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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皇帝的新衣(上)散朝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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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顾·锦鲤·晏的角度看待燕皇帝短暂的马甲是如何从形同虚设到彻底被抛弃的。
原著向,ooc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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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德卡马已经进入初冬了。这日,顾晏回南十字律所交接一份工作,顺便把之前的案子收尾。事情做完后,他一边接通耳扣传来的通讯,一边快步走出办公室,在楼梯口处正好碰上了菲兹和她带着的新实习生。
顾晏今年仍然没有收实习生的打算,哪怕他的高级事务官愁秃了头。他的眼神从几个实习生身上漫不经心地扫过,侧身让了让,很快便擦肩而过。
然而在即将下楼的瞬间,顾晏突然心头一跳,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摘下耳扣回头,试图看清那股熟悉感的来源,却在看清的瞬间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脚步频率没有丝毫变化。
哪有什么熟悉的人,哪里是那个他始终不愿意相信已经出事的人,只是一个长得略有几分像他那位早逝老师的实习生罢了。
他这么想着,原本就不甚明朗的心情却更添几分阴霾,这导致他在下午亚当斯给他传了一份实习生档案,并希望他暂时替莫尔律师带一下实习生时直接拒绝了对方。这可愁坏了亚当斯,对方当即隔着通讯一通叨咕叨,顾晏被磨得受不了,张口损了对方几句,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当天下午,顾晏的大律师办公室里搬进了一张实习生办公桌,那个晃他眼的实习生坐在了他的对面。
实习生默默端起了咖啡:“……”
顾晏也喝了一口咖啡:“……”
气氛一时间凝滞极了,说不清这是办公室还是坟场,也说不清谁手里的咖啡更像纯正猫屎,令人心情糟糕。
顾晏后悔了,非常后悔,因为他又看到了实习生的那张脸。那张脸其实和燕绥之相似度并不是很高,但就是令他心生不喜——他不喜欢任何跟燕绥之相像的人,因为不管再怎么相像,那些人都不是燕绥之,却又总会让他想起燕绥之。
这种感觉太熬人了,没人会喜欢。
于是向来一言九鼎的顾晏这次出奇地有些反复无常,他想找个由头将那个实习生一竿子支走,支得越远越好。他事先给实习生说清他对实习生的态度,结果对方一句“薪酬可以预付吗”直接让他噎住:这种被噎住不上不下的感觉可太熟悉了,当年他没少被那人这么气跑过。
顾晏当即瘫了脸,为这位晃眼实习生关注点的清奇,也为这份让他糟心的熟悉。他二话不说拨通了菲兹的内线号,让菲兹给这位眼里只有钱的不正经实习生拨三个月的薪酬并请让请对方回家。
结果顾晏刚切断通讯转头,就看见那位倒霉实习生笑了,是那种眼角嘴角都含着的愉悦浅淡的笑意,和那位院长逗弄完人的笑容如出一辙。
顾晏:“……”
顾晏感觉更糟心了,迅速眼不看心不烦地挪开视线,并更加坚定了支走对方的决心。
然而这个决心很快就动摇了,因为在菲兹小姐风风火火冲上楼一顿胡扯,表示这个实习生已经退不了后,办公室里响起了某实习生智能机清凌凌的电子合成音——
收到款项4680西;
类型:薪酬预支来源账户:
办公资产卡顾晏;
操作人:艾琳·菲兹;
余额:5022西。
顾晏:“……”
顾晏几乎是无声地吸了一口气,这口气给菲兹下手之快角度之偏,也给倒霉实习生的资产卡余额给人带来的震撼,但更多的是他心中始终怀抱着的那一丝渺茫的希望和恻隐:若是燕绥之还活着,活在某个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那么对方若是遇到类似的情况,身无分文还处处碰壁,该怎么办?
他在那一瞬间心软了。
于是在顾大律师虽然“晕实习生”且全程冷漠脸,但显然已经默许的情况下,这位外貌气质均踩在顾晏雷点上的实习生阮野正式入驻办公室。
??————
02
留下了实习生,顾晏眼不见心不烦地做自己的事,成功把自己忙成了陀螺。在当陀螺的间隙里顾晏给实习生拨了个通讯,结果对方接通就是一句“公寓不续租”,顾晏快气笑了,二话不说便挂了通讯。
谁知这事还没完,没过多久那个刚在现实中烦完他的实习生转头就开始在智能机上烦他:顾律师?
