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缘起 ...
-
无机来到莺娘房中时,看到另一个人男人坐在其中。无机礼节性地点了点头,那男人回礼。
可是,既然如此,莺娘为何叫自己来?
无机心中疑窦丛生。
很快他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却仍旧十分纳罕地盯住莺娘看。“所以才叫我避人耳目,从窗子进来?”
莺娘脸上挂着复杂的神色,有内疚,有无奈,还有一些别的东西。她解释道:“为了不被妈妈责难,无公子……帮帮莺娘吧。”
“可是,那怎么办得到呢?”他转眼看了看一旁的蒲生,“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蒲生。”
无机问:“蒲公子,您是为何来此处?”
“为受惩罚。”
“惩罚?”无机重复一遍。
“嗯,惩罚。因我一时未能把持自己,做了错事,我家少主便以来此地作为对我的惩罚。”
莺娘暗忖,这倒是个闻所未闻的惩罚。
“您来都来了。”无机没有把话说完。
“但我不想与女子□□。”蒲生却将话说得明了。
此话一出,无机莺娘二人颇感尴尬。
无机转向莺娘:“可是即便如此,我还是办不到。”
一时间,与现在无关的记忆一一掠过无机心头,那夹杂着耻辱与痛楚,却不能对人言说的一幕幕,像是佳节里大街上悬挂的走马灯,一轮又一轮地旋转着。
走马灯?无机一顿,随即自嘲一笑:他还真是把那些往事看得太过美丽了,居然会用走马灯来做比。这是否是,自己过去常常被人说的——贱?
无机朝可怜兮兮的莺娘看去,心想,她待自己千般好万般好,现在有求于自己,自己竟办不到。
他怎么会办不到?
他羞于在男人面前表现出下贱、冶荡的样子吗?
明明比谁都要拿手。
可是他为什么要说自己办不到?
难不成,他以为自己已经脱离了那种生活了吗?
不可能的,他脱离不了。因为他就是妖孽,就是祸胎,就是贱种。他就是为此而生。这些话,他听过无数遍了。安生了几日,难道就想忘记吗?
似乎过于激动了。
“莺娘,关键是,这位蒲公子觉得无妨么?”毕竟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奴已与蒲公子商榷过了。”
无机禁不住低低笑了起来。他究竟是什么投的胎?怎么不论逃到哪里,都逃不过去?
莺娘有愧,见了无机模样,连出声安抚亦不敢,只得垂手立着,等待着。
蒲生突地站起身,说了声“请自便”,就走进了侧间。
无机心头蒙上一层灰蒙蒙的东西,他抬手扯过莺娘的手臂,以近乎粗暴的动作将她甩到榻上,没有任何抚慰和柔情,狠狠噬咬着莺娘的红唇。
莺娘没有任何抵抗,任由无机将那些情绪发泄到自己身上,这是她欠他的。
不同于以往,今夜,无机连连发出喘息声,那声音甚至比莺娘的更撩人,他似乎是故意为之。
无机一面加大了自己的力道,一面又像是承受者般娇喘连连。
莺娘半睁着眼,又一次看到无机满身的伤痕。
不知谁的眼泪,突然滑落了下来。
侧间里的蒲生,听见室内响动,并未觉得有多难耐,他反而对那位后来的男子生出了感激。他想了想那男子的容貌,在莺娘未说明之前,他一度以为那也是位女子。虽然蒲生觉得女子个个都是一个样儿,但他还是能分辨出,那位女子——不,那位男子的姿容皆在莺娘之上,更甚的是,只怕那花魁,也不及他。
这实在令蒲生感到疑惑。
蒲生靠着墙壁睡了过去。
当莺娘叫醒蒲生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难得睡得这样好,真是奇事。蒲生走出来,那名男子已经不见了,莺娘似乎是察觉到蒲生的目光,笑了笑,说:“天还未亮,他就先走了。”
蒲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那位,如何称呼?昨夜忘了问,真是失礼了。”
“他的名字叫做无机。”莺娘说完又补了一句,“他说,他叫无机,也叫无心。”
蒲生听了这话,只觉得有种悲怆之感。他点点头,道:“替我谢过无公子。”
莺娘称是,伺候着蒲生喝了几口热茶,又取了热的帕子来给他擦脸,打点停当,只听见外头廊间里传来柳雀的声音。
蒲生迅速起身,掏出银两塞进莺娘手中:“那么,我这便走了,莫忘替我向无公子道谢,还有莺娘姑娘,多谢了。”
来不及让莺娘回谢,蒲生匆匆来到廊间,才上午,这青楼中已是人如梭,只见柳雀站在来往人群中,手拈一把紫金折扇。
“哎呀蒲生,没了你,赏银也给不了呀。”柳雀开口嘻嘻笑道。
话音刚落,也不知从何处出来的鸨母恬着脸道:“瞧您这话说的,公子这等风姿,哪怕是不留赏银,露霓也是沾光的呀。”
“那便不给了。”柳雀说。
“……这……”鸨母的话梗在喉间,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待到蒲生将银两拿出,还未完全递到鸨母手中,她却已然用力拿了去,揣进怀中了。旋即谄媚:“二位爷爷要再来呀!”
