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7、第 87 章 ...
-
蔡璜跟冯令仪不对付,也没必要同路。
午晌之后,她揣着盗来的陕西税册上了马车,进大兴县域时,天上下了毛毛细雨,等到通仓时,已经转为瓢泼大雨。
冯令仪下车,蔡璜正站在门口同人说话,看样子也是刚到。
她撑着伞走近,才发现他神色不对,同他说话的人面露焦虑。
冯令仪立刻问道:“出什么事了?”
蔡璜恍若被惊醒,匆匆道:“进去再说。”
一行人走进衙门。庭院里的常青树被暴雨打得枝叶低垂,透着股泥土腥味。
蔡璜边给他们介绍各自的身份,原来同他说话的人便是大兴通仓的掌固,姓冯字遇春。
冯遇春应该是被提前告诉过,冯令仪便是他们之前要算计的人,见礼时很不自在。
冯令仪没功夫计较这些,一进厅堂,等冯遇春命仓吏在外面把守不准人打扰,她便道:“现在能说了吧,究竟出什么事了?”
冯遇春看了眼蔡璜,见后者颔首,才低声道:“蔡大人上月十六日悄悄运来的那批货,被西山大营用一纸军粮文书,三日前调了出去!下官实在无力阻拦啊……”
冯令仪惊得站了起来:“什么?”
就知道自己没那么好的运气,铁定要出岔子!
她立刻问道:“北镇抚司是直接点名要的那批货吗?你没有劝说他们要别的?”
冯遇春苦着脸道:“冯大人,您该知道西山大营的作风,全是些勋贵子弟,除了皇室宗亲,他们把谁放在眼里?一进门便要粮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通仓新进了一批,便点了名要。下官稍要阻拦,便挨了他们一鞭子。到现在还没好!”说着撸起袖子至手肘,小臂上果然有一道青紫的鞭痕。
西山大营的人,泰半都是孙延纪那般的身份。冯令仪以前是景川侯府最受宠的公子,同他们当然有些交情,但是自从她被逐宗族、高中进士之后,便渐渐地少来往了。
她想了想问:“当日过来调军粮的是何人?”
冯遇春回:“是西山大营的一个指挥佥事,同行的士兵称他吕公子。”
应该是永城侯府的吕老三吕兆澜。他凭借祖母清平大长公主进了西山大营当差。献文后院里生了二郡主和七皇孙的吕侧妃便是他的堂妹。
冯令仪和他不太熟啊……
冯遇春见她焦急,又道:“冯大人稍宽些心。这几日大兴暴雨,水位上涨,吕公子昨日带着手下要将那批货运回去,过桥时压垮了桥面,只好折返,等修好了桥再过。他们就歇在怀贞坊的汪家,那汪员外似乎是吕公子的朋友。”
“桥被压垮了?”冯令仪问道,“那装银的箱子有没有被冲走?”
冯遇春避开她的视线,轻微地点头:“冲走了十四个。水流湍急,后来派了人去下游打捞,也只捞上六口箱子。剩下的,还在打捞。”
一口箱子起码一万两,这一丢便是八万两起步。
但当下之急是要回吕兆澜调走的大部分赏银。
蔡璜道:“不如现在去汪家看看,能不能找借口将那些箱子换过来,偷龙转凤。”
冯令仪当然也是这样想的,沉吟片刻道:“方才说大兴连日暴雨……吕三运箱子运进水里,箱子封得再严实,落了水,里头粮食难免受潮。就说让他们将箱子运回通仓,咱们帮忙烘干粮食。”
冯遇春眼睛一亮:“这主意好!”
事不宜迟,当下带上五十多个仓吏,直接出门去了怀贞坊。
汪家听说是户部的人上门,倒是爽快见了他们。
粉墙灰瓦的四合院,五间上房,三间抱厦,布置得富丽堂皇。待客的堂屋里放着紫檀木边鸡翅木像牙雕花鸟图的六扇屏风,盘碟用的全是景德镇出产的青花瓷和甜白瓷。
吕兆澜坐在上首左边,一旁坐着个稍胖的四旬男人,应该便是汪员外。
吕兆澜朝冯令仪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馥堂,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大兴碰面。你来这儿公干?”抬手请她落座。
冯令仪笑道:“公干也没说错,但确实巧,我也是来通仓办事的,听冯掌固说你在大兴,还离得这么近,便上门来拜访一二。”
吕兆澜哈哈一笑:“也是我运道不好,过个桥,都能将桥压垮了。只好窝在这儿,不然,早回京里逍遥了。”
冯令仪顺势便问:“冯掌固正和我说呢。昨日除了丢粮食,没出什么伤亡吧?”
