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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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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樾将叶铮铮从瀑布抱回来时,她睡得正熟,怎么喊都喊不醒。
他见她最近又忙做饭又忙打扫屋子,有时坐在那,头就一点一点直犯困,不由有些担心,太阳光没照到树上的剑痕就去瀑布喊她回来,结果这小姑娘还真躲在水帘后睡觉。
他将她抱回天都峰,给她盖好被子,决定今天不教剑法,让她好好睡一觉。
现在虽是夏天,不过白樾怕她着凉,想取下顶住窗户的树枝,忽然发现窗户修好了,不用再拿树枝顶着。
他关好窗,想用放在柜子上的布巾给叶铮铮擦去脸上的水珠,又发觉布巾不见了,柜子上放着一瓶鲜花。
这间屋子变成了他全然陌生的模样,干净、漂亮又井井有条,完全像是姑娘家住的地方,但仔细一看,处处又都是他熟悉的东西。
床头放着他送的剑谱,插花的瓶子是他喝空的酒瓶,叶铮铮自己做的简易木架上挂着他头一回给她买的那身衣服,裂开的地方已细细补好。
白樾重新坐下,打量着睡梦中的叶铮铮。
她完全沉浸在睡意中,眉目舒展,嘴唇微张,一只手不安分地探出被子,露出微微发红的指尖。
白樾坐了一会,确认她只是困倦后,打算去给她做些午饭。
近日来的三餐都是叶铮铮做的,他许久没下过厨,不曾想到厨房也被整理得这样干净。墙上挂着砧板,底下放着块木头,挖出几道粗细不一的凹槽,用来搁置菜刀,其余那些红红绿绿的瓶罐,除了盐是他认得的,其余一概不识。
白樾想,原来叶铮铮就是在这里做出那些美味佳肴的。
她还不到十八岁,既要学剑,还要练内功,从这些时日看来,她虽不及白樾一天能练足五个时辰,但三四个时辰是能坚持下来的,想必在华山时也习惯了勤学苦练。
一日统共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这小姑娘哪来的时间再煮饭做菜?
白樾想到这不由有些懊恼,不该听她念叨什么“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就该让她静下心练功,可她睁着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不停在他面前说哪样菜鲜香哪样菜可口,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白樾从橱柜里翻出惯用的食材,按照从前的方法泡了些鸡蛋面糊。
那壶水可能没烧开,面糊一半泡在汤里,另一半结成大大小小的疙瘩,鸡蛋要散不散,闻起来一股腥味。
白樾吃了那么多年生鸡蛋从未觉得腥,或许是叶铮铮的菜做得太好,将他的口味也养得刁钻了。同样是面粉和鸡蛋,她能做面片汤、蒸蛋羹、槐叶冷淘、烧饼面枣等等等等,到了他手中,翻来覆去也只有这一样。
白樾盯着那碗既难看又难吃的面糊,忽然有了个念头。
他想,是不是能让叶铮铮将菜谱写下来,由他试着学一学。
等她醒来后,他将这个想法跟她说了。叶铮铮从昨日睡到今日仍是睡眼惺忪,看了他一会后问:“师父,我是不是睡懵了,怎么耳朵里嗡嗡嗡的还能听见梦话。”
白樾便又讲了一遍。
她那双半睁着的眼睛陡然张大,道:“不成不成,天地间哪有师父学做饭、徒弟等吃饭的道理?”
白樾道:“我不过教你剑法,让你天天洗衣做饭也说不过去。”
叶铮铮道:“还教了内功。”
白樾还要再讲,可话头已被她抢了去:“师父,我连束脩都没给,平时吃你的用你的,若连这点小事也不做,我连住也住不安心。”
她这句话讲得很急,目光闪动,鼻头也红红的,看着甚是可怜。
白樾叹道:“可是我收留你,是为了教你武功而不是让你做饭的,一日时辰有限,莫要浪费在不相干的事上。若你执意不肯,那我就让迎客楼天天送饭来,也不失为办法。”
叶铮铮问:“迎客楼一顿酒菜多少钱?”
