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鸟》浣梨

5、哥哥的微妙心态

　　周珩的心里划过一丝微妙的不快。

　　他的脚步未停，目光落在姜柠身上。

　　她穿着一条浅色的睡裙，柔软的布料衬得肌肤莹白如玉，长发散在肩头，发尾微微卷曲，像是刚刚洗过，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气。

　　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她，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柔软的不可思议。

　　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走到她面前，嗓音低沉：“怎么还不睡？”

　　“有点……睡不着。”姜柠的双手局促的搭在膝盖上，像突然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这个反应……

　　周珩有点怀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随即释然地想到，她看不见。

　　“在等周叙？”他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嘴角挂着惯常的弧度。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探究，“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分辨出是我的？”

　　姜柠坐在沙发上，似乎更紧张了。

　　她偏头感受了一下周珩的位子，慢慢地把脸转过去，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你们的脚步声不太一样，周叙的脚步声要比周珩哥轻一点，急促一点。”

　　“不过这个方式我还不熟练。”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头微微低垂，脸颊泛起动人的红晕，声音小小的。

　　“主要是因为。”

　　“周叙的身上有股很特别的味道，像是雨后青草木的香气。”

　　“很自然，很生机勃勃。”

　　她的语气不自觉地轻快起来，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急忙补充道。

　　“周珩哥身上的味道是雪松混着薄荷，也很好闻。”

　　也很好闻。

　　听起来真是非常顺带的夸奖呢。

　　周珩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周珩看了眼来电显示，按下接听键的瞬间，周叙元气十足的声音就迫不及待地冲了出来：“哥！你是不是已经到家了？”

　　电话那头传来热闹的说笑声，周叙的声音因为奔跑而微微喘息：“没想到实验室不能带手机！我刚从里面出来。”他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你和姜柠说我马上回去。姜柠睡了吗？她晚上药换过没？”

　　噼里啪啦的话倾泻而出。

　　周珩垂眸，姜柠瓷白的脸庞忽地亮了起来。她无意识地朝声源倾身，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在他眼前划出一道柔软的弧线。

　　他喉结微动，递过手机时嗓音低醇带笑：“你们俩自己说。”

　　“我去冲个澡。”

　　楼梯转角处他余光一瞥。

　　姜柠蜷在沙发里抱着手机，与恋人低语时眼角眉梢都满载着笑意。

　　“姜柠。”电话那头，似乎意识到手机的主人换了，周叙的声音忽然轻了下来。

　　尾音带着点傻气的笑，像是藏不住欢喜。

　　姜柠将手机贴近耳畔，嘴角不自觉地跟着上扬，声音轻软：“周叙。”

　　顿了顿，又小声问：“你什么时候到家呀？”

　　黑暗中，周叙是她在这唯一熟悉的人，她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打扰他，又忍不住期盼他快点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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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珩冲完澡下楼时，发梢还滴着水。他随手拨了拨湿漉漉的黑发，水珠顺着脖颈滑入衣领，在锁骨处留下一道微凉的水痕。

　　客厅里，姜柠仍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手机已经放下，双手交叠放在膝头，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只等待主人归家的猫。

　　“周珩哥？”听到脚步声，她微微侧头，眼睛准确地朝他的方向“望”过来，声音里带着几分不确定。

　　周珩在她面前站定。沐浴露的薄荷香混着未散的水汽，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他垂眸看着她，忽然开口：“认不出来了？”

　　他状似随意地问：“我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他刻意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微微低头。姜柠的鼻翼轻动，无意识地往前倾了倾身子。

　　“薄荷的味道……”她小声说，睫毛轻轻颤动，“比刚才更浓了……还混着一点……”她突然顿住，耳尖红了。

　　“混着什么？”周珩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味。

　　“……水汽。”姜柠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可能是因为……刚洗过澡。”

　　周珩低笑一声，胸腔微微震动：“看来你的嗅觉比我想象的更敏锐。”

　　姜柠的耳尖更红了，交握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着淡淡的粉。周珩的目光从她微微颤动的睫毛滑到抿紧的唇，最后落在她手臂的绷带上——那里边缘已经微微翘起。

　　“药换了吗？”他问，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周叙说回来帮我换。”

　　周珩的目光在绷带上停留片刻：“别等太晚。”

　　转身时，他听见姜柠小声应了一句。步伐声在楼梯间响起，二楼走廊的窗户没关，夜风裹着庭院里桂花的香气涌进来，冲淡了萦绕在鼻尖的茉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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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周叙回来的预想的晚。

　　“今天怎么样？伤口还疼吗？”他一边帮她换药，一边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地讲着实验室的趣事。可姜柠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笑意比平时浅了几分，像是被什么压着。

