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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李德芳:“得了元大人,您进去吧。”
      元铭未入里殿,便闻到一阵浓郁的安息香。
      “焚香冥思,万岁爷好雅兴。”元铭边往里走,边试探地打趣道。
      他环视殿中,见赵铉正在西殿御案前坐着,左手支颐,视线就落在那些没打开的奏疏上,明明听见他进来的动静,却并未抬头看他。
      轩窗大敞,夏风吹得御案上宣纸哗啦作响。赵铉并不理会,只静静坐着。
      在纸页翻动声中,兀然插入了一道嗓音:
      “马,骑够了?”
      赵铉佯作不咸不淡的语气里还是有藏不住的一丝不愉悦。
      元铭一时不知答什么,又不好不答,便揶揄道:“臣……”
      赵铉仍未抬头,阴阳怪气抢走了话头:“赤霞乃御马,很有一股脾性,朕甚爱之。卿当细细体会他的妙处,何故操心起朕来了。”
      话里带刺。元铭微微蹙眉思忖了会儿,才赔笑道:
      “微臣骑术不精,还望万岁指点一二。”
      赵铉不理,显然情绪不佳,连奉承话都不想听了。
      元铭语气更轻柔谦顺道:
      “君子六艺,万岁俱精,旁人无可匹。”
      这回赵铉虽然没答话,但微攒的眉心有细微舒展,顺手摸了本奏疏,抖开来心不在焉地看着。
      仿佛不是什么好内容。赵铉看了两眼便合上奏疏,往旁边随手一丢,又摸来一本,哗啦抖开。
      其实回想起来,赵铉十余载坎坷,太子倒不如赵封炎一个世子活得逍遥自在。世子爷想玩就玩,想睡就睡,但赵铉不同。他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身不由己。
      思及此处,元铭不禁生出一些同情来。
      元铭不知他是真的累了,还是不愿见自己,只好再试探道:
      “万岁连日辗转,微臣便不作打扰了……”
      赵铉听了这话,当即把奏疏一合,终于抬起头,目光幽幽地流转最终落在他面目上:
      “朕允你走了?”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忖着赵铉正在气头上,不敢顶撞,只低声道:“万岁息怒,是臣会错意了。”
      “罢了,你想走便走吧,莫说我以权相欺。”
      赵铉语气听来是无可无不可的,但他隐隐听得出其中似乎有几分让他留下的意思。也许是错觉,他从未见过赵铉这种模样,心里越发忐忑。
      两人隔着丈远的距离沉默半晌,元铭还是开口道:
      “我……我瞧你脸色不好,来看看你。”
      他原只是想来瞧瞧赵铉的,这下又不知道自己跑来赵铉的寝居算不算恃宠而骄。他犹豫着,低声道:
      “好生休息,我先回了。”
      “慢着。”
      但与他后退的脚步声同时响起的,是赵铉的嗓音。
      “你既说忧心朕,眼下朕便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元铭无言遵命,驻足回头……赵铉脸色变得可真快。
      “愿为陛下排忧解难。”元铭耐心依旧。
      赵铉卖关子似的沉默了一阵。
      元铭忍不住问:“不知陛下……所忧为何?”
      赵铉听到这话,不客气地回答了:
      “国库亏空。”赵铉摸起一本奏疏,前后上下仔细地看,“算上质子入京时带来的百余万两封银,也是不够。朕仍需百万之数。”
      “这……”这把元铭梗住了。
      这个忙他实在是帮不上。
      老爹为官清廉,即便叫锦衣卫把元府查抄了,也抄不出多少东西来。
      这点赵铉一定是知道的。
      “晋地,河间府一时再无可查。”赵铉边看帖子,边说,“朕还想到一个地方,便是去年修堤,朝廷给南直隶拨了四百万两的银子。金陵周围几县那些年久的堤坝不曾溃堤,几年汛洪,都固若金汤。偏偏这楚王地界上的堤坝,就是如此的不牢固。去年才修过,今年又莫名的汛洪溃堤了。”
      “朕想知道银子到底去了哪里。”赵铉像是在自问自答,“需要一个人去查一查这件事。”
      元铭记得去年不是有过钦差南下吗。怎么今年又要查。
      “不能是钦差。楚王为首的那一帮南直隶的官员,个个老奸巨猾,去年有两员钦差下过金陵,最终都无果而归。怕不是被他们买通了,又或者是被他们捏住了什么把柄,回到奉京就一个两个都成了哑巴。”
      “那依陛下的意思……?”
