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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告别 ...
我听到了一个过于熟悉的声音,我朝思暮想的声音。
他盘腿坐在一棵槐树下,身边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
我没敢过去。
上次的事闹得太狠,再见面不免得会尴尬。
师不催说我是被师兄背回来的,两人身上都是血。
师兄拒绝了师不催给自己疗伤的好意,把我交给他就转身离去。
……
“师父,你面具借我使使。”
接过递来的面具,稳稳地戴上。
师不催看我转过身去看他,连忙说:“挺好的,去吧。”
槐树下传来几串杂乱的音符,是那个小孩在乱吹我师兄的笛子,我送的笛子。
“阿往,别吹了,闹人!”
我一步步挪向他们,师兄笑骂着,嗔怪地别了一眼小孩,这才向我看过来。
“少侠来歇脚?”
我点头致意,半步半步移到他身边,仿佛他是不能轻易靠近,一碰就碎的薄冰。到了跟前,又悄悄退了半步,靠着树干滑下,松了一口气。他没认出我。
小孩年纪不大,性子野,一会抓蝴蝶一会捉虫子的,像皮猴儿一样上蹿下跳。师兄不恼,静静看着他,让他闹。我想再看一眼我送给师兄的那柄笛子,看它有没有磨损,还是像以前那样有光泽,尾部坠着穗子?仔细瞧却见不着了,定是被小破孩子藏哪去了!
“我以前可没那么皮……”我没忍住吐槽。
“哦?”师兄耳力一向很好,笑眯眯侧头看我。
“啊,抱歉……咳,大侠这是要去哪?”
“不敢当。是带这小子回家。”
我盯着他胸口布料上绣的清铭宗宗徽, “……”
“哦,在下乃是清铭宗弟子,周梓归。”
一时无言,余光见他似乎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回过头去,看那个小孩撒欢。我一定是看错了。
师兄的发带在熏了花香的晚风中肆意,眸中夕阳柔成一池月潭。我以前从未仔细留意过他的眼睛,不知一个人的双目真的能盛着情的。
“他是你的……?”
“我师弟。小孩子刚入门,兴奋的紧。少侠看着年纪也不大,怎么一个人?”
“我……迷路了。”声音哑而轻,散在风里,粘着尘埃落地。
“同我们一道吧?天黑路不好走,一个人不安全。阿往!来,我们送这位哥哥回家。”师兄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小孩双手捧着什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献宝似的呈到他胸前。
“师兄,看!蟋蟀!”
师兄……
“别闹啦,惹它做甚么?快去收拾东西,要赶路了。”
“师兄,信芳苑里真的有月潭吗?我今天就想去看!”
“好,去看。”
那是我们的月潭,其实就是个小池子,被我俩调侃着取了这么个名儿。
“我想养着这小虫子,师兄!”
“不行,拿回去师尊要骂你呢。师兄给你买糖栗子好不好?”
“好呀,但我也想要蟋蟀!师兄~帮我瞒一下吧……”
又拿这一套哄小孩。上次答应我给我买,结果不知怎么的,我自己先忘了,最后连香味儿都没闻到。
“师兄……”
“快别喊了,我知道了!”师兄背起行囊,把手交给小孩。
一大一小牵起了手。
我师兄回头叫我,“少侠,走吗?”
“嗯。”
我跟他们走了。
小孩走在我俩中间,手里是他的宝贝蟋蟀。
“要玩飞高高吗?”我问他。
“玩!”
“那你的蟋蟀怎么办呢?“
这问题把小崽子难住了。他扭头看师兄。
“自己决定,”师兄不看他,“……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小孩为难地停下脚步不走了。
我蹲下身与他平视,“那我们不玩飞高高了呢?飞高高一下就结束了,但蟋蟀要很久才会死,你能看着它开心很久。”
小孩儿脸一下就皱成了一团,“那,它多久之后会死呀?”
“说不准,”这时师兄发话了,揉了揉他的脑袋“这种小东西命短,让它好好自由几天吧。来,我们阿往飞高高。”
蟋蟀脱离了牢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隐没在草芒里,满田野都回荡着孩子快活的嬉笑声。
飞高高也不是只有一次享受权,从田野边到尽头,男孩得偿所愿,一路飞了过去。只是越到后来,就越没有最开始那股满足感了,嚷嚷着不玩了。
告别的时候,余晖给师兄镀上了温和的金边,小家伙玩累了,趴在他背上,肉乎乎的小脸安心地枕在他肩上。
……
……
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山头,我没敢回首目送他们,我怕自己一时冲动,扯了面具冲过去质问他。风大起来,侵蚀着我的身躯,钻进我的耳膜,震的我生疼。
他穿的不多,会着凉吗?
