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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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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客楼的酒菜是整个丰溪镇最好的,每回下山若有时间,白樾都会在那吃顿饭。
他对下厨一窍不通,师父也不精此道,二人在山上时什么野果野菜都吃,迎客楼的饭菜于他们而言,已是难得的珍馐美味。
白樾要了一碗酱香牛舌、一碟清炒虾仁、一盅枸杞煲鸡汤和一大盘时蔬,另要了两份银耳甜汤。
菜端上来后,坐在对面的叶铮铮问:“师父,这是给谁吃的啊?”
白樾道:“自己吃。”
叶铮铮又问:“是吃虾仁,还是吃青菜?”
白樾怪道:“既然买了,当然是都吃。”
这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眨个不停,看看菜又看看他:“这不好吧。”
白樾以为她担心没钱付账,道:“没事,我带着银子。”
“可是,”叶铮铮看着他夹菜的眼神十分惊恐,好似他夹起来的不是虾仁而是活蚯蚓。
“可是练功怎么办?”
“吃饭跟练功有什么关系?”
“不是为了练习内功才要吃生鸡蛋和鱼鳞吗?”
白樾放下筷子,认真回想了一下叶铮铮上山以来教过的内容,不论是云松剑法还是《龙潜经》,都没有提到过用生鸡蛋练功的法门。
习武之人都是自幼打根基,如果从三岁开始练,等练到十二岁时呼吸的节奏、出剑的手势等等都已养成,想要更改已很困难。他想,叶铮铮可能还没有将在华山派时养成的习惯改过来。
想到她小小年纪就要靠吃寒食辅助练功,白樾不免感慨。他给她盛了一大碗鸡汤,还把两只鸡腿都给了她。
叶铮铮捧着碗,整张脸都埋在鸡汤的热气中。
“真的可以吃吗?”她问。
白樾温声道:“放心吃吧。”
她这才动筷,一顿饭吃得狼吞虎咽,不时赞声“好吃”。
等盘盏都见了底,桌上堆起小山似的鸡骨头,两人端过银耳甜汤,慢悠悠品尝起来。
“对了师父,”叶铮铮问,“既然练功可以吃肉吃菜,那咱们平常为什么不吃啊?”
“哦,这个,”白樾道,“因为我不会做饭。”
“哐嘡”一声,叶铮铮手里的白瓷勺掉在地上摔成两段,路过的店小二道:“两文钱一个勺。”
“师父,师父!”叶铮铮充耳不闻,伸长手臂抓住白樾的衣袖,一张脸憋得通红,“你怎么不早说!你不会做饭我会啊!”
“做饭费时费力,吃得饱即可,”白樾道,“我在山上近三十年都是——”
话音未落,他的钱袋已被叶铮铮扯了下来。她将袋子一倒,哗啦啦倒出一堆钱。
“走!”她端起碗,将剩下的半碗银耳甜汤一饮而尽,“我们买菜去!”
白樾平常只买米粮,鲜少买菜,什么荠菜白菜波棱菜,在他看来都一个样。他原以为所有习武之人都不问庖厨事,没想到叶铮铮还挺在行。
她先数清还剩下多少钱,然后去买了辆推车,这之后就跟赶着过年一样,蔬菜肉蛋米面粮油统统往车上搬。
那一大块火腿和腊肉挂上去后,白樾以为这总该买够了,谁知叶铮铮说,还得去买糖盐酱醋。
“师父,你是爱吃甜口、咸口还是辣口?”
白樾去得最多的饭馆就是迎客楼,来来去去就吃那几样菜,他也不晓得自己爱吃甜还是辣,叶铮铮便左拿一瓶、右拿一罐,抱来一大堆东西。
“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下可算是齐了。”
她怀里揣着一捆葱,手上提着一罐茶,新买的衣裳上都是菜根带出的泥,脸也汗津津的,整个人却神采奕奕。
白樾总觉得她在自己跟前诚惶诚恐,说话做事都如履薄冰,没想到她也有这样一面。
他们推着满满一车东西回到天都峰,想将食物搬进厨房时发现灶台是脏的,地上堆满柴火无处下脚,叶铮铮就挽起袖子将厨房从里到外擦洗一遍。
“师父,你别动,坐那边喝茶就行,我一个人来弄,我能行。”
她边干活边叽叽喳喳的,白樾都没能插进话去说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不会。
这么多年来他只用过那一口锅,每天煮面糊,煮得锅底都黏了层面疙瘩。叶铮铮将那口锅拖到泉水底下又是冲又是刷,洗得亮闪闪的。
不仅是锅,整间厨房都亮闪闪的。
柴火一捆一捆地堆在墙角,地上的灰都扫掉了,灶台光亮如新,装有油盐酱醋的瓶罐整整齐齐放在边角,常用的饭碗都用丝瓜瓤擦得发亮,新买的砧板上放着切成细丝的萝卜。
切菜的当然还是叶铮铮。
她洗了两个萝卜,切了一块肉,拎来一尾鲜鱼,还弄了些白樾不认识的菜,又是蒸又是炒,做出了三菜一汤。
“这是豆芽卷,这是炒笋尖,这是清蒸泉水鱼,还有一道萝卜排骨汤。”叶铮铮一样样点给他看,末了道,“其实我该取些好听名字的,但第一次给师父做饭,不知师父有哪些忌口,想来想去还是不取了。”
她将筷子递到白樾手中。
“请师父品尝。”
白樾吃饭向来不看卖相,却也觉这些菜摆盘讲究,尤其是那道清蒸泉水鱼,汤色乳白,鲜香四溢,鱼身洒有姜丝椒末,红红翠翠煞是好看。
他夹了一筷子,才一入口,便觉这鱼肉软硬恰到好处,盐味不甚明显,愈显出鱼肉本身的鲜甜可口。
“这是什么鱼?”他问。
“就是师父平常烤的那种啊。”
“但你这鱼吃起来不腥。”
“那是因为我把鱼鳞、鱼内脏和鱼鳃都去掉了。”叶铮铮说着拿过一个碗,给他盛了些萝卜排骨汤。
“午饭在酒楼吃得腻了,所以晚饭这几道菜都清淡,等明日,我再给师父做红烧鱼和腊肉。”
叶铮铮坐在他旁边盛汤布菜,白樾让她自己也吃,她才夹了块排骨慢慢地吃。
从整理厨房到做好晚饭,太阳早已下了山,天幕微暗,星辰初升。
白樾道:“明日不要做饭了,耽误练剑,岂不是本末倒置。”
“那可不行,有事弟子服其劳,这是我该做的。”叶铮铮道,“师父,我就是晚上不睡觉也要把云松剑法练会,我能行,师父不要担心我。”
说话间桌上的灯灭了。
叶铮铮“哎呀”一声,起身去找灯油。
她在柜中翻找,一边嘀嘀咕咕的说下回去丰溪镇还要买些必备物事。
星光越过小窗,照在这一桌饭菜上。
白樾坐在桌前,闻着排骨汤的香气,听见叶铮铮找灯油时发出的抽屉开合声,竟有种奇怪的感觉。
他觉得,这里开始变得像一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