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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今天是我爸忌日 ...

  •   下午的会议顺利异常,提早结束,刘苏想攒个饭局,陆寺深还没来得及搬出红线推脱,孔淹就招呼不打跑路了。
      这几天气温在零度上下徘徊,孔淹怕冷,想早去早回。
      孔淹打车到了墓园门口,本来已经走进了大门,但忽然觉得怀里空荡荡的,只有北风,又折返到小卖部买了一束菊花,两挂金元宝。
      小卖部老板认出了他,眼皮上下扫,欲言又止。
      孔淹先去了西北角的一排小平房,敲开问讯处的门,炉子里烧着蜂窝煤,孔淹告诉工作人员孔武的名字,工作人员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孔武墓碑的位置。
      墓园建在山坡上,孔淹几乎爬到了最顶端,眼前挤挤挨挨,模样大同小异的石碑,有一个下面埋葬着孔武。
      孔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孔武,孔武德墓碑包裹着一层厚厚的尘土,孔淹这才想起来应该带块抹布过来,没办法,孔淹干脆用手掌使劲蹭了一下,结果手掌黑黢黢一片,却还没见到石碑光亮的底。
      孔淹有点气急败坏,脱下外套当抹布,三两下把孔武的墓碑擦得乱七八糟,花得甚至看不清孔武的名字。尘土乱飞,呛得孔淹打了一个振山响的喷嚏,惊起了山坡老树上栖息的乌鸦。
      孔淹总觉得孔武在地底下注视着他的手忙脚乱,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孔淹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孔淹听到来时的石板路上有脚步声靠近,远远望过去,是个中年男人,如果孔武还活着,应该就是这个岁数了。
      没想到那个中年男人直接走向了孔武的墓碑。
      “你是……小孔吧?哎呀,长这么大了都。”
      中年男人模样老实,穿着洗得发白的工服,右口袋上绣着XX机械厂的字样。
      孔淹点了点头,猜测这人大概是父亲生前的朋友。
      在父亲忌日这天,专程来祭拜他。
      这么多年过去,难得还惦记着孔武,孔淹对中年男人的态度缓和起来。
      “叔你好,怎么称呼?”
      “姓刘,你叫我刘叔就行,我和你爸爸是三十几年的朋友。”
      可惜孔淹对孔武的人生知之甚少。
      刘强看着孔淹,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看着看着眼泪就渗出了眼角:“像,太像了,我刚才一路走上来,还以为看见鬼了。后来一想不对,算算小武的孩子差不多到这个岁数了。你和你爸年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谢谢你还记得我爸。”
      “忘不掉,”刘强掏出一盒烟,递给孔淹一支,自己点燃两支,一支叼在嘴里,另一支放在孔武墓前:“你爸爸死的早,我呢,家散的早,这么多年我能说说话的,就剩你爸爸了。我没事就来看看他,抽根烟,说说话。你呢,你和你妈都还好吧?”
      “还行,我妈再婚了。”
      “再婚好,还能一辈子守着你爸不成?啥时候再婚的?”
      “前几个月。”
      “后爸没给你气受吧?”
      “没有,我都这么大了,又不是小孩了。”
      孔淹心里虽然压着一笔关于老陆家的乱账,但不至于和一个刚认识的叔叔倾诉,更重要的是,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叔,我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小,我妈不告诉我当时的事,其实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刘强狠吸了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到地上,抬脚使劲碾了碾。
      “孩子,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这事也一直梗在我心里。”
      孔武去世的时候孔淹才五岁,没留下多少记忆,李玲对孔武又绝口不提,连带双方亲属也讳莫如深,但孔淹多多少少听大人提起过,如果病死或者意外,为什么不提呢,为什么瞒着孔淹呢?
      孔淹越想越不对,孔武的死因便埋在了心里,到不了“亲爱的父亲死因扑朔迷离”这般戏剧化,只是偶尔想起来会觉得膈应。
      如今遇到从未见过的父亲旧友,疑惑便压抑不住了,没想到对方竟然也不清楚真相。
      “这小武去世前好几年,我们就不联系了,你爸……有点躲着我的意思,我主动找他几次,不是说有事,就是出远门了,慢慢得就断了联系,再然后就是你妈,突然通知我去参加你爸的葬礼。”
      刘强回忆起当年,那时他身强体健,家庭美满,在厂里混得风生水起,似乎从老友突然去世这一事起,他的人生急转直下,下岗,离婚,身体一蹶不振,再想起过早就撒手人寰的孔武,更多的也许是缅怀当初的黄金时代。
      “咋,孩子,你听说什么事了?”
