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忆痕》莫墨a

1、第1章 每周一的初遇

　　闹钟在六点十五分准时响起，余昙迷迷糊糊地按掉开关，指尖触到床头贴得整整齐齐的便利贴。最上面一张用荧光笔标着“周一早安”，往下是分行写的注意事项：先刷牙再洗脸，牙膏在洗手台第二层抽屉，早餐在蒸锅里，记得带书桌上的日记本。

　　她盯着便利贴右下角画的小太阳发呆，这个图案让她想起某种温暖的触感，却像被雾气笼罩的玻璃窗，始终抓不住具体的画面。每周一都是这样，记忆停留在上周日的夜晚，上周七天的记忆就像被橡皮擦抹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床头这些字迹工整的便签，像散落在迷雾中的路标。

　　洗漱时镜子里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黑，十六岁的少女面容带着晨起的倦怠。毛巾架上挂着两条蓝色毛巾，她犹豫了两秒，想起便利贴上“单独使用左边毛巾”的提醒，这才确定哪条属于自己。妈妈总说她失忆时连生活习惯都会忘记，必须用最直白的方式重新学习。

　　厨房里飘来红糖馒头的甜香，妈妈正在往保温桶里装豆浆，见她出来便指了指餐桌：“鸡蛋在蒸锅里，记得趁热吃。书包我帮你检查过了，日记本放书包里了。”

　　“谢谢妈妈。”余昙拉开餐椅，忽然注意到妈妈围裙上的卡通图案——是只戴着眼镜的兔子，这个图案让她心头一跳，却又迅速消散在混沌的记忆里。每周一她都会对家人产生短暂的陌生感，直到熟悉的生活细节慢慢拼凑出安全感。

　　书包里的日记本有些磨损，封面上贴着她自己写的标签：“余昙的记忆备份”。翻开第一页，最新的记录停留在上周日的夜晚：“明天又是周一，记得跟着便利贴生活，遇到不认识的人先看日记本。如果遇到戴着月亮手链的男生，他叫顾恒，是同班同学。”

　　校服是蓝白相间的运动款，余昙套上外套时忽然想起，昨天整理衣柜时发现同款校服有两套，一套崭新，一套洗得微微发白。便利贴上没提这件事，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不确定身上穿的是哪一套。

　　上学路上的樱花正开得盛，粉色花瓣落在石板路上，余昙踩上去时听见轻微的吱吱声。转过巷口时，斜后方传来自行车的铃声，她下意识往旁边让，却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余昙！”

　　骑单车的男生在她面前刹住车，黑色书包斜挎在肩上，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线条流畅的脖颈。余昙后退半步，手不自觉想打开书包查看里面的日记本——她记得日记上的提醒，但此刻对上男生含笑的眼睛，大脑却一片空白。

　　“又不记得我了？”男生支起车脚，从车篮里拿出一盒牛奶，利落地撕开吸管递过来，“草莓味，你上周说比香蕉味好喝。”
　　余昙盯着他手腕上银色的手链，链坠是个小小的月亮图案，这个细节让她莫名觉得安心。她接过牛奶却没喝，迟疑着开口：“你是……顾恒？”

　　“想起来了？”顾恒笑着挑眉，指尖敲了敲自己的校服胸口，“高二三班，座位在你斜后方，上周四你借过我的数学笔记，还在上面画了只歪歪扭扭的猫。”

　　余昙摸向口袋里的便利贴，上面确实用小字写着“同班同学顾恒，座位斜后方”。但此刻站在晨光里的男生，眼神里带着熟稔的亲昵，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她忽然想起日记本里的话：“每周一他都会这样逗你，别害怕，他是朋友。”

　　“一起走吧，要迟到了。”顾恒跨上单车，却在骑出去两米后又停下来，回头冲她晃了晃车后座，“载你一段？上周三你还说我的车技比校门口的三轮车师傅稳。”

　　余昙摇摇头，她记得便利贴上写着“不坐陌生人的车”，哪怕对方是已知的同学。顾恒也不坚持，推着车和她并肩走，车链偶尔发出轻微的咔嗒声，混着樱花落在车筐里的沙沙响。

　　“昨天下午你在图书馆借了《简·爱》，”顾恒忽然说，“还说罗切斯特先生的庄园像被施了魔法，其实你上周已经说过同样的话了。”

　　余昙抿了抿唇，这样的对话让她意识到自己像个重复播放的磁带，而眼前的男生却耐心地陪着她重复每一个初见。她想起日记本里夹着的照片：春游时全班合照，顾恒站在她后排，手臂搭在旁边同学肩上，嘴角扬起的弧度和此刻如出一辙。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顾恒忽然停下脚步，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塞给她：“给你的，上周你说想要这个。”

　　精致的纸盒上印着星星图案，余昙打开时发现是枚银色的书签，上面刻着“昙花一现”四个小字。她指尖一颤，突然想起便利贴上没写的事——自己的名字里有个“昙”字，而昙花是只在夜晚绽放的花。

　　“喜欢吗？”顾恒看着她的表情，耳尖微微发红，“昨天跑了三家文具店才找到，老板说这种定制书签要等三天，但我……想让你今天就拿到。”

　　余昙点点头，把书签小心地收进校服口袋。她忽然注意到顾恒手腕上的月亮手链和书签上的星星图案，像是刻意搭配的情侣款。这个发现让她心跳加快，却又被理智压下——或许只是巧合，毕竟每周一她都会对周围的细节过度敏感。

