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鸟》浣梨

4、哥哥的意外照顾

　　天刚蒙蒙亮，周珩就被一阵剧烈的摇晃惊醒。

　　睁开眼，正对上周叙的脸。

　　“你最好有天大的事。”他阴沉着脸从被窝里撑起身子，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和危险的低哑。

　　周叙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自家哥哥的起床气，他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那个……真的是急事。”他语速飞快，“导师刚来电话让我立刻去学校。姜柠就拜托你了，注意事项我都发你微信了！”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人已经蹿到门口。周珩抓起的枕头狠狠砸在门框上时，只听见“砰”的关门声。

　　这个声音同样惊醒了姜柠。

　　失明以后，她的睡眠就特别的浅，或许是因为不安，她总是在半夜惊醒。

　　眼前如出一辙的黑让她根本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她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陈阿姨八点来敲门时，那三声特定的轻叩。

　　忽然，隔壁传来窸窣的响动。姜柠犹豫片刻，还是摸索着下了床，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她像只警觉的猫儿般贴着墙壁，耳尖轻轻颤动着捕捉每一丝声响。

　　脚步声由远及近，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刚失明两天的她还在努力适应这个没有色彩的世界。现在只能勉强分辨差异明显的声响，比如陈阿姨的脚步声带着老人家特有的拖沓。

　　而此刻的脚步声……她微微蹙眉，在脑海中描摹着声音的轮廓。似乎比周叙的步子更重些，节奏也更缓，像是刻意放轻了力道——应该是周珩？

　　这个猜测让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赤着的脚趾碰到了旁边的柜子。轻微的碰撞声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明显，走廊里的脚步声突然停住了。

　　脚步声戛然而止的瞬间，姜柠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笃、笃、笃”三声轻叩响起。

　　“姜柠？”周珩的声音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比周叙的声线要沉上几分，“你……醒了吗？”

　　“需要帮忙吗？”

　　她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姜柠的耳尖微微发烫。她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动作会被发现，更没想到周珩会主动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墙面，她轻轻摇头：“不用，我只是......”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该怎么说？说自己在练习分辨脚步声？还是说自己被关门声惊醒后的莫名不安？

　　门外寂静了一会儿。

　　周珩似乎看穿了她的窘迫：“周叙临时去学校了。”他停顿了一下，“早餐想吃什么？我让阿姨提前准备。”

　　阳光好像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姜柠感觉到一丝暖意落在身上。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失明后第一次，难得正常的对话——没有过分的小心翼翼地试探，也没有刻意的怜悯。

　　“谢谢周珩哥。”她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语气轻快地说，“我想吃小笼包和豆浆。”

　　晨光透过玻璃，洒在餐桌上。姜柠双手捧着温热的豆浆杯，小口啜饮着，蒸腾的热气熏得她鼻尖微微发红。

　　周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和昨天那僵硬的姿态不同，她似乎已经对他卸下了一些防备。

　　至少能正常的在他面前吃饭了，虽然脸还是红的不像样。

　　跟昨天碗都拿不稳的模样相比，今天已经能自己夹起小笼包了——虽然第三次尝试才成功。

　　陈阿姨在一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由着她自己摸索着蘸醋。

　　“小心烫。”周珩把醋碟往她手边推了推，看见她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姜柠慌乱地点点头，一缕碎发从耳后滑落，垂在颊边晃啊晃的。

　　陈阿姨突然笑出了声：“姜小姐今天胃口不错呢。”这话让姜柠差点被豆浆呛到，整张脸都埋进了杯子里。

　　周珩端起咖啡抿了一口，嘴角不受控制地扬了扬。

　　似乎突然能感受到周叙照顾她的乐趣了。

　　早饭过后，周珩拿起外套就立马出门了。

　　司机早已在门口等他。

　　在车上处理消息的时候，他看见周叙发给他那长长的注意事项。

　　【1.八点半记得提醒姜柠吃药，白色的药片吃半颗，切记！！】

　　【2.吃完药可以带她出去散散步，她喜欢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

　　【3……】

　　密密麻麻还有好长一串。

　　周珩冷笑一声，拇指狠狠地按下锁屏键。

　　周叙疯了吧，当他是阿姨呢？

　　……

　　当周珩离开后，别墅又陷入了寂静。

　　姜柠的嘴唇轻触杯沿，确认最后一口豆浆也已喝完。

　　“小姜还要再吃点吗？”陈阿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长辈特有的温和。

　　姜柠摇摇头，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真的饱了，谢谢您。”

　　陈阿姨没再多问，只是轻轻收走餐盘。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一路飘向厨房，很快被低低的笑语淹没。

　　——王阿姨正站在水池边冲洗杯子，见老友进来，立刻用沾着泡沫的手肘碰了碰她：“今早的包子还剩两个，给你留的。”