二人重新走在清朗的羽城街道上时,正巧儿是太阳晒得刚刚好的时候,天地万物看起来都那样温暖,人也感觉舒适。
“说说吧。”柳雀忽然道。
蒲生沉默半天才道:“什么都瞒不过少主。”
“就你这样,怎可能搂着女子共度良宵呢?”
蒲生便将事情一五一十说给柳雀听,说的过程中,柳雀一言不发,直到蒲生说完最后一个字,柳雀才睨了他一眼:“只要银两照给,鸨母能说她什么呢?再者说了,难道鸨母还真躲在你们房外听声吗?”
蒲生细细一琢磨,却似乎真是这么回事儿,他不无感慨地说:“那么,还真的委屈那位无公子了。”
柳雀道:“那也是他命不好,非得在另一人眼皮子底下做那等事。哦,还是在另一个男人眼皮子底下。”
蒲生没有接话,他想到早晨莺娘说的那句“他说,他叫无机,也叫无心”,又想到昨晚上那荒诞的事,越发觉得悲怆中来。这种情感对蒲生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他只觉得那个人,是个可怜人。
“在这世上,谁人不可怜?就说那鸨母吧,虽则她对待青楼里的姑娘可能万般刁难,却定然也有内心无法派遣的苦楚。还有那些青春韶华的女子们,沦落到了青楼,难道不可怜?一个一个可怜过来,也差不多该一命呜呼了。”像是看透了蒲生内心想法一般,柳雀缓缓说完那番话。
蒲生却难得地没有顺从,但也绝不是反抗,只是低声说:“那个人,少主您看到了,也定然会觉得他可怜的。”
“拿钱。”柳雀在炊饼摊前立定,要了四个炊饼,自己拿一个剩下三个交给蒲生,心不在焉地咬了几口,才问,“哦,那到底有多可怜?让你蒲生这样大发感慨。”
蒲生想了想,说:“那个人完全没有生的气息。”
柳雀蹙眉:“什么意思?”
蒲生再次回忆无机的容貌与神情,斟酌片刻后说道:“他的脸上写满了他只不过是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罢了。他像是做好了随时随地死去的准备。”
柳雀沉默,将吃剩的炊饼往不知哪家店铺的竹箩筐里一扔。走了很久也没有再说话,蒲生以为柳雀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识趣地闭上了嘴,恢复成了一贯的,那个寡言少语的蒲生。
可是,柳雀却出乎蒲生意料地在他们又转过了三个街口之后,转头对蒲生说:“我倒是对那个人有点兴趣。将死之人——他能算是将死之人吧——在想些什么?我却是从不知道啊。”
“无公子似乎是住在青楼之中。”蒲生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来,“与莺娘情份不浅。”
“都让他来做那样的事了,情份能浅吗?哦,我这才算是明白了,一般男人可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做这种事,但他是个随时准备去死的人,所以连那种事都无所谓了吗?”柳雀自言自语了半晌。
“在外游历数载,这样的人实为少见。但是蒲生你记住,因为是他自己没有了求生的意志,所以可怜他也没用。我倒是不可怜他,只是觉得有趣。”
蒲生一个激灵——有趣。
“今夜,我们再去柳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