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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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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令仪屏息凝神地等待。
过了大概一刻钟,汪府后院的一排后罩房忽然冲天而起一片火光,火势蔓延极快,一开始只是其中两间屋子,转眼间便吞没了整排后罩房。
呼救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来,此起彼伏:“走水了!走水了!——”
汪府的下人们行动有序地往后罩房跑去,只是人数不算多,值夜的士兵无动于衷地站在原位把守。
火势往前头的屋子延伸,处处都是橙红的火光,库房悄然而起的火焰倒是显得不起眼了,士兵们慢了半拍才发现,这下惊慌失措,纷纷跑动起来。
冯令仪远远望着,各处攒动的人头就像一只只小蚂蚁,汪家已然乱成了一锅热粥,隐约看见吕兆澜披着外袍气急败坏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冯令仪放下千里镜,微笑道:“走,咱们去救火。”
蔡璜有些呆滞地看着她:“你就不怕火势太猛,一着不慎将银子烧坏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烧坏了也比眼睁睁看着银子被他们抢走的强,”冯令仪语气坚冷,“况且,若不是你小肚鸡肠,如何会生这么多事端?”
蔡璜不说话了。
临时落脚的宅子大门打开,冯令仪领着几十个仓吏径直去了汪府门前。这时候府门洞开,下人们进进出出,忙忙乱乱,众人毫无阻拦地进了汪家内院。
热浪扑面,呛人的黑烟直往鼻子里钻,冯令仪一眼就看见了吕兆澜,边咳嗽边大声喊他:“兆澜兄!你这儿怎么走水了?幸好我住得近,被闹醒了。你们几个,还不快点帮着救火!”厉声吩咐着仓吏。
仓吏们纷纷加入救火的行列。
吕兆澜正站在库房前,橙红火光映亮脸庞,几道黑糊糊印子格外明显,刚刚睡醒,头发也没来得及束,平添几分狼狈。
他定定地看着冯令仪,嘴角挑起一丝似笑非笑的弧度:“馥堂贤弟,来得这么快?”
冯令仪一把将他从廊庑上拉下来,刚好一截烧断的房梁掉落下来砰地砸在地上,两人衣袍上都溅上些火星子,被随从眼疾手快扑灭了。
她皱着眉道:“不要命了?犯得着为几石粮食这么辛苦卖力?”
吕兆澜剧烈地咳嗽起来。
冯令仪拍拍他的肩膀:“真是奇怪,怎么下着雨都能起这么大的火。真是天公不作美。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大兴县衙求援了。”
吕兆澜好半天才平复:“……多谢你了,这么体贴,”话音里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过确实奇怪,白日下雨,积水还没干,怎么起这么大的火?”死死盯着她。
冯令仪长叹一口气:“唉!定然是库房里头摆的炭火太多引起的。我早说将粮食运回通仓烘干的,你偏不听,这下出事了吧!”
吕兆澜气得脸通红:“你,你!”
冯令仪柔声道:“不过你也别自责。现下也还来得及,这里火势太猛,肯定不能将粮食再放这儿了。通仓地方大,能放得下,事不宜迟,赶紧运去通仓保险。到时候等桥修好,你直接领着大伙运回去交差。”
吕兆澜森然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冯令仪陡然翻脸:“现在可不是你意气的时候。这批粮食能顶西山大营两年的口粮了,若是今晚烧毁,会让多少百姓的辛苦耕种付之一炬?来人,运粮!”
她带的人手足够,一部分去救火,剩下的只等她这声命令,纷纷应声而动往库房跑去。
吕兆澜高声喝道:“拦住他们!一个都不准进!”
士兵们陆续挡在门前。
冯令仪眼尖注意到他们行动有些迟疑,趁热打铁,立刻扔下吕兆澜大步走过去。
她就赌吕兆澜不可能将箱子里装的其实是银子的消息透露给士兵。事以密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这批粮食,先是落水,后是火烧,你们再拦着,难保不出问题。吕大人出身高门显贵,出了事自然有人替他兜底,你们呢?个个都是直接接手过粮食的。大好年华,难道要为这个错误葬送前程?这批粮食从通仓出来,如今不过是运回通仓避险,有何不妥?我本是户部官员,没有立场侵吞你们西山大营的军粮。众位兄弟,你们仔细想想,吕大人的吩咐到底有没有为你们考虑!”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情更是犹疑。
吕兆澜气得要吐血:“谁敢让开,回去我砍了谁的头!”
说不通了。
冯令仪看着士兵们露出畏惧之色,心里叹了一声,边往后退边拍手。
放火回来的冯呈、邓池等人立刻上前同士兵们拼杀,只为击倒,不为取命。
火势太猛,大部分士兵早被分出去救火了,此处士兵不多,根本不敌冯呈等人。
若是白日硬闯,那胜负就说不定了。
“冯馥堂,你敢对官兵动手!”吕兆澜指着冯令仪厉喝。
冯令仪回道:“兆澜兄,你今晚有些不清醒,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犯错,还将我带进河里去。我是为了自保啊!”
