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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 6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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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裴赐年心情很好。
他牵头的地产项目上个月刚竣工,在董事会上春风得意。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他早已经撼动不了季承夜在长风的地位,但到底,长风曾经姓裴,董事会的老古董们会多给他些面子。
而掌舵的那位,一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就足够了,足够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一些别人看得见却不觉得奇怪的事。
春风得意马蹄疾,这几日裴赐年看什么都十分顺眼,就连相看两相厌了好多年的叶江蓠都显得眉清目秀。
工作能力强、鞠躬尽瘁,这些标签又有什么用,在裴赐年看来,叶江蓠完全是个死脑筋,这辈子也就是一个高级打工仔。
人生在世,及时行乐才是正道。
譬如他自己,就很早看清楚了,长风既然不会属于他,他至少依靠大树好乘凉。
长风不会属于他,他却可以自己开辟一条路。
没有人会嫌钱多。
办公室里,叶江蓠正伏案工作,全然没注意到透明玻璃的这一头,裴赐年的轻蔑视线。
十二年前的叶江蓠似乎就是这幅模样,十二年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好看皮囊,人却无趣极了。
“裴总,你的文件。”
裴赐年的思绪被打断,他抬头,是新来的实习生,越西。
一码事归一码事,叶江蓠有时候眼光不行,但挑实习生的眼光倒还算可以,她面试的这位实习生很对裴赐年的胃口,很养眼。
裴赐年接过文件:“文件有什么纰漏吗?”
“没有,”越西低着头,“格式和文本内容都检查过了,就少裴总您的签名。”
做事情一板一眼,木纳得很,她应当不是一个聪明人。
裴赐年不喜欢聪明人。
就算她比自己想得聪明一些,到底只是一个实习生,不足为虑。
裴赐年又检查了一遍合同,在署名处大笔一挥。
签名近旁,鲜红的公司印章敲下。
“你出去吧。”
此刻是冬日下午三点,云层浑浊,昏暗阴沉,这样的天气让人提不起工作的劲。
裴赐年将文件随手扔在桌上,他先在手机上打了两把扑克,又觉得这种小打小闹不过瘾,开始在社交软件上寻觅今晚的娱乐方式。
做成一笔大生意,除了心理之外,他也想让自己的□□更加快乐。
每每想到这回事,他心里总是遗憾。
在他心里,有一个人从未得到,再也得不到了。
那个人就是向明烛。
那是裴赐年第一回去枕山找季承夜的时候,时隔多年,裴赐年早已忘记那一次找季承夜有什么事,他只记得自己刚在一楼的沙发上坐下,二楼便走下来一个曼妙女子。那女子冷淡地从沙发边经过,没有分给裴赐年一个眼神,便毫不停留地走出大门。
季承夜说,那是他夫人,叫向明烛。
当时裴赐年记在了心里,不知怎的,过了这多年,也没能忘掉那惊鸿一面。
不久后的一日,裴赐年恰好在走廊里遇上来公司找季承夜的向明烛。那婀娜的身段,对上那一张高冷禁欲的脸,又激得裴赐年蠢蠢欲动,走廊狭窄,酷暑难挡,裴赐年内心的火热激出炽烈的汗,差点由内向外将他燃烧。
越是高冷的美色,就越能挑起人的征服欲。
可惜,那是季承夜的妻子,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找季承夜的麻烦。
直到有一天,季承夜找到他,想同他谈一笔合作。
裴赐年想了想,试探性问他:“你和向明烛,夫妻之间的感情好吗?”
季承夜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却没有正面答应:“你明天先来我家。”
这就是出事那天,裴赐年会来到枕山的原因。
从回忆中回过神时,裴赐年听见从走廊处传来的骚动声,明明是上班时间,怎么会有一群人在走廊里嬉笑打闹?
这乱糟糟的声响破坏了裴赐年的悠闲时光,他刚皱起眉,想冲出去骂人,办公室的门就在此时被推开了——
“你是裴赐年吗?”
黑色的制服鱼贯而入,他们的肩头,闪着红光的记录仪没有感情地记录下一切,每个人面无表情,像一座座审视的雕塑。
“我是,有什么事?”
裴赐年收起脸上的怒火,脸色正经了一些,他漫不经心地开始整理起衣袖。
或许,他以为这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定,然而落在对面的警官们眼中,这更像一种掩饰。
“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
裴赐年瞪大眼睛:“什么调查,开什么玩笑!”
“什么事情都不讲清楚,就来长风带人,你们是土匪吗?”
“裴赐年,你可能涉及到我们在侦查的一个案件,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为首的警官摸了摸腰间的手铐,示威的意图一览无余。
裴赐年咬牙忍下这份屈辱。
起身时,他看到隔壁办公室里的叶江蓠已经停下了工作,他们的眼神不期然的相遇。
漠然无趣,仍旧是叶江蓠一贯的模样。
见到这张冷淡的脸,裴赐年更是一肚子火,他不服气地朝她扬了扬下巴,把心里的“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写在脸上。
上警车的时候,裴赐年仍暗自庆幸,已经过了下午三点,今日的股价不会受到影响。
只要能在今天把事情解决,依然一切无忧。
可是,事情有那么容易解决吗?