白樾哪里算过钱,想了想道:“大约三钱银子。”
她伸出手,一边掰手指一边念念有词:“一餐三钱,一日算一两,一月三十两,一年就要三百六十两,加上送饭的钱起码四百两!不行不行,四百两够寻常人家过十年都有余呢!”
她颓然坐在床上,一会抓抓头发,一会又唉声叹气,末了道:“师父,我写菜谱就是。”
她写给白樾的第一张菜谱是香菇青菜和腊肉蒸蛋,做法简单,用到的东西也少。大概是不放心,她跟着白樾进厨房,教他如何切菜、何时下锅、一次放多少盐。
“这盐放得少可以调味,放得多可就苦了,况且这瓶是河东盐,金贵得很。”
“河东盐?”白樾问。
“《名医别录》有载,盐以河东者为胜。”叶铮铮道,“师父,这是你自己买的盐啊?”
白樾道:“我只说要一罐盐,不知种类。”
叶铮铮“哎呀”几声,急得脸都红了。
“一定是他们见你不懂,就把最贵的卖给你了!”她说着凑过来,“师父,以后你买东西一定要叫上我,我来给你记账!”
白樾笑了一笑,将切好的菜倒进锅中。
方才还水嫩嫩的青菜一遇着油迅速蜷缩起来。他不曾炒过菜,也不晓得这样是对是错,听叶铮铮在旁边喊“铲子铲子”,便将炒菜用的铲子一并丢进锅里。
小姑娘抱着脑袋“哎呦”一声,用两根手指将滚烫的铲子夹出来。
“师父,菜是这样炒的。”她翻炒几下后将木柄交给他,随即握住他的手,手把手地教他。
油锅冒出蒸腾的热气,白烟熏得眼睛火辣辣的。
白樾偏过头,恰好看到叶铮铮的侧脸。
以前没有注意,原来她的鼻子生得这样漂亮,鼻尖细巧,侧边望过去跟画出来的一样。
说来奇怪,他看着看着,怎觉叶铮铮这张脸上什么都是往上扬的,睫毛是翘的,鼻尖是翘的,连嘴角也微微上勾,露出一点白如贝壳的牙齿。
正思索时,她转过来面朝向他,问:“师父,你会不会炒了?”
白樾此时的目光恰好落在她的唇上。
少女的嘴唇红润薄软,像用花瓣包裹住的春水,饱满而新鲜。
白樾与人交谈时不喜看人的眼睛,时常会看他们的嘴。他觉得叶铮铮的嘴也是生得好看的,别人讲话时不是上唇歪斜,就是口沫横飞,她却端端正正,甚是罕见。
“师父?师父?”估计是不见他应答,叶铮铮又问了几声。
白樾回过神来,道:“会了。”
她再想教腊肉蒸蛋时发现腊肉所剩不多,两人用过午饭后便又下了趟山。
除了食材,白樾去酒庄多买了两坛酒。他身上的毒发作愈盛,前一次已到了不得不用醉意压制的地步。
提着酒坛出来时,他看到叶铮铮在卖女子饰物的小摊前流连,戴戴这个试试那个,见他来了却又全部放下,背着双手说只是看看。
白樾道:“喜欢的话买下就是。”
“太贵了太贵了,”叶铮铮咂舌,“怎么小镇上的东西也这样贵。”
她帮白樾提了坛酒,两人穿过街道,准备上山时经过邮驿,被那里的人给喊住了。
因白樾不喜见客,给他的拜帖多数是寄到这间邮驿,故而算是熟人。他拿出一封信,说是嵩山派蒯女侠寄来的。
白樾接过信,忽的想起写给华山派掌门的信,便问有没有来自华山的信件。
对方说没有,白樾又问之前他的信是何时送到的。那小伙子走进里间找了一会儿,最后抓着个皱巴巴的信封跑出来,连声说对不住白大侠,那段时日忙,将他的信给忘了。
白樾攥着早已潮得模糊不清的信封,与叶铮铮面面相觑。
“怎么办,要不要再写一封?”他问。
“师父,既然我爹没找来,不如……”叶铮铮那对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牙将下唇都咬出了一个印。
“不如我们就当不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