顾晏面无表情地甩了一张截图过去,没过多久智能机又是一震: 行吧,顾老师,我晚上留办公室。
联系到之前那拨莫名其妙的通讯和对方可怜巴巴的资产余额,顾晏当即猜到了对方问这话的原因,然后……然后顾晏四两拨千斤地驳回了对方的请求——他难得这么幼稚,大概还是因为看实习生不爽。
待确认对方不再回消息后,顾晏继续埋头卷宗。不知过了多久,一抬头,还是无声叹了口气,不知给谁发了条消息:六点钟,来纽瑟港。
六点整,纽瑟港。
顾晏冲往这边走来的实习生抬手示意自己的位置,待对方走近才语气微咸地开口:“怎么才到?”
他的语气有些不满意,为对方仿佛把大学时开设的黄金十分钟理论课吃了的行为,与走近时由于雾气而被遮挡着的、模糊的五官。
关于黄金十分钟,实习生果然有话说:“早到别人欠我,迟到我欠别人。比起气势压迫,我更喜欢两不相欠。”
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快把顾大律师气笑了,他转身走向港区,懒得再管身后大放厥词的实习生。
这个实习生的某些操作总是令顾晏感到意外,却又莫名地有些习以为常,比如刚在飞梭坐下就摊手要报销的行为、随身带糖少吃多餐的习惯、分明刚毕业却显得十分游刃有余的态度,以及此刻——这个实习生脸上架着一副阅读镜,已经睡着了,紧闭着的双眼和无意识抿紧的嘴唇都足以让顾晏眉头皱了松,松了再度皱起来。
世界上的两个人,哪怕容貌再相似,也不可能行为举止、言语习惯都如出一辙,即便是刻意培养也不行。
顾晏收回端详的眼神,心中浮起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02
飞梭到达酒城时,顾晏收回放在实习生身上的目光,带着人出了飞梭。酒城的空气一如既往地令人窒息,顾晏无言地屏住呼吸,下一秒那个已经被他打上可疑标签的实习生就窜到了他的身后:“借你挡一下这沉醉的晚风。”
顾晏:“……”
顾晏感到很糟心,一想到这人可能是谁更糟心,毕竟不是一次两次被某人这么对待了。他冻着脸,努力忽视掉对方拿他当挡箭牌的混账行为,拨通了酒城看守所的通讯,很快将约见时间确定下来。
从酒城港口到冷湖看守所的时间因为某些不可控原因大幅缩减,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走入看守所后,又到了实习生发挥的时间——这位实习生自主意识过剩地抢了一路他的活,反应过来后火速一盆脏水泼给他:“欸,你怎么跑到后面去了?”
不要脸的程度真是世所罕见。不巧,上一个这么不要脸的顾晏还真见过。他动了动嘴唇,嘲讽值直接拉满:“不继续了,阮、大、律、师?”
