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解之咒》陻

2、狸花猫

　　十一月的京都，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老巷的砖墙。
　　夏油杰裹紧了外套，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转瞬即逝。刚刚结束的二级咒灵祓除任务消耗了他们不少体力，此刻他只想快点找到那家便利店。
　　“悟，你确定是这条路？”夏油杰第三次问道，声音里带着疲惫。
　　走在前面的五条悟头也不回，白色短发在月光下泛着银辉：“杰，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六眼了？转过前面的转角就是。”他语气轻快，仿佛刚才的战斗只是热身运动。
　　夏油杰无声地叹了口气。五条悟永远是这样，无论多艰难的任务，结束后都能立刻恢复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而他自己，咒灵操术带来的反胃感还在喉咙深处徘徊，像一团化不开的淤血。
　　就在他们即将转过街角时，五条悟突然停下脚步，修长的手指拽住了夏油杰的袖口。
　　“看那边。”五条悟的声音罕见地低沉下来。
　　顺着他的视线，夏油杰看到一处破旧屋檐下的阴影里，蜷缩着一团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只成年狸花猫，黄绿相间的毛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当夏油杰靠近时，猫咪警惕地抬起头，金色瞳孔在黑暗中收缩成细线。
　　“它受伤了。”夏油杰蹲下身，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品。
　　随着距离拉近，血腥味扑面而来，猫咪的右后腿几乎被撕开，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缠绕着微弱的咒力残秽。
　　五条悟站在他身后，月光从墨镜边缘漏下来：“是刚才那只咒灵干的。”他陈述事实的语气让夏油杰胸口发紧。
　　“能救。”夏油杰简短地说，已经伸手准备抱起猫咪。
　　狸花猫发出嘶哑的威胁声，但虚弱得连爪子都伸不出来。
　　五条悟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板止痛药，金属包装在寂静中发出清脆的撕裂声：“要我帮忙吗？”他掰下一粒白色药片，“至少让它走得轻松点。”
　　夏油杰猛地抬头，黑发从肩头滑落：“你在说什么？”
　　“后腿肌腱全断了，就算治好也会残疾。”五条悟的墨镜反射着冷光，“野猫生存本就不易，何况……”
　　“我能治好它。”夏油杰打断他，声音比京都的夜风还冷。他小心翼翼地将猫咪抱入怀中，感受到那小小身躯传来的颤抖。猫咪的体温透过制服布料传来，微弱但顽强。
　　五条悟沉默地看着挚友脱下外套铺在地上，将猫咪轻轻放下。
　　夏油杰的指尖开始凝聚咒力，淡紫色的光芒在黑暗中如水般流动。
　　这是五条悟熟悉的景象，咒灵操术不仅能吸收咒灵，在夏油杰的控制下，还能促进细胞再生。
　　但这次不同。夏油杰的眉头紧锁，汗珠顺着太阳穴滑下。
　　过度使用咒力后的反噬让他脸色苍白如纸，指尖的咒力波动不稳。
　　“杰。”五条悟蹲下身，摘下墨镜。
　　那双被誉为“六眼”的苍天之瞳此刻满是复杂的情绪，“你已经到极限了。”
　　夏油杰没有回答，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与伤口的连接处。
　　咒力如丝线般渗入血肉，引导断裂的血管重新接合。
　　猫咪发出痛苦的呜咽，但很快，五条悟将那颗止痛药碾碎撒在伤口周围，疼痛的颤抖渐渐平息。
　　“为什么这么坚持？”五条悟轻声问。
　　他的声音几乎被夜风吹散，但夏油杰还是听到了。
　　“因为痛苦就是痛苦。”夏油杰的声音沙哑，“无论多么微小，都值得被消除。”
　　五条悟注视着挚友的侧脸。
　　月光下，夏油杰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嘴角绷紧成一条直线。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今天夏油杰第一次全神贯注地看着什么，不是任务报告，不是咒灵，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流浪猫。
　　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当最后一丝咒力消散时，狸花猫试探性地动了动后腿，然后抬头舔了舔夏油杰的手背。
　　粗糙的舌苔掠过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和温暖。
　　五条悟突然说：“杰，你知道吗？你总是这样。”
　　“哪样？”夏油杰还在轻抚猫咪的背部，感受着那微弱但稳定的心跳。
　　“把别人的痛苦都往自己身上揽。”五条悟的声音低沉得不像他，“就像现在，明明可以明天让辅助监督来处理，或者按我说的给它个痛快。但你非要耗尽最后的咒力...”
　　夏油杰终于抬头，对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五条悟的表情罕见地认真，甚至带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这只是举手之劳。”夏油杰移开视线。
　　“不是这次的问题。”五条悟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是所有事。上次救那个被咒灵附身的小孩也是，上上次为保护普通人硬接特级咒灵一击也是...”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救世主吗？”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
　　夏油杰感到一阵眩晕，不知是咒力耗尽还是因为五条悟的话。
　　怀中的猫咪似乎察觉到气氛变化，轻轻“喵”了一声，从他膝头跳下，灵活地钻进了巷子深处的阴影里。
　　“悟，你不明白。”夏油杰看着猫咪消失的方向，“能力越大...”
　　“责任越大？”五条悟嗤笑一声打断他，“老套。我只是希望你自私一点，至少...”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至少对我。”
　　最后一句话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皮肤上，转瞬即逝却留下灼烧般的触感。
　　夏油杰怔住了，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胸腔膨胀。
　　他从未听过五条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个永远目中无人的五条悟，此刻的声音里竟带着近乎恳求的意味。
　　“什么意思？”夏油杰听见自己问。
　　五条悟已经重新戴上了墨镜，表情恢复了一贯的玩世不恭：“就是字面意思啊～”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便利店要关门了，再不去你的牛奶布丁就没了。”
　　夏油杰知道话题到此为止。五条悟的防御机制总是这样，在展露真实情感后的瞬间就用轻浮掩饰。
　　但这一次，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当他站起身时，五条悟的手自然地扶住了他的肘部，温暖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
　　“能走吗？”五条悟问，语气随意得像在问天气
　　夏油杰点点头，却在迈步时踉跄了一下。
　　咒力耗尽的眩晕感终于袭来，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下一秒，他感到五条悟的手臂环过他的后背，稳稳地支撑住他。
　　“真是麻烦的家伙。”五条悟抱怨着，却将夏油杰的重量完全接纳，“靠着我点。”
　　夏油杰想反驳，但疲惫如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无声地靠在挚友肩上，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气。
　　恍惚间，他想起那只狸花猫最后舔他手背的触感，粗糙、真实、充满生命力的温暖。
　　转过街角，便利店的灯光终于出现在视野里。五条悟突然停下脚步：“杰。”
　　“嗯？”
　　“下次...”五条悟的声音罕见地犹豫，“有我在的时候，分给我一些吧。”
　　“什么？”
　　“那些你总想独自承担的东西。”五条悟说完，不等回应就拽着他向前走去，“快点，我要吃关东煮！”
　　夏油杰看着挚友，月光为那头白发镀上银边。
　　他突然明白那只狸花猫为何能毫不犹豫地离开，因为它知道伤口已经愈合，而活下去的力量，终究来自自身。
　　夜风依旧寒冷，但靠在五条悟肩头的温度，让这个十一月的京都之夜变得可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