　　教室里传来早读的读书声，顾恒推着车往车棚走，临走前忽然转身：“中午一起吃饭吧？老地方，食堂三楼的麻辣香锅，你上周说要带我尝新出的藤椒味。”

　　余昙正要开口，忽然看见班长站在教室门口冲她招手。她慌忙点头，转身跑向教学楼，书包里的日记本随着步伐轻轻撞击后背，像个装着无数秘密的宝盒。

　　早自习时她翻开日记本，最新一页还停留在上周日，笔尖悬在纸面许久，才写下今天的日期。窗外的樱花被风吹得簌簌落下，落在顾恒的课桌上，他正托着下巴看她，发现她抬头便立刻低头假装看书，耳朵却红得比樱花还要鲜艳。

　　食堂三楼的麻辣香锅窗口前，顾恒正低头研究菜单，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明快的呼唤：“昙昙！这里呀——”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冲她使劲挥手，发梢上别着枚银色月亮形状的发卡，在春日阳光里泛着微光。余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口袋里的星星书签，忽然想起早读时看见这女生趴在她课桌上画漫画，笔下的少女有着和自己相似的眉眼。

　　“我是林小羽，你今天的饭搭子兼人体备忘录，”女生熟稔地挽住她的胳膊，往旁边让了让，“顾恒前天还念叨你上周把麻辣香锅的油泼到他校服上，结果他回家被妈妈骂了半小时——不过放心，今天我监督他，绝对不让他坐你对面。”

　　顾恒耳尖发红地瞪了林小羽一眼，把菜单往余昙面前推了推：“别听她乱说，你上周明明夸我洗干净的校服比新买的还白。微辣还是中辣？记得你不能吃花椒，会过敏。”

　　不锈钢餐盘中，红油咕嘟咕嘟地翻滚着，余昙盯着顾恒默默把她碗里的花椒粒挑出来，忽然注意到林小羽的发卡和顾恒的月亮手链是同款。“你的发卡……”她犹豫着开口。

　　“是你送的呀！”林小羽突然凑近，眼睛亮晶晶的，“之前顾恒给你买了星星款的挂坠，你和我们说，‘凑齐月亮和星星，你的记忆就不会迷路’，然后就给我送了这个。你看你书包侧袋！”

　　余昙慌忙转头，发现书包拉链上果然挂着枚星星形状的挂坠，金属表面还刻着细小的昙花图案。记忆突然闪过早晨顾恒递牛奶时，手腕的月亮手链在阳光下划过的弧度，原来那些被她当作巧合的细节，都是他精心准备的印记。

　　“对了，今天课间□□差点撞到单杠，”林小羽突然指着顾恒笑出声，“某人紧张得差点把矿泉水瓶捏爆，结果你说‘同学你没事吧’，把他气到原地转圈——”

　　“林小羽！”顾恒突然站起来，耳尖红得能滴血，“你的数学作业本还在我抽屉里，要不要我现在去拿？”

　　看着两人笑闹的模样，余昙忽然觉得胸口泛起温热。她想起早读时翻开日记本，里面夹着张字条，是用荧光笔写的“林小羽：马尾辫，月亮发卡，帮我占座时会在课桌上画笑脸”。此刻对面的女生正把自己碗里的鹌鹑蛋夹给她，动作自然得仿佛重复过无数次。

　　放学的樱花道上，顾恒推着车和她并肩走，车筐里放着帮她买的草莓牛奶。“其实早上给你书签时，”他忽然低头盯着地面，脚尖碾碎一片花瓣，“我紧张得把包装盒都捏皱了，生怕你不喜欢。”

　　余昙看着他手腕上的月亮手链轻轻晃动，想起中午林小羽说的“他每次周一都要把和你相关的东西检查三遍，连牛奶吸管都要提前撕开”。原来在她遗忘的时光里，这个男生早已把每一次初见，都当成了重新开始的珍贵机会。

　　晚间的台灯下，余昙翻开日记本，笔尖在纸面停顿许久。窗外的晚风带着樱花的香气钻进纱窗，书桌上的星星书签正映着台灯的光，和书包上的挂坠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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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年3月26日周一

　　今天在食堂遇见了林小羽，她的发卡和顾恒的手链是同款月亮形状。顾恒帮我挑掉了麻辣香锅里的花椒，原来他记得我对花椒过敏。书包上挂着星星挂坠，和他送的书签很像，他说“凑齐星星和月亮，记忆就不会迷路”。

　　放学时他推着车陪我走了整条樱花道，车筐里的草莓牛奶一直朝着我这边倾斜，像是怕我看不见。路过便利店时他说“上周你在这里扭到过星星挂坠”，但我今天扭到的也是星星，好像真的是注定的。

　　妈妈说床头的便利贴是我自己写的，可右下角的小太阳，为什么会让我想起顾恒笑起来的样子？他的眼睛很亮，说话时会不自觉地摆弄手腕上的月亮手链，像在确认什么重要的东西。

　　或许，每周一的遗忘，并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开始。

　　笔尖在“开始”二字上晕开小小的墨点，余昙摸着日记本里新夹的樱花花瓣——不知何时，顾恒趁她不注意放进了她的书包。月光漫过窗台，照亮书签上的“昙花一现”，她忽然觉得，就算记忆每周都会重置，有些温柔的痕迹，早已在时光里悄悄生根。