实习生干笑着,撇清关系、转移话题一条龙服务,顿都不打一下,丝毫不见脸红,实在让顾晏开了眼了。
简单地见过当事人约书亚·达勒,并被对方以及沿途关押的人轮流问候祖宗十八代后,一个比一个淡定的二人转身离开。实习生提议两人先去治安法院把约书亚·达勒的保释申请交了。顾晏看着对方,这个人身上那种稳如老狗的处事态度放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身上实在违和 ,他试探道:“你作为一个实习生,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反应有些出人预料。”
他的实习生顿都不打一下,给出了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顾晏收回探究的视线,不冷不热地隔着时空嘲讽了小实习生一句,心中却并没有全然相信对方的说辞,哪怕对方的肢体语言和陈述都放松极了。
且不论实习生那张脸给顾晏本人造成的精神冲击,也不说他目前对这违和的实习生的种种猜疑,单就论对方那毫无自觉的造作这一点,顾晏实在佩服,比如此刻——
两人站在治安法院前面面相觑,顾晏眼见着对方似乎是被眼前人来人往的潮流惊了一下,非常丝滑地退后一步,看着老实极了:“我这次安守实习生该有的本分,不抢顾老师的位置了,去吧。”
顾晏心说我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分配到这个实习生,面无表情地怼回去:“我不得不提醒你,递交保释申请这种事,恰巧是实习生该干的。”
他冲办事大厅抬了抬下巴:“去守你该守的本分。”
实习生不情不愿地进去守本分了,顾晏抬眼看着对方的背影,表情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他看见对方在看着就十分闹市场的办事大厅左右穿梭,却在前台耽误了许久(其实也没有许久),终于没忍住在实习生出来后表示自己的佩服:“阮野,两个字你签了五分钟。”
“因为这名字不好写,第一遍写得丑。”
顾晏不咸不淡地刺人:“一个签名写上二十多年还丑,就别怪字难写了吧。”
字不好写是么?顾晏心思流转,若是一个人用着不属于自己的名字且没有完全适应,这个理由倒是成立。
令人生疑的细节×3。
03
两人在甘蓝大道找了一家还算看得过去的酒店,又是一番令顾晏破功的对话后,两人一左一右进了自己的房间。没过多久,顾晏发现实习生出门了。
说不清那一瞬间的慌乱是因为什么,顾晏火速拨了通讯,接通后还不忘张口先说明自己的身份,在确定对方位置后果断追了过去。
顾大律师光明正大地走进店里去逮自己的实习生,反被对方仿佛被惊到的模样噎了一下:“你鬼鬼祟祟在后面干什么?吓我一跳!”
顾晏:“……你在这做贼?”
他四下看了一下店里的装潢与服饰,挺熟悉,不仅他来过,以前的燕绥之可能也来过,店里的某几件和燕绥之曾经的穿衣风格极为相似的衬衫此刻正在实习生的手里。
顾晏的目光在那几件衬衫上一扫而过。
今日不知道第几次的嘴炮再度打响,顾晏语气不咸不淡:“你是不是不知道这家衬衫的价位?我建议你先看一下自己的资产卡。”
“5022西,记得么?”
他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某位毫无自觉的实习生,最终兀自拿着衬衫付了钱。
当夜,甘蓝大道酒店。顾晏再度发动了第二轮试探:“别看那两件衬衫,跟你没关系。”他指着行李箱里的一件黑色长袍,“明天你把这个穿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实习生眼皮跳了一下,抬头看他。
顾晏道:“让你上辩护席的意思。”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实习生转瞬即逝的表情和动作变化,然后欣然听对方开始漫天胡扯,冷不防就被这人一句“两眼放光,瑟瑟发抖”噎到了一下。
实际上试探到这里,顾晏基本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了,毕竟实习生在听到解释后倏然放松的微表情即便再克制也没能逃过他的眼睛,那是一种松了口气的松弛感。然而对方并没有给顾晏消化失而复得的情绪的机会,因为某人马上就坡下驴地顺着他的话无缝衔接:“锻炼机会?”
对方失笑道,“这可不能怪我,你整天绷着个脸说不上三句话就要刺我一针,我当然会反应过度,以为你又在讥讽我抢你的活儿,就像之前在看守所里一样。”
好,反手泼别人一脸脏水。
顾晏快被他这种风骚的反击气笑了,再度破功,他把手里的律师袍丢在床上,指着房间说:“滚。”
然后实习生笑了,他居然还敢笑?顾晏的脸更绿了,仿佛回到了大学时总被某院长气跑的日子,“你还有脸笑?”
实习生拉了一下沙发椅,坐了下来,软下脾气笑道:“实习生该有的态度我还是有的,就是反应迟钝了点。你真让我明天上辩护席?”
顾晏一脸刻薄:“不,改主意了,滚。”
燕绥之:“……”
燕绥之:“顾大律师?”
“……”
“顾老师?”
