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最后的挣扎 ...
-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书信联系。
我给他写五封，他能回一封。我都好好保存着这些信件。
不安和不甘越发壮大，齐齐上阵。就这么忘了么，练功台和比武场，银杏树和杜鹃花，青涩的吻和灼热的触碰。
他和我越来越疏离冷淡。
师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告诉我说，朝廷欲与邻国开战，命清铭宗派人手去前线城镇调查暗访。
我隐隐觉得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我发誓，这次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再不相见！
但同时又抱有一丝侥幸心理，和自欺欺人的希望。万一呢？
师兄没想到我会前来，勒令我任务结束就立刻回去，免得受伤。
任务前期还算顺利，只是没想到，聪明如我师兄，也没料到有人暗算。清铭宗出了个叛徒，把我们的行程泄露给了敌方卧底。当我们套到了敌方机密，准备从沉香楼撤退的时候，一群死侍封锁了全部出口，把我们团团围困。
面前的死侍挥刀就劈，直取咽喉。我闪身挡在师兄面前，剑锋一横，“铛！”，刀剑相撞，火星迸溅。
“当心！”师兄一跃而起，一掌送到我身后，我惊觉有死侍想从后偷袭，但刀锋已至，从我肋下划过，带出一股鲜血。我忍痛夺过刀柄，反手掷出！刀锋贯入旁边一个死侍的眉心，对方僵立片刻，轰然倒地。
我们武功虽比以前高了很多，但一群不要命的人像苍蝇一样纠缠不止，让我们身心俱疲。正陷入苦战，忽听得一声高喊，“周兄，我们来助你了！快先走！”紧接着四五个穿白袍的身影闪现在我们前方，“快走！”是清铭宗的弟子们。
我一看不好多留，顾不上手上都是血，一把拽过师兄，拉着他施展轻功，飞离沉香楼。
“可以了，自寻。”确定跑到安全区域，我们落地，迅速隐没进黑暗的小巷里。
“我看看你的伤。”我说着拉过他的手，他摇摇头，轻轻拍掉我的手，说他没事，让我先保住自己。
静辟的巷子里唯有我们还有些急促的喘息声。
过了半晌，师兄背过身向巷口走了几步，说：“快回去吧，这本就不是你的事。”
“我走了，你怎么办？”我直接回绝。
“我没事，我去看看我的同门。”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得到了情报。”
“我会些治疗之法，我得去救人。”他说着就要走。
我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在这一刻突然闹起了脾气，真是自私又可笑，但我冥冥之中觉得，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也在流血，我也是人。师兄，救救我，你想救人，我不就在你面前！”我浑身都在疼，伤口大大小小。
师兄肯定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胡搅蛮缠，他声音顿时染上了不耐：“你在胡闹什么？！”
“对不起，师兄，但你放心，来的肯定不止那四五个兄弟，闹了那么大个事，又查出来个内鬼，估计古桐都会亲自出马。他们可以互相扶持，不会有事的。我可记着呢，清铭宗，上、下、一、心。可是你走了，我就没人管了。”
他呼吸声明显加重了，好像压抑着怒火，僵持了一会，他好像放弃了似的，转过身，走到我面前。
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蓦地复燃了，他选择了我。
我试探着靠近他，他没躲。于是我不顾一切地抱紧他，双臂打着颤搂住他的脖子，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喃喃道：“师兄……师兄，你还记得吗，上次我这么搂着你，是一起在月潭的时候，那时我觉得这辈子都值了。师兄，你……你什么时候才能……”
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硬，然后抬起手把我交握在他身后的手一点点掰开，“你在要求我吗？”
心像是块破抹布被狠狠揉皱，那一点点希望就这么散了，我松开手。
“我话都没说完呢。”
我只是想让你主动一点，哪怕是明确拒绝我，让我彻底死了这颗卑贱的心。我不想在迷雾中跌跌撞撞了。
“师兄，你还看不明白吗。清铭宗，命不久矣了。”
“……”
“你到底在执着于什么？为什么不和我走？”
“……”
又不说话。我弯起臂膀，往后撞击。
师兄用手掌接住，按着我的肩把我扳回去：“别动。”
他动用内力给我疗伤，“有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悟。”
“悟？”我一把推开他，“我要去悟什么，悟到什么时候？你就不能给我指条明路？”
他稳住身形，叹了口气，“没有必要，何必如此决绝。”
古人都说，月盈则亏，情绪这东西，太过复杂而充盈了，反而就成了空白。
我呆呆地看了会儿师兄那张淡然的面庞，一时间仿佛什么感情都枯竭了。
到底要多痛，到底要碎成多少块，才有资格说自己受不住了？
短暂的寂静后，巷子里慢慢传出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师兄，师兄！你是多么理性又冷酷的人呐！只有我，只有我，被那段岁月困住了！”
“我失去太多了，师兄。失而复得的心情，你了解多少？”
我浑身是血，像地狱爬出的恶魔，再想伸手抓他又不敢了，刚刚那个拥抱，是我最后的筹码。我已经输了。
我疯癫地笑咳着，喉喽里的甜腥味冲得头脑发昏，我死死盯着他那双没有一丝温度的含情目，“失而复得，就更渴望‘得’。‘得’我现在也没敢奢求，但是连‘存’你也不舍得分给我！”
我每说一句，师兄好看的剑眉就皱得更紧一分，“江自寻，我觉得你想多了。渐行渐远是常态，我们的人生已然不同……”
“闭嘴，闭嘴！”我一脚踹翻旁边的木桶，“我能不知道这些大道理？！我都懂！我都懂！我都懂……”我捂着头缓缓蹲下，脸埋得深深的，“但我的理智无法让我忽视我的感情啊……师兄，你没有心吗？”
回答我的是高高在上的沉默。
就像无数个休沐日，我同其他孩子一样，等待家里人的来信。他们如愿以偿接过雪白的书信，家庭富裕些的还会收获馋人的吃食。而我呢，我连句口信都得不到。我父亲再也没来看过我，离别那天我喊他，他也没回头。
就像师尊从不听我解释，我竭尽所能，他也选择阴沉地看着我，不说话。
就像师兄走的那天，我跑回去找他，他却没等我，只留给我空荡荡的小屋。
我不停地向山谷呐喊，传回的永远是自己的声音。
先是模糊的呜咽，接着变成不成调的痛哭，像是某种濒死的动物。泪水顺着指缝渗出，嘴角却开始诡异地向上扯动，声嘶力竭的狂笑瞬即从胸腔直冲喉咙。
“哈哈哈哈哈哈哈……师兄，师兄！我多恨你啊！我多爱你啊！你看看我吧！我要被你撕碎了！我要自由了！！！”
恍惚间，师兄万年沉静的脸土崩瓦解，他迈开腿，他在向我奔来，他在呼唤我：“江自寻！自寻！！”
天降甘霖，万象皆春。
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最后的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