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忆痕》莫墨a

2、第2章 陨石曲奇

　　闹钟在五点十七分提前响起，余昙盯着床头的便利贴发愣——今天的便签少了往常的密密麻麻，最上面只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小太阳，旁边用铅笔写着“周二早安！”

　　厨房飘来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时，她正踮脚够烤箱上层的烤盘。烤盘里的曲奇饼像被陨石撞击过的月球表面，边缘焦黑卷曲，中间却泛着可疑的灰白色。妈妈披着睡袍推门进来，看着台面上撒得到处都是的面粉和打翻的糖罐，突然笑出声：“和去年第一次烤小蛋糕的战场有的一拼，不过这次至少没把盐和糖弄混。”

　　“上周真的把油泼到他校服上了？”余昙用筷子戳了戳硬邦邦的饼干，想起昨天中午林小羽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妈妈真的骂了半小时？”

　　“顾恒妈妈打电话来的时候，”妈妈从冰箱里拿出新鲜草莓酱，“第一句话是‘小昙烤的蜂蜜蛋糕什么时候再送我们尝尝’，倒是你顾叔叔，非要让顾恒穿着那件带油印的校服去学校，说‘青春就该有麻辣烫的味道’。”

　　烤盘在水槽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余昙把焦黑的曲奇小心地装进印着星星图案的铁盒，盒底还贴着张字条：“送给顾恒的道歉礼物（如果烤焦了就说是陨石限定款）”。

　　晨光透过纱窗落在铁盒边缘，她忽然想起便利贴右下角的小太阳，和顾恒笑起来时眼底的光一模一样。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顾恒正低头检查车筐里的保温袋，听见脚步声立刻抬头，手腕上的月亮手链在晨光里划出银弧：“今天带了冰过的草莓牛奶，便利店老板说你上周三夸吸管上的星星挂坠可爱。”

　　余昙看着他递过来的牛奶，吸管果然缠着枚银色星星挂坠，和她书包上的挂坠是同款。铁盒在书包侧袋里沉甸甸的，她突然有点后悔没在出门前重新烤一盘：“那个……其实我烤了曲奇——”

　　“是陨石味的吗？”顾恒忽然笑着挑眉，指尖轻轻叩了叩她的书包。

　　铁盒被塞进车筐时，余昙注意到他小心翼翼地用校服外套垫在下面，生怕饼干碎掉。单车链发出熟悉的咔嗒声，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个小本子：“昨晚帮你整理笔记时，发现你在笔记本里夹了片樱花，旁边写着‘顾恒的耳尖比樱花更红’——上周的你比现在大胆多了。”

　　晨风吹过樱花树，几片花瓣落在顾恒的课本上。余昙盯着他低头翻书的侧脸，忽然发现他课本边缘画满了小太阳和月亮，其中一个太阳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余昙的便利贴”。原来在她遗忘的时光里，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印记，早已被他偷偷收集成了专属的星图。

　　数学课讲到三角函数时，余昙第三次撞上顾恒的视线。他正托着下巴望着窗外，阳光斜斜切过侧脸，却在她抬头的瞬间迅速低头，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突兀的斜线。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她忽然想起早读时看见他课本里夹着的便利贴——是她上周四写的“顾恒左眼下有颗小痣，笑起来会藏进卧蚕里”。

　　“余昙同学，请回答这个问题。”数学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慌忙站起来，余光瞥见顾恒在课桌下悄悄比出辅助线的手势，掌心朝上的弧度像托着颗星星。解题过程中她忍不住看向他，发现他耳尖又红了，和樱花道上捡花瓣时一模一样。

　　食堂三楼的麻辣香锅窗口前，顾恒正熟练地避开花椒粒，把鹌鹑蛋和虾滑拨到余昙碗里。林小羽突然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顾大公子今天没带备用校服？不怕昙昙又把油泼你身上？”

　　“其实我想问——”余昙盯着红亮的汤底，想起昨天顾恒帮她挑花椒时专注的眼神，“如果明天我又把麻辣香锅泼到你身上，你会不会像存档游戏那样，把‘别让余昙碰红油’设置成周一必刷任务？”

　　顾恒夹菜的动作突然顿住，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林小羽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以为他每周一的书包里为什么装两套校服？去年你把番茄汤泼在他白衬衫上，他愣是穿着湿衣服上了三节课。”

　　顾恒突然咳嗽一声，低头搅动汤底，“医生说你对重复的细节敏感，固定的物品能帮你建立安全感。”他手腕上的月亮手链碰到不锈钢餐盘，发出清越的响声，“其实一年前刚知道你失忆时，我总想着把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后来发现……”