“……”
顾大律师日后的耳根子软在这时候就开始体现了,因为接下来的顾律师得到了来自实习生的一颗薄荷糖,尽管他那张俊脸快冻裂了,尽管对方放荡不羁的哄人方式实际上又不动声色地损了他一把,他仍旧冻着脸放任对方留下来梳理案情,直到天蒙蒙亮才离开。
这人离开后顾晏也暂时没有休息的打算,他只是沉默地坐着,看见智能机骤然亮起又慢慢息屏,良久才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
顾晏让某人上辩护席确实是为了试探对方,但也有出于法律机制的考量。由实习生出面保释,不让辩方律师直接与法官发生冲突更适用于当前酒城的司法环境。结果等真站上了辩护席,某人该委婉的一点没委婉,摆证据讲事实还要时不时逗一下法官先生刺一下控方律师,最后还像模像样地拍心口,深吸一口气:“好紧张,还好没结巴。”
顾晏:“ ……”
某实习生为了庆祝自己“首战告捷”,当即表示要请顾晏吃饭。但顾晏是什么人?早就看明白了对方是无事献殷勤的大尾巴狼本质,毫无波澜地听着对方噼里啪啦地打响自己的小算盘。
燕绥之道:“没什么,一想问你有没有住处可以介绍,便宜舒适的。二想问你有没有外快能让我赚一把。就这两件事,不急,可以边吃边商量。”
“……”
顾晏想了想,放下了水杯。他回忆了一下某人刚才的问题顺序,平静地道:“我不是中介,没有,你别吃了,先走吧。”
“……”
燕大教授在心里气了个倒仰。
无声的对峙间,顾晏接到了来自朋友的求助,是一起民事案件急需律师,哪怕是实习生也不挑,但顾晏想了想,还是让对方去找亚当斯更稳妥些——且不说自己目前根本不放心显然是做了基因调整的燕绥之独自离开,就说对方那先伤敌一千再损在场诸位八百的庭辩风格,也实在让顾晏头疼。
大抵是断了燕绥之的财路让对方很不爽,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燕绥之都懒得看自己,开口便是带笑的嘲讽,顾晏更头疼了。两人吃完饭一路摸到了约书亚·达勒家,又辗转去了春藤医院,等突发情况解决完后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顾晏走进病房将打包的食物分了大半给达勒兄妹,又将剩下的递给了病房外发呆的燕绥之,自己则随手捞了杯咖啡。
两人面前急匆匆地推过一个因为管道爆炸而重伤的病人,顾晏听到燕绥之问他:“说到爆炸我想起来,你给我的卷宗里爆炸案好像格外多。”
顾晏手肘架在窗台上,喝了一口咖啡,“嗯”了一声。
燕绥之:“接那么多爆炸案干什么?”
顾晏道:“我有一位老师,半年前死在了爆炸案里。”
他跟燕绥之说起自己对那件案子毫无证据的怀疑,说起自己的因人而异,又在对方追问时轻描淡写地岔开话题——他并没有让对方知道这个“看人”是哪种看人的意思,若说等待要论无望,没有人比顾晏懂十年的沉默是什么感觉,他也并没有奢望燕绥之能发现端倪回头看他的意思,何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帮燕绥之拿到自己想要的证据,保证对方的安全——
顾晏某些时候也是继承了燕绥之的言灵体质的,上一秒还想着安全,下一秒燕绥之就当着他的面被人泼了滚水。他在那瞬间瞳孔骤缩,差点失声叫出对方的名字,还好控制住了,只是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将燕绥之撞开,及膝的大衣替对方挡掉了一部分水。
十分钟后,倒霉蛋约书亚·达勒与被殃及的池鱼燕绥之被按在了诊室里,唯一健全的顾晏去前台缴费。他依旧有些后怕,写字的手看着稳健极了,却抬手二话不说地写了个“燕”,又默默擦掉。
对于令护士一脸为难的空白历史诊疗,顾晏心中毫无意外,他一边向付费处走去一边激活耳扣,死党上蹿下跳仿佛永远充满活力的声音就炸了满耳朵。
顾晏无言,强行忽略了到处跑拽都拽不住的话题和热情邀约,在嘈杂的闹市场二号回答乔的追问:“接了个案子,顺便看戏剧。”
“看戏剧?你还有空看戏剧,我没听错吧。酒城那地方有正常人呆的剧院?看的什么剧?”
“皇帝的新衣。”看看燕皇帝有多能演。
“那我怎么听到了医院的声音?你去春藤了?”
顾晏很淡定:“嗯,皇帝被烫了脚,给他拿点药。”
乔:“???”
