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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柳雀和蒲生 ...

  •   柳雀和蒲生到达客栈的时候,羽城向晚,街上行人不多,远处人家炊烟袅袅,是十分祥和的景象。
      小厮牵走马匹,他二人朝里头走去,说是还剩一间普通房和几间上房。
      柳雀道:“两间上房。”蒲生便掏出银子。
      柳雀走在前面,细长的身子被从窗格中溜进来的夕阳拉得更长了,他的一袭白衣此刻看起来略微泛着橙黄,整个人漾出温暖的气息。
      蒲生便不再去想自己住的也是上房那件事了,既然是少主的意思,听命就好。
      “蒲生,那是什么——”柳雀停下步子,注视着窗外某一处,面上神情好奇至极,蒲生转过头循着柳雀的视线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值得露出那种表情的东西。
      “少主,我什么都没看见。”蒲生老老实实地回答。
      “嗯……”柳雀点点头,“是吗,什么都没看见啊。”柳雀意味深长地低声说道,大抵这句话并非对蒲生所言。
      一直站在一旁等着他们的小厮,忽然开口问:“客官,您看到什么了?”
      柳雀回首望了望小厮,笑着说:“兴许是我看错,这会儿又什么都没有了。”
      小厮似乎并不相信柳雀这番说辞,脸上虽是挂着笑,给人感觉却不尽舒服:“这儿乱谈逸闻挺多,也不保证哪桩是假哪件是真,万一真看见什么了还请客官莫要在外宣扬,小本生意不好做,给咱留口饭吃吧。”
      蒲生颇为警觉地盯住小厮看,小厮慑于压力不再说话了,默默带着他们往客房去。
      蒲生暗暗瞥了柳雀一眼,希望自己方才的举动没有让他感到不快,因他曾多次表示蒲生太过草木皆兵,警惕是好事,但太警惕反而招疑。这会儿柳雀一脸漫不经心不以为意,该是没什么不高兴。蒲生松了一口气。
      在两间并排的上房门口,小厮停下了:“二位客官,这就是。”柳雀选了靠右的房间,蒲生便走进左边房。
      小厮很快送来刚才吩咐他去准备的热水和吃食,看到那二人已经聚在左边房间里等他,放下手中物什,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蒲生用热水打湿帕子,拧干后递给柳雀,柳雀接过去摁了摁额角和脖颈,显得很惬意。“拖着这一身挺累的吧,歇会儿吧。”
      蒲生点了点头,坐在柳雀下手位,柳雀嘴角扬了扬,并没有说什么,然后揭开食盒的盖子,食物的香气霎时溢满房间。“不吃一点儿么?”柳雀问。
      蒲生看着那些佳肴珍馐,刚要说话,忽闻窗外唧唧几声,还不待人反应,蒲生已如一阵疾风掠过,不见了踪影。少顷,嘴角带着鲜血尚未擦干净的蒲生又从窗口翻身而入,他脸上挂着歉意的神情,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空气中隐隐飘着血腥味。
      此情此景之下的柳雀,却是一派见怪不怪的模样,悠然自得地享用面前一餐。
      结果,直到柳雀一餐用毕,蒲生都没有说半句话,亦未挪动半分,面如凝霜。
      “你要在那里自罚到何时呀?”柳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歪着脑袋看着蒲生。
      蒲生的双手微微颤抖,面色愈发惨白,之前没有擦干净的血仍旧凝在他的唇边,此刻已然变成黑色,白愈白,黑愈黑。
      “非得我罚你你才心安……”这一次柳雀的口吻变得无奈,他蹙着眉头想了想,又高兴起来,“便罚你今夜陪我一起逛青楼吧。”
      说是逛青楼,蒲生却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很久以前,他还在山里的时候,曾听过路樵夫说起过,他记得那几个樵夫说着说着,便满面红光。“似乎是什么了不得的好地方,能教人这般愉悦难忘”——当时蒲生这么思忖道。
      “少主,这也算是惩罚吗?”
      “怎么?”
      “青楼不是个好地方吗?”
