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鱼塘炸了》折枝不语

2、第二章 裂帛

　　门外，两个男人的对峙犹如绷紧的弦，无形的硝烟弥漫在狭窄的楼道间。

　　顾言之的目光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不容置疑的威压，牢牢锁在周屿身上。“周屿，我耐心有限。让开。”

　　周屿的身形相比顾言之要单薄些，但此刻他站得笔直，像是一棵倔强的青松，挡在江月和那个充满恶意的世界之间。“顾总，请您自重。江月现在需要休息，您的出现只会打扰她。”

　　“打扰？”顾言之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打扰’她的时候还少吗？她以前可不觉得是打扰。怎么，失忆了，连带着喜好也变了？还是说，”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周屿，“你这位‘朋友’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周屿的脸色沉了沉，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节泛白，却依旧克制着：“顾总，请慎言。您和江月之间的事情，都过去了。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请您不要再用过去的事情来刺激她。”

　　“过去？”顾言之挑眉，语气更加冰冷，“我和她之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定义‘过去’了？周屿，别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什么身份？门后的江月心头一紧，周屿在她面前，一直只是温柔体贴的“朋友”，可听顾言之的语气，似乎周屿在她过去的生活里，扮演着某种……更卑微的角色？

　　恐惧和困惑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让她几乎窒息。

　　“我的身份是什么不重要，”周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重要的是，现在是我在照顾她。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好一个‘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顾言之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眼神却冷得像冰，“周屿，你凭什么？凭你那点可怜的工资，还是凭她以前对你那点不值一提的‘施舍’？”

　　“够了！”

　　一声清脆的女声突然从门内传出，带着压抑的颤抖，却意外地打断了顾言之刻薄的话语。

　　是江月。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也许是被那些侮辱性的词汇刺激到了极限，也许是潜意识里无法容忍别人这样贬低周屿——这个在她最无助时给予她唯一温暖的人。

　　她猛地拉开了门。

　　刺眼的楼道灯光下，江月穿着一身素净的家居服，脸色苍白，眼眶微微泛红，那双绝美的桃花眼里此刻没有了初醒时的茫然，而是盈满了倔强和……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冽。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向顾言之，心脏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剧烈跳动，手心也沁出了冷汗，但她强迫自己站稳，一字一句地开口：“这位先生，我不认识你。请你离开。”

　　顾言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开门，更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他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深邃的眼眸危险地眯起，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江月。

　　失忆后的她，褪去了平日里精心雕琢的妆容和华服，少了几分慑人的艳光和算计，多了几分纯粹干净的脆弱感，像是一朵被雨打湿的小白花。但刚才那一瞬间的眼神……却又带着一种该死的熟悉感，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不容侵犯的骄傲。

　　“不认识我？”顾言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危险的玩味，“江月，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他的目光极具侵略性，仿佛要穿透她的灵魂，将她隐藏的一切都看穿。

　　江月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想后退，却被周屿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身后半步的位置。

　　周屿上前一步，将江月完全护住，语气加重：“顾总，她真的不记得了。请您不要逼她。”

　　顾言之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落回周屿脸上，眼神冰冷：“周屿，长进了。看来这段时间，你过得不错。”他顿了顿，不再看江月，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傲慢，“告诉她，我会再来的。属于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周屿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带着警告和不屑，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如同敲在人的心上。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间，紧绷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周屿紧绷的肩膀松懈下来，他立刻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江月，语气急切又担忧：“月月，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叫她“月月”。

　　不是“江月”，而是“月月”，带着一种亲昵和自然的熟稔。

　　江月浑身脱力，靠在周屿的臂弯里才能勉强站稳。刚才那一刻的勇气仿佛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摇了摇头，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

　　周屿将她扶回屋内，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看着她小口小口地喝下，眼神里充满了自责和担忧。

　　“对不起，”周屿低声道，“我不该让他找到这里……”

　　江月放下水杯，抬起头，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迷茫和痛苦：“周屿，他到底是谁？他说……他说我玩花样，勾引人……他说你是我的……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以前，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迫切地需要答案，那些刻薄的话语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头。如果过去的自己真的是那样不堪……那现在的她又算什么？她对周屿产生的依赖和好感，又算什么？

　　周屿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痛难当。他最害怕的时刻，终究还是提前到来了。

　　他看着江月眼中那纯粹的、不掺杂质的困惑，再想到她失忆前那副游戏人间、万花丛中过的模样，以及顾言之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真相是何其残酷。

　　他该怎么说？

　　说那个男人是顾言之，A市商业巨鳄，是她众多“裙下之臣”中最有权势、也最难缠的一个？说她过去周旋于他们之间，享受着他们的追逐和奉献，却从未付出真心？说他自己，不过是她众多“鱼”中最不起眼的一条，是她的助理，甚至……更像是随叫随到、处理麻烦的工具人？

　　他无法说出口。

　　看着她此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的样子，他怎么忍心用那些污秽的过往去玷污她？

　　“他叫顾言之，是顾氏集团的总裁。”周屿艰难地开口，避重就轻，“你们以前……因为一些项目合作认识，后来……产生了一些……复杂的私人纠葛。他性格偏执，占有欲强，对你可能有一些误会。”

　　“误会？”江月追问，“什么样的误会？会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周屿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相对“温和”的说法，“他可能……误会了你和别人的关系，也误会了……你对他的感情。”

　　这个解释苍白无力，连周屿自己都觉得难以信服。

　　江月沉默了。她不傻，即使失去了记忆，基本的逻辑判断能力还在。顾言之那副笃定又轻蔑的态度，绝不仅仅是“误会”那么简单。

　　“那他说的……你的身份，还有‘施舍’……”江月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确定和难堪。她害怕听到答案，却又不能不问。

　　周屿的心猛地一抽。他看着江月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恐惧的眼神，仿佛生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不堪的事实，伤害到他。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以前……是你的助理。顾总他……可能因为对你的不满，迁怒于我。”

　　助理……

　　江月的心沉了下去。虽然周屿说得轻描淡写，但结合顾言之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她大致能想象出一些画面。过去的她，是不是经常对这个“助理”颐指气使？是不是真的如顾言之所说，只是偶尔的“施舍”？

　　可她现在的感受，却和这个猜测完全相反。周屿明明那么好，那么温柔，那么体贴……

　　为什么她会那样对他？过去的她，到底是个多么糟糕的人？

　　巨大的失落和自我厌弃感涌上心头，江月低下头，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周屿一愣。

　　“如果我以前……对你不好……”江月的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周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软。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摸摸她的头，安抚她，但手伸到一半，又猛地顿住，然后有些僵硬地收了回来。

　　他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想起什么，或者……会让她觉得不适。

　　“都过去了，月月。”他强迫自己露出一丝笑容，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你现在很好，这就够了。别想太多，好吗？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保证掷地有声，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江月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的真诚和坚定，心中的惶恐稍稍平复了一些，但疑虑的种子，却已经悄然埋下。

　　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但她知道，顾言之的出让她短暂的安宁被彻底打破了。

　　而那个叫嚣着“属于我的东西，谁也抢不走”的男人，绝不会就此罢休。

　　她空白的过去，正如同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在不远的前方，等待着将她吞噬。

　　而她身边这个温柔的守护骑士，他的眼神深处，又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和……痛苦？

　　夜色渐深，江月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顾言之那冰冷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周屿的欲言又止和眼底深藏的痛楚，交织在一起，在她脑海里反复上演。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镜子里那张绝美的脸，此刻在她看来，却仿佛成了一个陌生的、带着不祥预兆的面具。

　　这个面具之下，真正的“江月”，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