04
自打燕皇帝受伤后,顾晏就很少让他出门了,酒店送来的食物也被他仔细筛选过,生怕这位祖宗不小心发炎,再受一次伤。
某日照例与约书亚谈话后,两人突然聊起了关于“你相信哪一方”的话题,顾晏想起当年天琴星讲座上燕绥之温和的“我希望你们能保持初心”,然而某场酒会上对方漫不经心的那句“那是给好人的建议,我又不是”仍旧言犹在耳,他一时间再度被矛盾割裂,忍不住抛出他等待了许多年的问题:“你希望相信哪一方?”
问完的瞬间他又乍然回神,是了,且不说这人目前还顶着萌新实习生的皮,实在说不出什么真心话,即便对方认真回答了,又能如何呢?
顾晏不想听答案了,在对方马上开口前,迅速结束了话题:“自己想吧,我出去一趟。”
顾晏一心防着燕绥之造作,结果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对方趁自己出门走流程时出去找证据,出门就算了,这人还非常诚恳地给自己发消息表示“一定端端正正坐在酒店等卷宗”,于是顾晏在需要取证监控的餐馆里看见捂着脸装死的某人时,直接被气笑了。
他语气很咸:“捂着脸我就看不见了?”
燕绥之讪讪一笑,放下了手。
两人你来我往地互崩毒汁,服务员告知可以点餐时,燕绥之在顾晏的眼神压迫下从容不迫地点了两份酥皮浓汤和灰骨羊排。
顾晏:“……”腿肿了别叫。
他听着燕绥之一本正经地忽悠人家小姑娘,却忍不住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想——“人生这东西很难预料,万一我过会儿下楼在路上碰到意外突然过世了呢?那现在吃的就是最后一餐,想吃羊排却没有吃到,岂不是万分遗憾?”
那你当初突逢意外,你的遗憾又是什么?
饭后他们和中途联系的公证人朱利安·高尔共同对监控视频进行了取证,某神经大条的实习生毫无末梢神经死绝了的自觉,撑桌面时一手盖在了顾晏的手上,并没有挪开的意思。
顾晏的目光从燕绥之的脸上一扫而过,淡定地收回了被压住的手。这只手在几分钟后某院长转头冲他笑,语气温和地表示要把约书亚那傻孩子的头拧下来挂路灯上时,捏着对方的下巴让人转了回去:“对约书亚说去,别对着我。”
虽然顾大律师嘴上说着“别指望我陪你一日五顿”,最后还是口嫌体正直地带着燕绥之和小姑娘罗希去了一家特别贵的……素食餐厅,给人点了一堆价格好看的草,还专门把给罗希点的甜虾和蟹冻搁在了某人面前——据他往日观察,这人爱吃。
于是当夜燕绥之既被喂了草又受了一肚子气,顾晏难得扳回了一局。
让他没想到的是燕绥之居然心大到洗澡不避开伤口,那条倒霉的腿几天之内又是被烫又是被冻此时再被热水冲洗了一番,终于报复到正主身上了——燕绥之悄无声息地发烧了。
彼时顾晏还在处理卷宗,时不时联系一下某些资源广的朋友。如今燕绥之既然活着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进行了基因调整,就说明当初所谓的爆炸案真相不过是幕后之人打出的幌子,再加上按菲兹所说,这件普普通通的爆炸案卷宗竟被列为了连查阅和外借都要受到诸多限制的一级卷宗,这让顾晏不得不怀疑此事就是冲着燕绥之来的,燕绥之的存在或许是某些势力拉锯的结果,南十字律所也并不安全。
知道对方的身份后,顾晏对燕绥之来南十字律所的原因已经了然,他想护着燕绥之,也想替对方拿到想要的真相。
直到天际将明顾晏才浅浅地眯了一会儿,醒来后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给燕绥之拨通讯确认对方醒了没,方便让服务员送餐。然而通讯拨过去却迟迟没人接,一个又一个的通讯如石沉大海般无声无息地沉寂下去,他试图去敲对门,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本来酒店在那件事后就成了顾晏的一大雷区,此时毫无回音的智能机无疑加重了他的焦虑不安,他一遍遍地拨着通讯,心中不可避免地想着各种糟糕的结果,脸色愈发凝重。
最后顾晏还是找了酒店老板,拿着副卡强行刷开了房门。甫一进门,顾晏就看到了床上将自己蜷成一团的燕绥之,对方看着睡得很熟的样子,眉头却皱得很紧,听见开门的动静抬头看向来人,语气十分不耐烦:“谁?出去……”