      “没有,我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知道的不比您多,我就是想了解了解他。”
      孔淹原以为自己的困惑只是身为孔武的儿子,从血缘里牵扯出的诅咒,没想到还有人牵挂着孔武不明不白的离世。
      天色暗了下去,墓园里刮起了阴风,刘强提出请孔淹吃饭,孔淹借口有事,和刘强交换了联系方式,打了辆车先把刘强送回了家,打算回李玲的家,和李玲谈一谈。
      正式谈一谈孔武的死。
      孔淹头靠着车窗,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孔武墓前燃烧的香烟,他有些疲惫。其实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在李玲面前提起孔武,且不惹李玲发疯。
      太难了,要不算了。
      而这时电话突然响了,又是那个白猫头像。
      孔淹接起,以为方案又出了问题,陆寺深的声音传来却严肃似铁:“去市医院急诊,家里出事了。”
      孔淹愣住了,告诉司机掉头去市医,然后才对陆寺深说的“家里”发出了异议。
      什么家,谁的家,你的我的?但如果通知了他,那八成是李玲出事了。
      随后陆丛的电话跟了过来。
      “哥你在哪?你快来吧,我们在市医院急诊。”
      “你们把我妈怎么了?”
      孔淹语气冷得像要杀人,司机听到耳朵里,车子的速度猛得提快了些许。
      “没有没有,阿姨人没事,是姑姑……她俩又见面了,不过你放心阿姨没吃亏。”陆丛压低嗓子,应该在回避着大人们。
      “我妈又去你家了?”
      “嗯,爷爷精神好了挺多,姑姑来看他,没想到我爸把阿姨也带过去了……家里乱成一锅粥了,总之你快过来吧!”
      孔淹挂了电话,特别想打开车窗冲着晚高峰的市民们尖叫,可他忍住了,毕竟外套脏得没法穿,一吹风肯定冷得要死。
      死……人还是死了好,死人比活人省心多了……

      孔淹跑进医院大厅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出电梯的陆寺深,陆寺深手里捏着一沓单据,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越着人群朝孔淹勾了勾手。
      不知道怎么,见到陆寺深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臭德行,孔淹满肚子乱窜的脾气莫名压了下去,他走到陆寺深旁边,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你妈人没事。”陆寺深先开口。
      “知道,陆丛刚才在电话里说了。”
      孔淹跟着陆寺深走到自动缴费机前,陆寺深撸了一把额头的碎发,露出光洁的脑门:“你去哪了?怎么没陪你妈大闹老陆家。”
      “给我爸扫墓去了,我爸忌日。”
      陆寺深噗嗤笑出了声:“哦,令堂心情不好,就去祸害我家?”
      “不至于,她根本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陆寺深瞄了孔淹一眼,此人没骨头一样靠在座椅上,下午在公司时还人模狗样,现在穿着薄薄的卫衣,脏兮兮的外套拎在手里,手背冻得通红,又瘦又倔,可怜兮兮的。
      是陆寺深更感兴趣的版本。
      “你吃饭了吗?”
      “没。”
      “你在这等我,我现在交完费了,我去楼上交代一声,然后找个地方请你吃饭。”陆寺深安排着。
      “我去看看我妈。”
      孔淹刚起身就被陆寺深按回去。
      “你妈一肚子气正没地方发,你现在上去干什么?老陆家全加起来你妈都不一定吃亏,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更何况有我二叔呢,陆丛也能顶半个人用。”
      陆寺深见识过李玲怎么对待孔淹,此时此刻孔淹脸上的紫青还隐隐约约,他不知道母子相见会互相残杀还是会合起伙来一口气吞了老陆家所有人,还是不见面为好……
      “那你姑姑怎么样?”
      “一半真一半装,”陆寺深揉了揉太阳穴:“大夫说什么事都没有,除了血压高了点,刚才和我爷爷奶奶嚷嚷着要做全套的检查。”
      孔淹还是担心李玲,坚持和陆寺深一起上楼露个面。陆寺深也懒得再劝,二人一起进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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