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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

  •   幸好今晚执意提前清点,若是白日,冯令仪便不会发现那只耗子了。等到这批“赏银”运到陕西开箱再被发现,那才是为时已晚。

      希望能见到曹郎中一面。

      她却有种预感,这次恐怕没那么好的运气。

      果然,到了曹家租住的驴肉胡同一打听,曹顺一家早在三日前就已经搬走了,宅子人去楼空,房主被吵醒,睁着惺忪的眼睛不耐烦地倚在门边:“……你是他什么人啊?姓曹的亏是在朝廷当官,连房钱都不给我结清,还落了五百两银子的租金呢!真是小家子气……”

      冯令仪着急道:“我是他的同僚,有急事寻他。大娘知不知道曹郎中去了何处?”

      房主将手一张:“给钱。”

      寻常出门怎么会带这么多银子,冯令仪全身搜刮一遍也只拿出三十两,取了簪发的玉簪相抵,房主嫌成色不够,冯呈和林巍又给凑了五十两,才算罢休。

      房主撇着嘴道:“走得挺急的,他娘病得快死了,说要落叶归根,不肯死在京城,非闹着回乡。前一日听这样说,后一日就搬得不见影了。我还没处说呢。”

      冯令仪又忙问曹顺老家在何处。

      房主摇头:“我怎么会打听这个!”

      冯令仪借着月色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衣物家具丢得到处都是,乱糟糟的,还有几张草纸。

      “那是曹郎中的东西吗?”她指着院子里那些杂物问。

      房主点点头:“你想要就拿走。放这儿还占地方。”

      “我才代曹郎中付了银子,这些东西我收着想来也是无可厚非,”冯令仪道,“只是现下不得空闲,大娘先放着别动,只当我租了这院子吧。”

      房主想了想,爽快道:“也行。那你记得有空派人来收拾。横竖我不常住这儿。”说着将钥匙给了她。

      冯令仪心事重重地离开了驴肉胡同。

      天色微明,在马车上稍微打了个盹,睁眼已经到了衙门。

      清早还有些凉意,离点卯的时辰尚早,户部大院里静悄悄的,只有几个差役在洒扫。

      冯令仪回了自己的署房梳洗,将陕军赏银所有相关的文书都过了一遍,起身去后头左侍郎的院子,在两个侍郎署院之间的分岔口碰上从外头过来的刘韵芳。

      冯令仪调整了表情,神色如常地拱手行礼:“刘大人。”

      她初进户部,得罪和交好的人都不多。赏银被盗之事明显是针对她,下手之人,只在蔡璜和刘韵芳之间。

      她技不如人,倒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如今事情还没走到绝境,那最好不要打草惊蛇。

      刘韵芳背着手点了点头:“来见老郭?”

      冯令仪说是。

      刘韵芳看着她眼下那点青黑便笑了笑:“这几日忙着陕军赏银的事,很累吧?看你憔悴的,昨晚又熬夜了?”

      冯令仪故作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也是第一回经手这样大笔的银子。”

      刘韵芳呵呵笑:“能者多劳,老郭这么赏识你,等赏银的事忙完,这金部郎中的位置也就在你囊中了。子璜还是比不过你。”

      冯令仪恭谦地称不敢。

      刘韵芳拍了拍她的肩膀:“长江后浪推前浪啊。等着喝你的升迁酒。”慢慢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冯令仪目送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沿着西边青石道过去。

      等郭诵龄过来,看见她站在门口,很惊讶地说:“你这是……”

      冯令仪匆匆行了礼:“下官有急事相禀,还请大人进一步说话。”

      郭诵龄皱了皱眉:“进来。”

      他解开披风扔在案上,往太师椅上一靠,示意随从将门掩上:“说吧,出什么事了。”

      冯令仪低声将昨晚的事禀报了一遍。

      郭诵龄听完已经是虎目圆睁,满脸怒容地沉声道:“出了这么大的岔子,你为何昨晚才发现?”

      冯令仪立刻认错:“是下官失职!”

      郭诵龄一张黝黑脸皮气得发青,站起来狠狠抽了她一耳光,暴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批银子干系到多少,你知不知道?筹钱之事,我也只让你跟了真定府的赋税,其他地方全是我亲力亲为,你就连安生将银子送上路都能出错!若捅到皇上跟前,不说你我,就连田阁老的乌纱帽也保不住!”

      郭大人正值壮年,又身材壮硕,力气不是寻常男子能比,这一巴掌没有留情,冯令仪也没有防备,被打得身子一晃便摔在地上,左颊剧痛,牙关隐隐松动,脑中也是嗡嗡作响,顺着倒地的姿势跪下,说话时尝到喉咙里冒出一阵甜味:“……下官无能,请大人息怒。”

      郭诵龄冷冷地看着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片刻道:“你确定此事还没传出来是吧?”