“这是什么话,”吕兆澜满不在乎道,“我们西山大营的士兵,都是好把式,龙精虎猛的,还怕区区一条河不成?就是掉了几个箱子,回去要挨军棍了。”
“你在西山大营这么多年,打点些银子,军棍也就过去了。没出人命便是好事,”冯令仪随口说道,紧跟着提起那批“军粮”,“不过大兴一直下雨,修桥也要个两三日。虽说箱子是密封的,但若是渗进河水发了霉,到时便不能用了,还得重新调过。我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趁着你们现在还没出大兴,直接将这一批落了河的粮食换成完好无损的,岂不省事?”
吕兆澜的嘴咧得更大:“馥堂,这可是你的不是了。怎么能这么质疑木匠的手艺?若是这么容易便进了水,那箱子是谁制的,可都有记录,到时一查,人头落地。不大可能进水!”
冯令仪面不改色道:“唔,说的也是,来来回回又清点一遍,浪费时间。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麽,你既然不愿意调换,那便在烘干上做些功夫,毕竟是木箱子,虽然上了油漆,到底不比铁箱子省事。”
吕兆澜摆摆手打断道:“这你不用担心。大兴下雨不能晒粮,但京城可没下雨。也就几日的功夫,等运回京城再晒,发不了霉。再者,老汪已经弄来了大批炭火,放在库房里烤着了。”
冯令仪颔首:“原来是这样。倒是我多心,出门前还想着将粮食运回通仓,那里有专门烘干粮食的仓房,方便得多。我连帮忙搬粮食的仓吏都带来了。”玩笑一般的语气。
吕兆澜笑道:“还是多谢你了。”却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冯令仪心中微沉:“不知能否带我去存粮食的库房看一眼?我也好放心。毕竟若是粮食出了问题,我们户部要吃挂落的。”
“好吧!”吕兆澜按着膝盖起身,“咱们多少年的交情,我还能拒绝这么个小要求。跟我来。”
冯令仪和蔡璜、冯遇春两人一起跟上。
库房在第二进,窗门紧闭,把守森严。
汪员外拿了钥匙开门,里头箱子整整齐齐堆积如山。四周摆满了大炭盆,炭火烧得正旺,一进门便是热浪扑来。
蔡璜的呼吸急促了一瞬,用手肘杵了杵冯令仪。
看来这就是原来丢失的赏银。
她扫视了一圈,所有的箱子都是密封的,没有一只打开。
吕兆澜抱着手臂笑道:“如何?可还周全?”
冯令仪勉强点头:“你向来细心。”
吕兆澜便朝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别把这热气散出去了。咱们也是难得碰上,午膳就在此处用了吧。”
冯令仪道不用:“只是过来看看。通仓里头还有公差没干完。你有事便来寻我。咱们回京再聚。”
吕兆澜便没有多留。
出了汪府,冯令仪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冯遇春小心地看着她和蔡璜:“二位大人,接下来该如何做……”
“吕兆澜在装傻,”冯令仪沉思道,“那库房里的炭盆,个个炭火都是满的,分明是刚放进去没多久。吕兆澜提防着我们会上门索要,才作此假象。”
蔡璜轻声道:“不知这吕公子是领了谁的吩咐来调粮食。西山大营的人个个背景深厚……”
冯令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蔡大人想说什么?”
蔡璜张了张嘴:“我……反正陕军的赏银已经平安发出去了,吕公子又死咬不放,若是贸然行动,说不定会惹来更大的风波。不如……”
“不如当做无事发生?”冯令仪冷笑,“你倒是轻省,瞒着田阁老私自运走赏银,千方百计地刁难我。欠别人二百万两白银的是我,把赏银的事揭了过去,你落得一身轻了?我告诉你,天下没这样的好事,咱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最好全力配合我。这批银子若是要不到,我就算顶着田阁老的压力也要上书向皇上禀明此事。大不了大家都人头落地!”
蔡璜讪讪地笑:“我也没说什么,你干嘛发这么大脾气。吕兆澜咬得死紧,咱们要怎么从他嘴里将银子撕出来?”
冯令仪沉默下来,回头盯着汪府良久:“财帛动人心。从吕兆澜那里下手是不可能了,只能另辟蹊径……放火吧。”
蔡璜和冯遇春都瞪大眼睛:“放火?”
翌日夜,汪府左邻右舍被悄悄劝离,大兴通仓的一众仓吏和一辆辆马车都隐匿在黑暗之中。
冯令仪站在这人家的二层小阁楼的窗前,拿着一只千里镜架在鼻梁上,远远望着汪府灯火通明的后院。这千里镜做工不错,视野内纤毫毕现。
值夜士兵换岗,枝叶森森的大槐树下轻巧跃出几个人影,纵跃之间分散跳开,其中一个落在库房的屋顶上,匍匐行至天窗的位置,停顿片刻后,纵身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