      柳雀闻言哈哈大笑,模棱两可道:“是,也不是。”
      蒲生惘然。

      是夜,向那小厮打听之后,柳雀同蒲生二人朝着烟花柳巷之地去。一路上,柳雀心绪极佳,总是笑眯眯地说话,蒲生默默听他说,间或应两声。
      “做人是该如此,累了找个好去处,找人说说话,笑几声——不过你不太懂吧,这些事。”柳雀说着朝蒲生看了看,见蒲生一脸不惑,又笑道,“你需要学的做人之道还有许许多多,不过不用着急,日子还长,我慢慢教你。”
      蒲生点点头。
      “哎,我想想,人之常情应该如何应答我刚才的话?哦,大概是诚惶诚恐地道谢吧。”柳雀说完复又咯咯笑了,笑声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清脆。
      花红柳绿的巷子就算是在夜里,仍旧璀璨夺目,蒲生看呆了,止步不前,柳雀碰碰他:“走吧,这里就能学到好多。”
      蒲生小心翼翼跨出步子去,打扮鲜亮的女子或对他们笑,或直接过来拉住他们,一口一个公子一口一句爷,柳雀应对自如,仿佛生来就会,蒲生却深深不解,由是只得绷着脸,看起来十分冷淡的样子。
      “啊呀,这位公子有什么不快吗?不如进去坐坐,同我说说可好?”不知何时黏在蒲生身旁的女子声音中透出一种黏腻的感觉,蒲生听了只觉得喉咙发紧,有些不舒服,他抗拒地甩开她,女子却也不恼,似乎见多了他这样的人,不依不饶地跟着他,朝他展颜媚笑,蒲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不由得向柳雀投去求助的目光,可转脸一瞧,柳雀早已在一左一右两个女子的簇拥之下进入了一家店堂。
      “少主!”蒲生心下一急,紧步跟上去,不料身边一股力道纠缠着让他迈不动腿,原是那女子挽住他的手臂,又在说些什么。
      “放开!”蒲生狠狠道。
      女子一惊,松了手。
      “哎哟八宝,怎地还有你拉拢不了的客人?”另一名女子发出诧异的声音。
      那被唤作八宝的女子回过神来,视线里没了蒲生的踪影,她一颗心犹自突突跳个不住,迟疑道:“……他刚才那眼神,真不像人。”
      “你说什么呀?”
      “倒像是……”

      蒲生警觉地注视着围着柳雀的那一群女子,她们个个皆是一副放浪形骸,衣着与寻常女子也不同,将大寸肌肤暴露在外,白花花的臂膀和胸脯晃来晃去,蒲生暗自咽了口口水,这细微的举动却叫柳雀察觉了,他瞥了蒲生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說:“不可以”。
      蒲生便坐到柳雀对面,酒食不碰,女色不沾,只是一言不发。女子们颇觉尴尬,见过一开始假正经不让她们碰的,却没见过蒲生这样切切实实不让她们近身的,这……这哪儿像是来逛青楼的呀?不过,即使内心里觉得那蒲生颇为怪异,青楼女子的见怪不怪的智慧,让她们仍旧莺歌燕语如常。
      比起坚若磐石的蒲生,柳雀则全然不同。他本是富贵人家的二公子,既无继承家业的压力,也不迫于自力更生,自小风雅之事学尽,风流之势傍身。又三庭五眼,生得标致;身形颀长,飘逸非常;行事文质彬彬,却又透着一股纨绔子弟的浪荡不羁。他这等模样,任何女子见了都不免芳心摇动。柳雀欢笑声连连,似乎在打趣那不知人间风月为何物的蒲生。
      夜漫漫,总不见得直坐在厢房喝酒说话,鸨母开始语带暗示,催促柳雀蒲生如若要度良宵,这便是时候了。
      “是了是了,再这么饮酒,天就亮了。”柳雀喃喃自语,看了看身旁一众女子,个个面若桃花身似柳,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挑了哪个,他把目光收回来,笑盈盈道,“蒲生,佳丽如此多,你最喜哪一位呀?”
      蒲生一愣,寻思着柳雀脸上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并不知该如何回答。在他眼里,这些女子都是一样的。何况这一点,柳雀他也心知肚明。
      “这位姐姐可好?”柳雀牵过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到身旁。
      蒲生不言语。
      “那么这一位呢?”
      蒲生还是不响。
      女子们看不过去了:“这位爷爷,是不是咱们院里的姐妹都不入您法眼哪?”
      “是不是得要花魁姐姐出面儿才成呀?”
      柳雀扬了扬手,哐当一声,重重一袋银子丢在桌上:“那便把花魁姐姐请来吧。”
      鸨母隔空掂量那袋银子,笑眯眯地走过去取了揣进兜里,花魁露霓今晚恰好闲着身:“这位公子您请稍等,老身去去便来。”又不无严厉吩咐道,“你们几个好生伺候着,啊?”就屁颠颠去了。
      蒲生到这时候,如若还不明白这逛青楼是怎么回事,就未免太愚钝了。他只知道青楼是个好地方,没成想却是这么个好法儿。眼下里,他进退不是。
      半刻钟功夫,鸨母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传进了厢房:“我说露霓呀,天降的贵客他就在前头厢房里哪……”云云,总之捡尽了好话说个不住。
      厢房门终于被推开了,鸨母满脸堆笑地领着花魁——露霓进来了,那确实是艳光四射的一位女子,乍一眼看去真教人眼晃,方才那些女子们与这位露霓一比较,相形见拙已不能概括。柳雀赞道:“好一位花魁。”
      露霓只不过是走进厢房,却已是出尽风头,此时,从鸨母和露霓身后,走出了另一位女子。
      “老身见您这里有二位爷爷,除了带来露霓,便又自做主喊了这里的二姑娘,她呀叫做莺娘。露霓,莺娘,还不快见过二位爷爷?”