　　“后来发现我们昙昙连烤焦的饼干都能发明出新口味！”林小羽突然打断他的话，往余昙碗里夹了片西兰花，“对了，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失忆吗？去年春天你在樱花道上追跑，不小心滑倒撞到后脑勺——”
　　她想起昨晚翻日记本时，看到夹在中间的医院诊断书，“逆行性遗忘症，每周一重置上周的记忆。”

　　顾恒的筷子突然掉进汤里。他手忙脚乱地捞起筷子。“其实医生说，可能是撞击时脑部形成的保护机制，把痛苦的记忆暂时封存了。但你每周一都会问我同一个问题。”

　　“‘你是……顾恒？’”余昙突然笑了，想起日记本里夹着的合照，照片里的自己正指着顾恒手腕上的月亮手链，“然后你会把星星书签递给我，和我一起去学校。”
　　麻辣香锅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林小羽突然指着顾恒的书包笑出声：“快看！他书包侧袋露出的便利贴，是你上周四写的‘顾恒喜欢草莓味牛奶，讨厌胡萝卜，但会把我碗里的胡萝卜吃掉’——”

　　“林小羽！”顾恒突然站起来，却不小心碰倒了余昙的水杯。水迹在桌面上蜿蜒成不规则的形状，像极了他课本里画的小太阳。余昙看着他手忙脚乱擦桌子的样子，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在微微发烫。

　　放学时的樱花道刮起了一阵冷风，顾恒把备用校服披在余昙肩上，自己只穿件单薄的白衬衫。车筐里的铁盒已经空了，他晃了晃盒子：“陨石曲奇其实很好吃，比去年你烤的‘盐焗棉花糖’强多了。”

　　余昙摸着校服袖口的昙花刺绣，忽然想起妈妈说过，这套校服是顾恒妈妈亲手改的，袖口绣着她最喜欢的昙花。“其实我今天翻了储物柜，”她忽然开口，“发现里面有本《顾恒观察日记》，第一页写着‘周一余昙会盯着便利贴发呆，这时候给她草莓牛奶最有效’。”

　　顾恒的脚步突然顿住，耳尖红得比飘落的樱花还要鲜艳。他低头盯着地面，脚尖碾碎一片花瓣：“那是……去年秋天你说要写‘人类观察笔记’，结果只写了三页就放弃了。其实我偷偷补完了后面的内容，比如‘周二余昙会试着自己烤饼干，即使烤焦也会笑得像拿到满分’。”

　　暮色漫过樱花树，便利店的暖光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余昙看着顾恒手腕上的月亮手链，忽然想起中午林小羽说的话：“他每周日晚上都会把你的日记本重新整理一遍，用荧光笔标出重点，连你画的歪歪扭扭的猫都用胶带粘好。”原来在她看不见的时光里，这个男生早已把每一次遗忘，都变成了重新爱上她的机会。

　　晚间的台灯下，余昙翻开日记本，笔尖在纸面停顿许久。窗外的细雪变成了春雨，星星书签在台灯下泛着微光，和书包上的挂坠遥相呼应。她忽然想起顾恒今天在便利店说的话：“其实每次看你写日记，都觉得像在看我们的时光胶囊，虽然每周都会重置，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消失。”

　　钢笔尖在纸面上落下，墨迹在“2018.3.27日”的日期旁晕开小小的圆斑：

　　今天烤焦了曲奇饼干，顾恒却吃得很开心。他的课本里画满了小太阳，和便利贴上的图案一样。

　　或许，遗忘不是终点，而是时光写给我们的情书，每一个周一的初遇，都是为了让我们在重复的时光里，重新发现那些早已生根的温柔。

　　笔尖划过“生根”二字，余昙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她拉开窗帘，看见顾恒正站在樱花树下，手腕上的月亮手链在路灯下闪着微光。他抬头看见她，立刻举起个透明罐子，里面装着被小心保存的“陨石曲奇”——原来他舍不得吃完，要留着当作下周的记忆线索。

　　春雨落在樱花枝头，余昙摸着日记本里新夹的便利贴，那是顾恒趁她不注意塞进来的，上面画着个戴着星星书签的兔子，旁边写着：“周三记得帮余昙抢图书馆的《简·爱》，她上周说罗切斯特的庄园像我们的时光牢笼，但我想说，能困在她的七天记忆里，是我最幸运的事。”
　　其实，余昙也想说，每周一能重新认识顾恒，也是她最幸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