      “是。昨晚看守的一众京卫醉酒误事,不会声张的。下官也安排了人在那边盯着。”

      郭诵龄点点头,左右踱起步来。

      “此事确实不宜声张,料来便是刘韵芳指使。田阁老那里先瞒着……”他沉吟着一句句道,忽然目光一深:“我记得,你家里是开票号的?”

      冯令仪只能称是:“下官的干娘是明照坊合庆元票号的东家。”

      郭诵龄摸了摸下巴:“合庆元,日进斗金啊……你现在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冯令仪低声说了个数字。

      “太少了,不够,”郭诵龄皱着眉说,“我这里最多也只筹得到十万两。你回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能变卖掉,起码要凑出一百万,不然怎么也没法交差。”

      一百万两。

      冯令仪盯着地面有些茫然。她确实有些家资,但就算全变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家里的银钱一向不用她操心,都是二娘在操持,她真是不孝……

      “怎么,”郭诵龄幽幽道,“你宁肯要钱,不肯要命麽?有了那份文书,曹顺又跑没了影——再找到他,很大概率就是具死尸了——你的罪责是躲不过的,若是时间一到交不了差,侵吞二百万官银的罪名,足以治你一个死罪。现在你要做的,还不止筹钱,最好是提前写好请罪折子,以免到时候太过难堪。”

      冯令仪艰难地说:“下官知道了。”

      郭诵龄扯了扯嘴角,走过去将她从地上扶起来:“这次事态比较严重,我也是一时气急才动了手,一会儿我要去兵部,你自己出门找个大夫看看。还有银子的事,要上心。”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便走出了署房。

      冯令仪原地站了一会儿,找了净房擦洗嘴角的血迹,用冷水敷了一会儿才出去。一路上就算低着头,也免不了被人看见脸上的伤痕,装作没听见那些窃窃私语,径自出了户部。

      家里的马车是在下衙的时候才会来接,现在并不停在门口,护卫们跟着她熬了一夜,进衙门前已经被她打发回家休息了,现下并没有人跟随。

      冯令仪头重脚轻地走在街市上。

      路上行人如织,小摊贩沿街叫卖,路边店铺的伙计大声地吆喝,小媳妇同人讨价还价,想贪便宜的老妇人同人争得面红耳赤,在茶棚三五成群喝茶的友人,兜着玉兰花、牡丹花玩闹的小童……市井十分热闹。

      冯令仪被上午的太阳晒得一阵阵头晕,终于看见一家医馆,忙不迭走了进去,付银子让伙计帮忙处理了伤口,又要些金疮药。

      冯令仪回了柳树胡同。

      正是白昼光景,计迎和何五儿都在合庆元坐镇,府里只有心腹管事看家。

      冯令仪不好详说,只吩咐管事在账房外守着,独自坐在屋里算账。

      装满银票的箱子摞了满地,还有备日常花销的银锭,拢共才能填补三分之一的窟窿。

      冯令仪将箱子摆回原位,重新锁好账房,转头进了隔壁的库房。

      此处存放的都是不常用之物,各色家具摆件,名家书画,还有往年堆积下来的一些布料。

      虽然价值不菲,但是真到了救急之时,价钱却要大打折扣。

      冯令仪开了箱子,想挑出法帖书画一类的珍迹,如今天下承平,文人墨客附庸风雅,这种东西最容易卖出价钱。

      再心痛,她也只能割爱了。

      不料磕碰到其中一只箱子,铜锁生了锈,叮当一声落在地上,箱子也应声打开。

      她弯腰将铜锁拾起,往箱中看了看,装的是她小时的开蒙读本,卖不了几个钱。

      只是角落里却丢着个小物件,冯令仪一看就愣住了。

      她疑惑地拿起那件沉香珠手串,年代久远又略显熟悉的沉香味隐隐飘散开来。

      这是娘的遗物,临终前还戴着,怎么会放在这里?

      娘生前穿戴的用物不是全都烧祭一空了吗?

      定然是丧事忙忙乱乱,整理遗物的下人一时放失了手。

      冯令仪将沉香串戴在腕上,关了箱子继续挑拣,完后大致估算一回,顶天了也只能收回十万两。

      还差这样多,该怎么办……

      她望着被翻得乱糟糟的库房,忽然有了另一个主意。

      她想去靖王府求求情。

      陕军的军功,是靖王和英国公为主帅打下来的,若是他二人中任何一个愿意出面为她转圜,说不定能寻到生机。她同英国公素不相识,然而和靖王的交情,那也是年深日久了。

      虽说已经被献文从中作梗闹得“绝交”了,但千钧一发,她也只好腆着脸皮上门了。

      祸事近在眼前,顾不得更多的准备,冯令仪立即修书一封递进了靖王府。

      回书次日到了她手上,靖王应允了她的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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