　　接下来的两天，周叙一直保持这种早出晚归的状态。他刚进入实验室，要学习的事情很多。

　　昨天晚上他回来，刚好撞到她不小心把杯子打碎，僵硬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模样。

　　姜柠可以感受到他逐渐焦虑的情绪，有好几次，他握着她的手，欲言又止。

　　她只能一遍遍地跟他说，她很好，完全能照顾好自己。

　　今天姜柠起来的时候，周叙又没了踪影。

　　别墅空荡荡的，少了他的声音，似乎黑暗一下子就吞噬了她。

　　对面飘来咖啡的醇香，是周珩在用早餐。可和周叙不同，那个总是喋喋不休分享趣事的人不在，餐桌旁只剩下沉默的刀叉轻响。

　　姜柠蔫蔫地吃着早饭。

　　明明是她主动让周叙去实验室的，此刻却莫名涌上一阵失落。

　　要是他能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这个念头刚浮现，她就猛地咬住下唇，手指无意识地握紧汤勺。

　　她怎么会生成这样的想法？

　　“今天的早餐不合口味吗？”周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他特有的温柔。

　　姜柠摇了摇头：“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周珩没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目光在她微蹙的眉间停留片刻。

　　饭后，姜柠独自坐在餐桌前。明明才过去五天，失明的日子却像被无限拉长，每一分钟都变得格外难熬。

　　她的生活非常固定。晨起，早餐，然后陈阿姨会推着她去院子里晒半小时太阳。回来后，她便坐在沙发上，陈阿姨会给她削点水果，直到午饭时分。

　　下午陈阿姨会给她读一会儿书，那些字句在黑暗中漂浮，却总在合上书页时就消散无踪。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等待晚餐，等待又一个毫无区别的明天。

　　有时她靠在沙发上，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会突然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还存在。没有视觉的反馈，连存在感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有点茫然地想。

　　如果需要半年才恢复，她真的撑的过去吗？

　　不行。

　　姜柠突然站起身，指尖轻轻抵着桌面。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她必须找点事情做。

　　“陈姨。”她声音轻柔却坚定，“今天我想多走一会儿，不用轮椅可以吗？”

　　陈阿姨连忙过来扶住她的手肘：“哎呀，你这孩子……”语气温和却带着迟疑，“医生不是说要多静养吗？要不咱们就在客厅转转？”

　　姜柠摇摇头，执意要往院子里去。她走得极慢，但每一步都踏得认真。盲杖敲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微风拂过脸颊时，她感觉自己的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今天日头有点毒呢。”陈阿姨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声音依旧和蔼，“要不咱们先回去？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姜柠的脚步顿了顿。她能感觉到陈阿姨扶着她手臂的力道正在微微加重，那若有若无的催促让她不得不妥协。

　　回到房间后，姜柠摸索着坐到窗边的椅子上。

　　窗外隐约传来的几声鸟叫，忽远忽近。

　　“陈姨。”姜柠礼貌地呼唤，她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点着，木质纹理的触感在指腹下延伸，温润光滑，偶尔带着细小的摩擦感，可能是刚落的灰尘。

　　她的指尖探索了一阵，终于碰到了一个长方形物件。

　　是她的手机。

　　“陈阿姨，能麻烦您帮我找一下有声书吗？”姜柠将手机往前递了递，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摩挲，“我想听会儿书。”

　　“哎呀我看看。”陈阿姨的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手机被接了过去，陈阿姨迟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姜柠的前方响起她略带为难的声音：“姜小姐，这个手机……我用不太来。”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局促地划了几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些新东西，我总搞不明白。”

　　“要不然还是我给你读书吧？”陈阿姨试探着问。

　　姜柠努力的压制住心头的烦躁。

　　陈阿姨本身不爱读书，经常读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开。

　　床头那本《小王子》到现在才念了两章。

　　她轻轻吸了口气，唇角努力扬起一个理解的弧度：“没事的，陈姨。”

　　陈阿姨似乎有点尴尬，姜柠听见她在原地打了个转，呼吸变得急促了一点：“那……我给你削个苹果去？”

　　姜柠点点头。

　　陈阿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姜柠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陈姨，有其他水果吗？”

　　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像抱怨。

　　“已经连吃了三天苹果了。”

　　“哎呀，这个……”陈阿姨的脚步声停了下来，语气有些迟疑，“水果都是王姐在准备，我去问问看啊。”

　　“谢谢陈姨。”姜柠抿出一个微笑。

　　她又开始在心里面数数，但是今天，陈阿姨似乎特别的慢。

　　她摸索着起身，扶着墙壁慢慢走到走廊。顺着扶手走到楼梯口时，似乎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夹杂着她的名字。

　　姜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