓子来见我!”
“小爷要亲自挑!”
杂役也明白这个世子成日里吆五喝六,对每日膳食挑三拣四,想必是老晋王骄纵惯了,好在他是一头顺毛驴,要的东西只要给了,便不闹腾了。
世子在这儿住了才没几天,杂役个个叫他折腾得不轻。想想今天这鱼世子要是美美吃嘴里,估计会安生一整天,杂役这时心里也轻快了:
“好好好!小的这就叫他进来!”
赵封炎苍蝇搓手似的,在屋子里高兴地走来走去。
等卖鱼的真来了堂屋里,赵封炎支开其他伺候的下人后,整个人都显出平静和稳重来。他接过卖鱼的给他递上来的信。看到最后一行“不日即可发兵”时眼光倏然就冷下去了:
“爹到底在干什么?”和目光一样,赵封炎的声音也是冷的。
赵封炎立刻将那信凑到昨夜未燃尽的蜡烛上给烧了。
卖鱼翁掀开斗笠帽,眼睛里精光闪动:“王爷说,新帝难成气候。眼下他根基未稳,正是最好的时机……”
赵封炎闭目:“爹怎么知道人家难成气候?还是说,成不成都是爹一句话说了算?”
“凡事讲究一个名正言顺,如今天下太平,爹现在若是发兵,不是勤王也不是靖难,这是谋朝篡位!得不了民心的!从前我没在意,如今我看,爹怕是久不在京城,老糊涂了!”赵封炎努力压着声音,但是语言间的急迫已经使他面目狰狞,“你睁开眼看看外面的锦衣卫……!哥他不是傻子!上回我带入京城的封银,他抽了半数去给三大营补了去年亏欠的军饷!眼下军心正盛!”
卖鱼翁:“小的知道世子的难处,还请世子少安毋躁……”
眼看是说不通了,赵封炎坐回椅子上长长叹息:
“送信回去给爹,让他……求他别再继续了。悬崖勒马吧。”
卖鱼翁面无表情:“是。”
卖鱼翁给他留下了一条最肥的鲈鱼,而后离去。这时主街上的行人已经多了起来,货郎的叫卖声交错响起,卖鱼翁在这声音里走向下一户,继续叩门,
“娘子啊、相公啊,新鲜的鲈鱼——”
街角一名年轻的便衣锦衣卫盯着这个卖鱼翁,眼看他身影最终消失在街巷深处。这名锦衣卫又等了片刻,见街上再没异动了,才收回视线,动作利落翻身上马,一声响亮马鸣,飞骑直往皇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