裴赐年甚至连什么事都不知道。
他坐在警车里,把一生中做过的所有错事都想了一遍,小到喝醉了在路边随地小便,大到他偷偷把钱寄往国外洗干净,按理说,他做得天衣无缝,经手的都是他信得过的人,账户明面上看起来也与他无关,应当不会有问题。
并且,警局的熟人全然没有跟他通过气,按理说,如果是他自己的事情,他不会一点风吹草动都听不到。
既然如此,或许是其他人的事?
这样一想,裴赐年的心里瞬时畅快了不少,立马觉得自己方才太紧张了。
不就是配合调查么,他配合了这么多年,还可以继续配合下去。
于是裴赐年放松了身体,坐在两位警官的中间,也像是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一样。
路上,车轮碾过石子,整辆车跳起弹了两下,送给裴赐年颠簸一瞬。
他浑身一紧,在这阵颠簸中他想起来,警方在离开前让他在搜查证上签了字,还带走了他办公室里的几份文件。
他们没让他看到具体是什么文件,但细细想来,查的是他的办公室——应当是冲他来的。
霎时,裴赐年出了一声冷汗,警车的座位,瞬间像扎着刺一般令他坐立难安。
等他被关进了办案区,那种紧张再度发酵,有千百条虫子在他身体里乱钻,叫嚣着要钻出皮肤。他表面上越是强装镇定,心里就越是慌乱。
到底是自己做过的事,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是一时的。
等他完全醒悟过来,他已经猜到警方要问他些什么问题。
等候室的隔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那玻璃是特制的,裴赐年看不见外面看守人员的模样,却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能被外面看得清清楚楚。
那些警察,或许就在外面,看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看他每一个不自觉的动作。
预感愈发强烈,裴赐年几乎能够确定,他能被关在这里,是由于关乎他切身利益的事。
从下午三点多,一直到晚上六点,等候室的门终于打开。
接近三个小时的漫长等候里,他没说过话,可在终于有人打开玻璃门送盒饭进来时,他还是忍不住质问了一句:“就这么点?”
送饭的人白他一眼,仿佛在说:“饿不死就得了还敢要求这么多。”
裴赐年好多年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饭,他甚至不愿意称之为饭。
更憋屈的是,这几个小时他在心里默默打了许久的草稿,就等着解释自己不知道,自己没做过,没想到来人是给他送饭,他心里憋着的这股气泄了一半。
吃过饭后,裴赐年又等了两个小时,到晚上八点,把他带进来的警察才提着他去了讯问室。
他坐在审讯椅上,手脚都被束缚着,他的肚子太圆,束腰勒着他,像颗滑稽的球。
彼时裴赐年已经没什么力气,他又饿又累,精神疲乏,加之动弹不得,只觉得自己在经受一次劫难。
警察先宣读了一些权利义务的内容,裴赐年听懂了,却仿佛没听懂。
这是什么意思,他被当作犯罪嫌疑人来看待吗?
“我有权保持沉默。”裴赐年咬牙。
他知道,如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对面的人摇头,告诉他:“国外的电视剧看多了吧,我国没有沉默权,我们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似乎是看穿了裴赐年的技俩,对面的人打开卷宗袋,拿出里面的一份份文件夹。
“这些合同都是长风跟一家名叫天赐的公司签署的,长风这边的负责人都是你,你知道天赐这家公司吗?”
裴赐年紧抿着唇,他认出来了,警察手中拿的那份文件,正是上午越西让他签名的那一份。
他不该说知道,但也无法说不知道。
……
裴赐年被抓的事情一个下午就传遍了。
毕竟警方办案的时间挑得太好,下午三点多,正是一天中办公最沉闷的时刻,裴赐年被一堆警察簇拥着带上警车的画面,如同在空中绽放的烟花,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带走了。”
叶江蓠收起手机,继续忙手头上的工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裴赐年只关心股票,他却忘了,明天是长风要召开股东大会的日子。
明天,多么美好的词。
叶江蓠去找了一趟季承夜。
“季总,裴副总被警方带走调查了,这事情我们要马上跟进处理。”
季承夜也刚听到风声,惊讶仍写在脸上,他思索片刻:“你让公关部赶紧跟各大媒体打个招呼,这个消息得掐死。”
“知道了。”
“我指的,不仅仅是他被请去喝茶这件事,如果还有后续,也一样处理。”
季承夜盯着她。
叶江蓠波澜不惊:“好的。”
“你不问原因?”
“该知道的我会知道,不该知道的我不必问。”
季承夜满意:“这些年历练下来,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他点燃一根烟,夹在两根手指之间,也不抽,也不熄,只自顾自地拿烟头烫着烟灰缸外沿这一圈,兀自沉思。
“明天下午的董事会,我估计他来不了了,”季承夜手指轻敲,抖落几点烟灰,“你来主持吧,议程这些,你看着来。”
叶江蓠自是没有异议。
“你去吧。”
明日的董事会,本就是按例走个流程,一年行将终结,长风需要汇总一整年的报告,还要着眼来年的预算和方案。
这些事情早就已经在做了。
裴赐年无法出席明日的董事会倒也无妨,他的意见,向来不重要。
“没什么其他事,我先去忙了。”叶江蓠准备离开。
“等一下。”
季承夜按灭了那根烟,问停下脚步的叶江蓠:“你说,他为什么被带走?”
叶江蓠回过头,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睛。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