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鱼塘炸了》折枝不语

3、第三章 蛛丝马迹

　　顾言之的出现让那扇紧闭的门，似乎再也无法隔绝来自过去的阴影。

　　接下来的几天，公寓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江月不再像最初那样全然的安心和依赖。她会下意识地观察周屿的表情，捕捉他话语里可能存在的停顿和犹豫。她看电视、看杂志时，会不由自主地留意那些财经新闻和社会版块，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与“顾言之”或那个模糊的“过去”相关的蛛丝马迹。

　　她甚至开始审视自己。

　　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她会仔仔细细地端详镜中那张过分美丽的脸。过去的“江月”是仗着这张脸做了些什么，才会让那个顾言之说出那样的话？她会无意识地模仿一些可能属于过去的表情——比如微微上挑的眼尾，或是一个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疏离的微笑，但做出来只觉得僵硬和陌生，甚至有些自我厌恶。

　　她发现自己潜意识里的一些习惯也和现在的“单纯”格格不入。比如，她能毫不费力地分辨出衣柜里周屿为她准备的那些衣服的品牌和大致价位，即使她对这些品牌毫无记忆；比如，在周屿偶尔处理工作电话时，她能敏锐地捕捉到对方话语里的漏洞或言外之意。

　　这些本能的反应，都像是一根根细小的针，不断刺穿着她努力构建的“新生”幻象。

　　周屿感受到了她的变化，也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他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会变着花样给她做营养餐，会耐心地回答她关于这个世界提出的各种“常识性”问题，会在她因为头痛而皱眉时，第一时间递上温水和止痛药。

　　但他眼底的忧虑更深了。

　　他花更多的时间待在公寓里，几乎是寸步不离。他接电话时会下意识地避开她，处理邮件时也会将电脑屏幕对着自己。他甚至开始检查每天的访客记录和门口是否有可疑的人影。

　　这种过度保护的姿态，反而加剧了江月的不安。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江月窝在沙发上假寐，实则竖着耳朵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周屿正在煲汤，骨瓷汤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忽然，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不是客厅里江月那个新手机的声音，也不是周屿常用的那部手机。声音来自……周屿的外套口袋，那个他几乎从不离身的外套。

　　周屿显然也听到了，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快步从厨房走出来，伸手进口袋掏出了一个手机。

　　那是一个款式很新、看起来价格不菲的女士手机，银粉色的外壳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江月的心猛地一跳。

　　那个手机……是她的吗？是她失忆前的手机？

　　周屿看到亮起的屏幕，脸色瞬间一变，他几乎是立刻按下了拒接键，并且飞快地操作了几下，像是在删除什么记录。做完这一切，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江月。

　　四目相对。

　　江月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探究。

　　周屿的眼神则有些慌乱，他下意识地想要将手机藏到身后，但动作做到一半又僵住，最后只能有些尴尬地解释：“……是，是你的旧手机。里面有些重要的联系人，我怕万一需要……”

　　他的解释磕磕绊绊，和他平时的沉稳判若两人。

　　“刚才……是谁打来的？”江月轻声问，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没什么，一个打错的骚扰电话。”周屿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身将手机重新放回外套口袋，拉上了拉链，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拒绝意味。

　　骚扰电话？会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那么难看？还需要立刻拒接并删除记录？

　　江月没有再追问，但心里的疑团却越滚越大。

　　这个手机里，到底藏着多少秘密？有多少个像顾言之那样的人，会打这个电话？周屿又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替她拦下了多少来自过去的“麻烦”？

　　她看着周屿重新走进厨房，背影显得有些紧绷，心里五味杂陈。她既感激他的保护，又痛恨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无力感。

　　她想要信任他，全身心地依赖他，可现实却一次次提醒她，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她那片空白又可能污秽不堪的过去。

　　晚上，周屿端上精心准备的晚餐。番茄炖牛腩，清炒西兰花，还有一碗温补的乌鸡汤。

　　江月没什么胃口，小口地扒拉着米饭。

　　“不喜欢吗？”周屿发现了她的心不在焉，有些担忧地问，“还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江月摇摇头，放下筷子，抬眼看向他，鼓起勇气问道，“周屿，我以前……喜欢吃什么？”

　　这是一个看似平常的问题，却像一块探路的石子。

　　周屿正在夹菜的手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回答：“你其实……不太挑食。不过好像更偏爱口味清淡一点的，也喜欢吃甜品。”

　　清淡？甜品？

　　江月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直觉告诉她，一个能周旋于顾言之那种男人之间的“海王”，口味恐怕不会这么“小白兔”。

　　“那……我有什么爱好吗？”她继续问，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周屿沉吟了一下：“你……喜欢看画展，听音乐会，也喜欢……逛街购物。”

　　这些听起来像是富家千金普遍的爱好，没什么特别。但周屿说话时，眼神微微有些闪烁。

　　江月的心沉了下去。

　　他在撒谎，或者说，他在刻意美化。

　　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也有些悲哀。她连自己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都不知道，都需要从一个可能处处隐瞒的人口中得知，这算什么“活着”？

　　“周屿，”江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迷茫，“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周屿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一种近乎愤怒的情绪——不是对她，而是对那些让她变成这样的人和事。

　　“不是！”他斩钉截铁地否认，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有些发紧，“你不是！月月，你看着我，”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试图让她看清自己眼中的坚定，“无论过去发生过什么，那些都不是你的错。你只是……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你不是坏人，从来都不是。”

　　他的语气那么肯定，那么急切，仿佛想要用尽全身力气去说服她，也说服他自己。

　　江月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和语气里的痛楚，心里一时间涌上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似乎，比她更了解那个“糟糕”的过去，也似乎，比她更能“原谅”那个过去的自己。

　　为什么？

　　难道过去的她，真的对他做过什么……让他值得这样维护吗？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城市的霓虹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墙壁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江月躺在床上，毫无睡意。

　　周屿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他的维护让她感到一丝温暖，却也带来了更深的困惑和不安。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困在名为“失忆”的舞台上。周屿是那个努力想要给她一个美好结局的操偶师，而台下，顾言之那样的观众，却随时准备冲上台，撕碎这虚假的和平。

　　她闭上眼睛，黑暗中，仿佛能看到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她。

　　属于“江月”的过去，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无论她如何挣扎，似乎都注定无法逃脱。而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周屿，他的怀抱虽然温暖，却也充满了秘密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