吕兆澜被她的护卫牵制,只能徒劳瞪眼。
库房门口很快见了胜负,仓吏们一拥而入,两两为队尽然有序地将箱子搬了出来,在护卫的保护下磕磕绊绊地出去了。
速战速决,眼见着库房搬空,冯令仪立刻撤退,给吕兆澜扔了一句“桥修好了来通仓领粮食”,不顾他要杀人的目光,脚底抹油跑出了汪府。
之前搬出来的粮食早已撞上马车往通仓运去了,一出门便撞见了大兴县令,也是刚从被窝里出来,边走边打呵欠,没认出来冯令仪,但是认出她的官服,迟疑道:“这位上峰……”
冯令仪摆摆手:“是我让人通知你来救火的。来得正好,里头火还没扑灭,西山大营的吕公子要着急上火了,赶紧去救吧!”弯身钻进马车,扔下一脸莫名的大兴县令,扬长而去。
回了通仓立刻将各处大门关死,同蔡璜、冯遇春三人一起清点银两,最后是少了九万七千两银子。
风波不断,能找回这么多已经是万幸了。
蔡璜长舒一口气,他总算保住乌纱帽了,虽然是去四川那不毛之地做个县丞,但他背了这么大一口黑锅,只要有刘侍郎在,未尝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吕兆澜兴许是知道再直接来抢会无济于事,翌日压根没有上门。
冯令仪打发人去汪府那边探听消息,汪家所在的街坊给烧了个五六成,所幸左邻右舍已经提前被请离了,赔偿也给到了位,没人去打官司。若是吕兆澜要告她纵火,她也可以奉陪到底。反正他在库房里放满了炭火,不慎走水,现成的理由。
汪家倒是有几个烧伤的,不过起火的那一排后罩房住的都是值夜的护院,当时没几个人,所以没闹出人命。
为防吕兆澜有样学样,冯令仪让原本有看守大兴通仓职责的大兴卫所增派人手,昼夜不停地把守通仓各处,一旦遇到可疑之人,即刻扭送官府。
这么警醒了四五日,进京的大桥终于修好了。吕兆澜上门要粮食。
吕三爷看起来是大病一场,脸色苍白,瞧着仓房里堆放整齐的粮箱,嘴角微一抽:“这看起来不像是冯大人之前从我那儿运走的箱子啊。”
冯令仪笑道:“那批粮食运进来,开箱检查了几个,好些都受了潮,不能用了。这批粮食也是今年夏天新收的,绝对不比之前的差。兆澜兄若是不信,咱们可以开箱查验。”
吕兆澜冷冷地看着她:“冯大人如今是胸有成竹啊。”
冯令仪神色自若道:“凡我经手的东西,自然不能出什么差错。该是什么,就是上面。户部管着天下钱粮,若是让人从我这里钻了空子,我倾家荡产也赔不起。自然要拼命做好的。兆澜兄,你说是不是?”
吕兆澜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清点粮食的几个千户过来回禀:“大人,数目都对上了,没有少。”
吕兆澜的脸色更难看了,从椅子上起身,连个招呼也没同冯令仪打:“回京!”
冯令仪面带笑容,将一行人送出通仓。
连绵多日的冬雨终于停了,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冯令仪回了自己暂住的院子,只见屋檐下站着个壮硕的汉子,一双凌厉的倒三角眼,好像在哪里见过。
冯令仪询问地看向守在院子里的几个护卫。
他们还没说话,那壮汉已经先拱了拱手:“冯老爷,小人是上回在广平库同您见过的雷鸣。王爷派我来接应。”
他这么一说,冯令仪便想起来了,靖王借她银子救急,便是此人负责押送。
她连忙见了礼:“原来是雷兄弟,上回蒙着面,我都没认出来。快里头请。”
等进屋入了座,冯令仪立刻问起靖王来:“……王爷是如何吩咐的?西山大营的人今早上刚刚走,不知你们是将银子往何处运,会不会同他们撞上。”
雷鸣回道:“冯老爷不必担心。王爷吩咐将银子运回原处,我们往南边走,正好和进京的方向相反。”
“那倒便宜,”冯令仪略略颔首,“西山大营那些人不知从那里得来的消息,赶在我之前抢走银子,没想到过桥时压垮桥梁,冲走了几箱。已经清点过了,少了快八万两。在外头不方便,等回了京城,我用银票补上。”
雷鸣抱拳道:“临行前王爷叮嘱过,让冯老爷先紧着自己的事,若是手头吃紧,这笔银子便当是送您了。”
冯令仪笑了笑:“王爷体恤,我也不能得意忘形,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雷鸣点点头。
冯令仪便问起出发之事:“……不知何日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