顾晏听着他又哑又低的嗓音,大步走向床沿,冰冷的手背刚贴上燕绥之的额头就被那股热度烫了一下,他想要收回手,对方却无意识地往他的手心里埋了埋。因着这个无意识的动作,顾晏的那只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但只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挪开手,轻轻揭开了被子的一角,又很快放下。
顾晏眉目间的犹豫和动作被赶上来的老板尽收眼底,也不知道他脑补了什么,本来就不太正经的表情在顾晏问到有没有退烧药时更加眉飞色舞,眼里的八卦快要溢出来了。
八成脑子有病的酒店老板在顾晏无语的表情中狂奔下楼,这时燕绥之的神智也逐渐恢复过来,只是显然还远不到能用的程度:“非法侵入住宅啊顾晏,让出去还不出去,三年以下……”
人能认出,法条还记得,却混淆了时间。顾晏沉默着,没有搭病人话茬的意思。
因着燕绥之发烧,这个清晨格外不平静。等退烧针剂打完,顾晏将胶囊和温水塞给燕绥之,有一搭没一搭地接对方的话。
“我之前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你有不能说的胡话?”
燕绥之笑,“只是怕不清醒的时候当着你的面说你坏话。”
顾晏抬头看他,旋即又收回了视线:“坏话不至于,只是威胁我非法入侵住宅要判我刑而已。”
他接过燕绥之的水杯转身重新冲洗了一遍,听到对方似乎噎了一下,转而问他为什么强行刷门。顾晏隔着水流声提醒对方去看已拨未接的通讯数,声音隔着一段距离显得有些模糊不清:“敲门没回音,通讯没人接,整个上午没有任何动静……”
“偏偏又是酒店。”顾晏皱着眉,有了这两遭,顾晏可真的要对“燕绥之、酒店”这两个关键词PTSD了。
“偏偏什么?”燕绥之没听清。
“没什么。”顾晏回道。确实没什么,只是你出事的地点重合度过高,只是我关心则乱。他仿佛隔着半年的光阴看见了刚得知燕绥之出事的自己,看见了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德卡马大酒店、火速被挪了到已故名人堂的院长照片和紫兰湖墓园里眼含笑意的遗照。
他始终没有立场去跟燕绥之光明正大地表达什么,但他始终后怕,仿佛哪一天再醒来,眼前的人就再度成了一场迷梦,随朝露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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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后记:
1.一些木苏里的独特幽默。甘蓝大道酒店里顾薄荷破功让院长滚那段我真的看一次笑一次,尤其是那句语气格外平静的“滚”和“还他妈还有脸而且?”,适合反复观看。指路原著第九章??
2.写的时候我发现这俩人哪怕没戳破关系也很甜,顾晏不说大学时期,就现在这透明马甲还披着的时候,他就很喜欢时不时逗一下院长了,比如故意当着穷鬼的面翻了一页又一页的菜单,故意按照对方问问题的顺序回答等等,偏偏人又绅士温柔,我只能说顾薄荷活该你有对象。
3.这是上篇,字数太多了我又暂时没空,下篇打算攒一两天再发,届时应该会把下篇链接附在这篇。下篇就打算写到亚巴岛掉马(片面共犯名场面),随时可能咵咵修文。
4.欢迎捉虫,欢迎友好讨论。
5.今天有人问标题“散朝露”的寓意是什么,所以就补充一下,刚开始写的时候想到的是“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就是突然联想到的,当时在外地拖了好几天。后来写着写着就发现顾晏心里始终都在患得患失,白日里冷脸怼人,私下里却在惶恐这只是一场梦,如大梦将离,朝露化散,当时古诗文网给我推荐的诗句是“人生不满百,譬如朝露晞”,就用上了→→→所以缺灵感的话可以去翻翻古诗文网,除了广告多还强制更新外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