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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只是完成誓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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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妹过世,师兄还在门派里挣扎,师不催只是个普通郎中。而我那一点点力量,不说出口气了,就是发声,也不过蚍蜉撼树。
被镇压被管制得服服帖帖的弟子和世人,是最直观的例子,我不会白白送死。
上至清铭宗仙师长老,下至贺家名门,一个都招惹不起。
贺棠死了,我和为数不多美好过往相连的丝线断了一根。我亲眼看着它崩裂,别无他法。
于是落荒而逃,回师不催的家,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想学医术。”我盯着师不催施针的手说。
“先去把药材认全了。”他拒绝道。
于是,早晨一起去市集,下午坐在窗前看师不催扔给我的医书,他在旁边研究新方子。
知识和琐事填满生活,杂念和情绪无机可乘。
我认识了更多的药材,吃到了很多以前连名字都没听过的朴素美食,开始帮忙做一些小菜。
“真好,”师不催满意地捧着碗,欣赏我炒的绿油油的青菜,“可以和常带你去的那家店的菜媲美了!”
我立刻贴过去,再次品鉴自己的成果。
“真有那么好?”
“你尝尝嘛。”他夹了一筷子菜送到我唇边。
我张嘴吃下,菜刚完整地贴上舌头,铺天盖地的咸味就冲得我五官扭曲。
“哇呸……师不催!你没有味觉吗?!齁死我了!”
“哈哈哈哈哈……!”骗人的坏家伙笑得碗都拿不住了,“我只是觉得相貌不错,没说好吃啊!”
为什么说时间是最可怕的东西呢?
我被师不催推离灶台,靠着门框看他重新倒油炒菜。
时间像流水,冲刷岸边的卵石。石头棱角被磨平,表面被青苔默不作声地覆盖。激烈的、毁灭性的感情,就是被磨光滑的石头,在河底静静躺着,渐渐沉睡。
依旧存在,但不再扎人。
这么一想,时间才是最温润的事物啊。
师兄的邀请信,是在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收到的。
自寻:
见字如面。
最近过得如何?要紧的事务我处理差不多了,听闻近日有灯会和烟花展,要与我同去么?
我一切都好,切莫挂心。
静候佳音。
周梓归
收好信,塞进专门存放信件的布包,我走出房门,一屁股坐在师不催身边的竹椅上。
他抬头扫了我一眼,没出声。
闷声坐了会,我站起来把门口的地扫了一遍。
扫帚归还原位,又跑去把院门外的野草拔了。
拔完草,拿了瓷碗去喂鸡。
“……你干什么呢?”师不催终于在我身后开口。
“师兄邀请我去灯会。”我说。
“你想去吗?”他问。
这根线,它不能再断了。
“嗯。”我撮了一把米,撒在地上。
“晚上还回来不?”师不催说。
我半天没吭声,鸡们一拥而上,啄食地上的米粒。
“后来呢?”马车上,我给江自寻倒了茶水,他伸手接过,道了谢。
“我欣然赴约,灯会和庙会类似。糖画、泥人、藕粉,走钢丝、吐火球、吞刀子。到处都是小孩,一人一只灯笼,满大街跑。我们吃了糖糕,去桥上等烟火大会,几乎没怎么交流。
师兄变了,我们相处的氛围变了。这只是我的感觉,所以无从说起。
他还是会自然而然接过我拿不下的东西,会给我买我想吃的食物,会跟在我后面一个摊子一个铺子地逛。
他还是他,我还是我。但两人站在一起,就不是以前那个我们了。
沉默地看完了一场烟火。
快散场,突然有几个人围过来打招呼。一回头,竟然是曾在清铭宗和我不对付地几个外门弟子——如今是内门了,穿着内门服饰。
‘这不是周兄吗!你怎么也来了?’我正准备开口赶人,为首的那个却熟络地一拍师兄的肩。
‘你!’我一看就不乐意了。
‘和朋友有约,你们也来闲逛?’师兄拉住我。
‘可不嘛,好久没下山,可憋死我们了。诶对了,周兄,上次那事多亏你照应,不然可办不成啊!’
‘小事一桩,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哈哈哈,仗义!走,喝酒去?’那人一揽师兄肩,就要往前走。
我眼疾手快抓住他,‘我还在旁边呢!’
师兄一弯腰从他臂膀里钻出,笑着说:‘李兄,今日有约,过几日再聚。’
看着一帮人勾肩搭背地离开,我皱着眉看师兄。
‘都是内门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没有办法。’他叹了一口气。
‘你们经常聚一起吗?’
‘算不上经常。’
‘聚一起做什么,喝酒?聊天?’我不喜欢问私人问题,但这次我偏要问。
‘差不多。’
人见了,灯会也逛了,烟花也看了。我们在汇合的地方告别。
‘师兄,你为什么邀请我来灯会?’看着他背过身要走,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他停下步子回身,一个拿着锦鲤灯笼的孩子不小心撞在他身上。他连忙抓住他的手臂,把他拉起来。
我定定地看着他。
‘为什么?’我拔高声音重复了一遍,一种诡异地紧张涌上心头,小腹一阵刺痛。
‘我答应过你。’师兄平静地回答,‘时间不早了,回去吧,自寻。’
我杵在原地,执拗地说:‘你变了,你让我感到疏离。’
师兄似乎很无奈,扶着额头道:‘不要这么说。’
‘我很累,每天被各种事务占据。有些东西,我给不了你了。’
‘……具体呢?’
‘我要向前走,要轻装上阵。贺棠的事,伤了我的元气。我要摆脱。但我可以和你保证,我们之间不会怎么变,放心,至少这一年……’他有些语无伦次。
剩下的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周梓归被内门搞得表面华丽内里狼狈,他自顾不暇,哪里还能谈我们年少时的感情问题。
‘你过得不好。’我说。
他没否认,也不愿意离开沼泽。
他给感情上了期限,我被执念所困,亦不愿就此罢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