      只见那露霓绝色的容貌上好的身段,婀娜多姿又不失礼节地福了一福,做派大气:“奴露霓,见过二位公子,这厢有礼了。”
      另一位莺娘呢,与露霓行事不同,她的面容甜滋滋的,十分讨喜,行礼也是小家碧玉式的:“莺娘这厢有礼,二位爷爷还请不要嫌弃奴家呀。”
      鸨母见那二人一个端庄一个可怜,抑扬顿挫拿捏得恰到好处,心中得意不打一处来,那二人在鸨母眼里便是金灿灿两棵摇钱树。
      其余女子鱼贯而出,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与头牌二牌四人。
      在柳雀劝说下,蒲生开始自斟自饮,不过既然有那二位在,这种情况自然不可能延续下去。莺娘坐到蒲生身边,十分得体地抢过酒壶:“莺娘伺候爷吧。”
      蒲生浑身一僵,抬眼瞧柳雀笑得开怀,又见这位莺娘似乎与刚才那些个牛皮糖不大相似,便稍微放心了些,由她为自己满上。
      气氛要比之前融洽多了,至少莺娘未曾遭到先前那些女子般的冷遇。
      再看柳雀与露霓,二人相谈甚欢,毕竟花魁打的不完全是身子名头,能做花魁必然也是位才女,肚子里必须有各种谈资,还要能抚琴,会唱曲儿,翩翩起舞时恨不能化蝶,上厅堂与上榻皆需精通,这样才可应付不同档次的客人。
      对露霓,柳雀有了六分欢喜。
      时辰也是不早了,再打绣花拳实在是说不过去了。柳雀起身,露霓随后,二人朝露霓的房间去了。柳雀还扔了句话给蒲生:“便与这位莺娘姐姐好好相处吧。”
      蒲生无奈,转眼看莺娘,不知怎么似乎也有些无奈。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再看她,已经不见了方才那似乎有些不甘愿的神色了。
      蒲生却因为她的神色,生出一丝欣喜。他难得主动开口道:“也不是轻松活儿吧。”
      莺娘对蒲生的这句话,倒没感到多少意外,她阅人无数,对方的真心她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打从她走进这间房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眼前这位,他并不是真心要来嫖妓的。
      “奴是苦出身……”莺娘只说了这么一句。
      蒲生慨叹地将酒一饮而尽,道:“你回房睡去吧,这里留我一人便可。”
      但是这句话,莺娘是不能答应的,如果她现在空身回房,翌日定会遭到妈妈责罚。她面带愁苦:“这位爷爷,奴知道您菩萨心肠,但这里也有这里的规矩,若您放了我回去,妈妈定然饶不了奴的。”
      蒲生哪里懂得这许多?他问:“那么如何是好?”
      莺娘眼珠子一转,笑语妍妍:“不妨您一同到奴处去。”
      蒲生摇头,那样与现在有什么区别?
      “爷您不知,若您去了奴的房,不管有事无事,妈妈都不好说什么,您去了那儿要是嫌奴吵吵,奴可以在侧间避避,不打扰您清梦。您……您就当是可怜可怜奴家吧。”说着一双杏眼已湿润。
      蒲生看不过女子这样,心里有些烦闷,真想一走了之,但想到少主今夜留宿于此,自己断不能抛下他。蒲生又想,少主带他来这儿,确实是种惩罚。
      思来想去,蒲生只得跟着莺娘回了房。
      那女子的房中飘洒着一种迷惑人心的味道,不过对蒲生来说作用不大,他看了看房间格局,一旁确实有一小小侧间,便指了指那里说:“你在这里睡就好,我去侧间吧。”
      莺娘赶忙拦住他:“这可如何使得?已经对您提了那么些个过分的要求了。”说完不待蒲生回应,便已走进小房间。
      蒲生心道,这倒是个好女子。
      当晚,柳雀与露霓一室好春光,隔了几间房过去的蒲生与莺娘,却是规矩安静得出奇,莺娘觉得这样恐怕还是不妥。
      莺娘从旁走出来时,蒲生正对着一轮明月发呆。
      蒲生其实早就感受到女子靠近的气息,只不过并未理睬,直到莺娘轻轻唤了他一声,他才缓缓回头。
      “这房里……可不是太过安静了些……”莺娘含糊道。
      蒲生并没有接话,等着莺娘说下去。
      “……照理是不能这样安静的。”莺娘绯红了脸,虽是青楼女子,但不知怎地,在这位客人面前,她的廉耻心全然回来了,有些话愣是说不出口。
      “什么意思?”
      “您也知道,这里是青楼,这房是青楼里的房,青楼房里的夜,怎可能……”莺娘已经不知该如何绕下去了,只得站着眼巴巴地望着蒲生,希望他能够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
      其实,蒲生明白,虽然他未与女子经历过这种事,但最起码的事,他很早之前就晓得。但是,难道要他与这女子云雨一番?却是绝对做不到。许多准备他没有做好,他也从未打算要准备。
      莺娘见蒲生脸上已了然,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去的却更为棘手了。要怎么做才好呢?
      这时,莺娘想到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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