      “这回,不能打草惊蛇。”赵铉道,“朕决定,假意将朝中亲信贬至金陵。再教此人与金陵当地的官员打成一片,沆瀣一气,然后再同朕里应外合,找到那些银子真正去向的关窍所在。”
      元铭听得认真,点头附和道:“此计妙也。”
      “朕心中已有合适的人选。”赵铉一顿,“此人非卿莫属。”
      元铭梳理着这一切,低声复读:“合适的人选,是……”
      是我?!
      “可,父亲他……”元铭想到,如果公然遭贬,起码自己老爹声誉受累。
      赵铉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立刻道:
      “父子同朝,又居于高位,本就是个忌讳。你与老尚书此番只能留下一个了。”
      元铭方才险些一口答应了,想到老爹有些犹豫。
      赵铉:“可你又怎么知道,老尚书年事已高,舐犊情深。拳拳之意,他早为你铺好了路。那次朕到元府中,你不在时,他已向我表过态的。说自己将到致仕之年,宦海仕途,还是看自家儿子。”
      元铭哽住,只剩沉默。
      说起此事赵铉展露了一点笑颜,似乎怕他不答应,索性从御案绕出来牵起他道:
      “天色尚早,此事你我还需从长计议。”
      这会儿元铭脸上是凝重的。他笑不出来。
      此行凶险先撇开不谈,光是要做的这些事,一旦事成,回京后亮了牌子,免不了就要与一些朝臣就此翻脸。在朝为官,谁不求个明哲保身?人人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再说了,此行便是交付给了赵铉全部的信任,虽然元铭不愿去怀疑,但也保不齐事成之后,赵铉会有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可能。
      此番南下,他将会知道很多旁人不知的秘辛,这远不是小小一介六品官可以承载的。
      爹有可能就此致仕,而自己也可能就这样万劫不复。
      若是旁人,他一定会找千万种借口推脱。
      哪怕是当初先帝刚点了他的榜,就私里召他,叫他为这事下一趟金陵,他恐怕都要称病不朝三个月躲过去。
      若是赵铉……
      他犹豫了。
      其实很偶尔的瞬间,他看到赵铉,仿佛能掠过时间长河,看向更深更远的地方,这时他看到的其实并不是镇国公府烂漫春景里的杨子贤,而是模糊的、飞舞的风雪尽头的、如履薄冰的皇太子。
      如果是赵铉,他愿意背负这些,南下一趟。
      赵铉似乎再一次洞悉了他的担忧,这一回,赵铉其实说不出什么宽慰他的话了,反而有些试探地,问道:
      “仲恒,你信我吗。”
      元铭放松了紧抿的唇,如释重负般微微笑了:
      “我能信你吗?”
      赵铉:
      “有时我回头去看,发觉过去我并非一个合格的兄长;也并非一名合格的储君,如今或许也算不上合格的君王。生在帝王家,我也一定不会成为合格的夫君或者父亲。但我每每想到你,便又希望自己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夫君……却总是处处难料,事事难平,”
      元铭很意外他会说这些,一时怔住。
      赵铉:“待风波平定,我曾许过你的,绝不食言。赵铉此生定不负你。”
      赵铉:“我一生在阎罗殿前走过了好几回,都不曾怕过什么,如今我只怕一件事,便是怕你不肯信我。”
      元铭终于笑了:
      “那便是‘君无戏言’了。”
      “我信你。”
      元铭又就方才的事,郑重地与他行礼,答道:
      “臣遵旨。定不负皇命。”
      ……
      ……
      正事讲后,元铭原是想回去的,可赵铉不让,两人纠缠着结局还是上了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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