“该死!“我暗骂一句。
事到如今,我还是无可救药地关心他。他呢,他可有关注我一分?他难道没怀疑过面具下的是谁,又为什么要带着面具?为什么要接近他们,还要自来熟地和他的小师弟玩?
他一言不发,好像他全都知道,任由我胡闹。
“肯回来了?”师不催从暗处走出。
“我的好徒儿碰了壁,快过来让为师抱抱。”熟悉的木香一下把我包裹起来。
我像没骨头一样瘫在师不催腿上,旁边是他笨手笨脚点燃的柴火,噼里啪啦的,很催眠。我呆呆地看着上蹿下跳的火焰。
我师兄可以和以前欺他辱他的同门重归于好,亲如手足;可以和老友相谈甚欢,一醉方休;他甚至可以再养个小孩子,笑嘻嘻叫他师弟。他就是不认得我。
我抬手想遮住眼睛,却突然意识到面具还好好地扣在我脸上。一把扯掉面具,丢在地上。
有点后悔戴这个了,如果让他看到我的失望、痛苦、嫉妒和渴望,慢慢都化作空洞冰冷,他大概率不会动摇,但我会很爽。
我扭头对上师不催的眼睛,扯了扯嘴角,泪珠不争气地顺着脸颊滑落,“……师不催,我不爱他了。”
放风筝,如果在狂风中死守着不放,风筝线大概率会在剧烈地振动中“啪”一声断裂,人只能眼巴巴目送风筝远走高飞。
所以在一切到来之前,我自先松了牵绳,让我的风筝顺由心意而动。
或许,我们之间甚至没有牵绳。他不是漂亮却不堪一击的风筝,而是自由自在的鹰。他来,他走,并非无情无义,只是随心而为。
我们在饥寒交迫中相遇,抱团取暖,在血染的荆棘笼中扑腾羽翼。粗重的锁链勒住我的脖颈,折断我的手脚,拖我进万丈深渊。而他撞得头破血流,冲出牢笼,直向春和景明。
当幽暗海底点燃一缕萤火,当我磕磕绊绊从深渊爬出,荒原已然葱绿,我的鹰了然无踪。
“你还好吗?”我有点担心他的状态,停下了记录。
“这有什么。我没什么感觉。”他放下了托着腮的胳膊,翘起腿,摆了个随意的姿势。
“……”
“觉得没意思了,没什么好怀念的。我对他的感情还是爱吗,还只是残留的一个执念呢。当时见过的人太少,惊艳的岁月太短暂,所以我所贪恋的,或许只是那种感觉吧。”
江自寻慢条斯理地吃着点心,还拿起一个往我这边送了送,“尝尝,师不催和我排了一上午的队才买到。”
绿豆糕还带着温热的触感,轻咬一口,绿豆香在唇齿间流连。
“好吃吗?”江自寻呈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期待神情。
“甜而不腻,好香。你这队排得值!”我开玩笑。
他似乎愉悦地哼了一声,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我听不清。
解决了食盒里的点心,他身体软绵绵地靠在车上,抬着脖颈,盯着车顶看。
“他不要我了,这算是对我的一种否定吧。那段时间我总想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哪里让他不悦,还是说他只是腻了?”
“这样想很辛苦吧?”我忍不住开口。
“耗神。也不敢问他,怕丢了脸面。其实,在他放弃我的时候,我的一切也都灰飞烟灭了,更何况脸面。”
“那你现在,还会这样想吗?”我将信将疑。从我与他同行开始,就发现他有发呆的习惯,一呆就是半个时辰,期间也就换一两个坐姿。他总是往车窗外眺望,但眼里又好像空无一物。
“不会,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喃喃着。
马儿跑累了,车夫要去前面摊子买几个饼子吃,马车就停在了路边。夕阳透过树叶细细碎碎地浸没江自寻的侧脸,看他面无表情又望眼欲穿的模样,看来是要开始发呆了。
我写了过渡了,就一两句话,我真的累了,小江,小周。你们的故事该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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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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