　　“还得是你做的，这个味儿，外面我都尝不到。”陈阿姨的声音带着笑意。

　　王阿姨的声音突然变轻：“对了有个事儿……你帮我……”

　　后面的声音没了。

　　像一串浮在空气里的泡泡，轻快、明亮，又转瞬即逝。

　　姜柠坐在餐桌前，安静地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陈阿姨才回来，身上带着包子特有的葱香味。

　　“小姜想出去透透气不？”她推着轮椅问道，语气有些含糊，似乎还带着咀嚼声。

　　“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就好了。”姜柠仰起头，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好嘞好嘞。”陈阿姨连声应着，手上动作格外轻柔。

　　她小心地避开门槛的凸起，推着轮椅缓缓滑向庭院。轮椅的滚轮碾过石板路，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一首轻快的小调。

　　阳光很舒服，院子里飘着若有似无的桂花香，姜柠眯起眼睛，有点犯困了。

　　身后传来细微的动静——陈阿姨似乎站得有些累了，不时变换着姿势。姜柠能感觉到轮椅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震颤，像一艘停泊在码头的小船，随着水波微微摇晃。

　　“姜小姐？”陈阿姨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温和中带着些许试探。

　　姜柠懒懒地“嗯”了一声，尾音拖得绵长。

　　“太阳晒久了不好，回屋歇会儿吧？”陈阿姨说着，轻轻推动轮椅转向。

　　姜柠没应声，只是任由她推着自己缓缓前行。

　　陈阿姨犹豫了一会儿，才像是闲聊般开口：“姜小姐其实不用害羞，每个人都有生病的时候，需要人照顾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谢谢您陈姨。”姜柠心里暖暖的，知道陈阿姨是好意。

　　“姜小姐喜欢喝甜豆浆，是南方人吧？”

　　“是的，我家在南省靠海的一个小镇。”姜柠说

　　“南省啊。”陈阿姨推着轮椅绕了个弯，“那边人都很会做生意，姜小姐家里……”

　　姜柠沉默了一下，或许是阳光太温暖，或许是陈阿姨的声音太轻柔。

　　她最后还是低声回答：“我已经没有父母了。”

　　陈阿姨推着轮椅的手放得更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她没再追问，只是低低地“哎”了一声，那声音里含着几分怜惜，又带着点局促。

　　阳光依旧温暖，桂花香依旧若有似无，但空气里的氛围却微妙地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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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落在餐桌上，姜柠的指尖触到微凉的碗沿。

　　“姜小姐，需要帮忙吗？”陈阿姨的声音从右侧传来，带着熟悉的关切。

　　姜柠抿了抿唇，轻轻摇头。

　　“那有事叫我。”她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然后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厨房很快又响起窸窣的谈笑。

　　姜柠低垂着眼，独自面对着餐盘，手指小心地摸索着餐具的位置。

　　汤匙碰到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空荡的餐厅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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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的读书时光是姜柠最喜欢的时间。陈阿姨的声音在床畔轻轻流淌，直到……

　　“姜小姐，我去喝口水。”书页合上的声音很轻，“顺便给你削个苹果。”

　　姜柠点点头，听着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在楼梯口。窗外的鸟鸣忽远忽近，她开始默默地数数，从一到一百，又从一百到一。

　　循环反复。

　　数了不知道几个轮回，久到她几乎要坠入梦乡，才终于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

　　“姜小姐？”陈阿姨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姜柠没有应答。她感觉到对方蹑手蹑脚地靠近，带着苹果清甜的气息。被子被轻轻掖好，鼻尖传来了陈阿姨身上洗衣粉的香气。

　　“睡着了呀。”她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

　　脚步声再次远去，这次轻快地像跳舞。

　　等声音彻底消失，姜柠才慢慢蜷缩起来。被角似乎还残留着陈阿姨手上的苹果香气，甜得让她眼眶发酸。

　　一滴泪悄悄洇入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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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珩推开别墅大门时，屋内一片漆黑。他摸索着按下开关，暖黄的灯光瞬间倾泻而下——

　　沙发上靠着个小小的人影，像只被突然惊动的猫儿。

　　“姜柠？”他下意识放轻了声音，指尖还停留在开关上。

　　沙发上的人影慢慢坐直身子，凌乱的发丝间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脸。在灯光亮起的刹那，她脸上绽开的惊喜如此明亮，连带着周珩心头也跟着一颤。

　　可当他向前走了两步，姜柠突然偏了偏头，耳尖微微颤动。随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嘴角的笑意像退潮般一点点散去。

　　最终她嘴角只留下一个礼貌的弧度。

　　“周珩哥。”她的声音轻得像声叹息，尾音里藏着掩不住的失落。

　　周珩的脚步顿在原地。

　　他这才意识到，她方才那份惊喜，原不是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